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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我趙國自有國情在此

韓王善弈棋之名,趙雍也是早有所耳聞。

不過這個時候,韓王欲求趙王對弈,顯然不單單是因為愛好。

正所謂,棋有詐爭偽之道。

在這個時代,以棋喻事向來是高位者之間對話的一種手段。

對于圍棋之道,趙雍只能說略懂。

並且相較于圍棋,他還是更喜歡五子棋……

但韓王既然開口相邀,他也不好拒絕,便答應了下來。

韓康隨後開心地拍了拍了手,緊接著大殿外便走進幾個等候多時的宮裝仕女。她們手中捧著長席軟塌、炭火暖爐和盛滿黑白棋子的棋笥。

趙雍和韓康二人,遂繞著大堂正中的幾桉相對而坐。

直到走近後、趙雍才看出來,這大堂幾桉的台面竟是一個天然的棋盤,上邊縱橫貫穿,凋刻著十數條棋線。

看來韓王來此,是有意而為啊。

不過論下棋,趙雍這個菜鳥如何下得過韓康這個老狐狸。

短短半個時辰,他的黑子已經被吃掉了三十一顆,且中月復地帶幾乎全部為白子所佔。

趙雍嘴角不禁撇了撇,這老哥一點也不帶放水的啊。

隨著黑子再失,韓王突然悠悠說道︰「觀今日、韓、魏、趙、楚、秦、越、齊、宋……」

話語中似是包含著對當今諸侯列國的局勢分析。

趙雍正欲開口相言。

殿外突然傳來了叩門聲。

「冬、冬、冬」

韓康轉頭對著侍衛頷首示意。

隨著殿門的開啟,門外又走進一個形如仕女的宮人,她手中捧著一個托盤,看樣子是更換熱水來了。

但當韓康看到來人之時,眉頭突然向上一挑。

趙雍此時還在低頭看著棋盤,沒有注意到對方驟變地神情,他的大腦此時正思考著韓康話中的含義。

烹茶的仕女已經悄步來到王榻跟前。

趙雍下意識地轉頭瞥了一眼,幾乎在打量來人的瞬間,他一下子愣住了。腦海中對于韓王的話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

趙雍愛看美女的心態,估計兩世為人都改不了,但以他如今的身份,能讓他一眼相見、便神色動容的女子還真沒幾個。

但當看到這女子一瞬間,那種感覺、不禁讓趙雍想起了,初次與姚嵐見面的場景。

但要說姚嵐與仕女相比誰更漂亮,趙雍一時間還真沒法做出判斷。因為她倆完全不是同一種類型。反正在此之前他在趙國沒有見過比姚嵐更漂亮的女子了。

姒越和孟柔雖然也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佳人,但與姚嵐相比、還是稍顯遜色一籌。

姚嵐總是喜歡穿晦暗的袍服,且身上散時常散發出一股冷然、彷佛拒人于千里之外氣質,這點趙雍感覺與最初的洛珊瑚比較相像。

但眼前的仕女卻穿著一身明亮端莊的宮女裝,眼角亦始終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笑意。再有,與趙雍親近過的女子幾乎全是雙眼皮,譬如珊瑚那精致雙丹鳳眼,但眼前這仕女卻是少有的單眼皮。姚嵐的皮膚很白、形如居外白雪一般,而這仕女也不逞多讓,皮膚且似乎更加通透,身段婀娜,就連寬大的宮服也難以盡數遮擋。

彷若二八的年紀,卻別有一番雍容之感。

回過神來再看,趙雍忽然總覺得、眼前的小仕女的眼神中似乎少了一樣東西……

畏懼!正是畏懼,仕女的眼中對久居高位的韓、趙二王竟然沒有絲毫的畏懼。

趙雍不得不繼續尋思……或許這仕女是韓王的近侍吧。

想到此,他心中不得不嘆了口氣。

心中思慮良多,時間過了其實不至片刻。

趙雍沉住氣,轉頭對韓康說道︰「久聞韓王善于弈術,今日一見,果然無有虛言啊。」

說著目光不住地瞥向跪坐于側方、低頭沏茶的仕女。趙雍自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對面韓王眼中的不對勁。

韓康擺了擺手,故作隨意地笑道︰「韓國不及趙國,寡人亦不如趙王。今趙國大興兵事,而韓國國力羸弱。韓國興不起兵事,寡人也只能于宮中下棋解悶嘍。」

這老狐狸,打的什麼心?

趙雍思慎片刻,回道︰「韓王謙虛了,韓境方圓九百里,帶甲之士十數萬、車萬乘,韓有強弩、射程六百步,韓有勇士、披甲帶劍皆以一當百,韓國何弱?」

這番話屬實是商業互吹了。但別人說吹捧話,韓康不屑,若是趙王所說,他確實愛听。

趙雍突然來了興趣,對著韓康繼續說道︰「邯鄲前些時日突然流傳出一種棋路,寡人亦為其所迷,而今正好韓王善弈,不妨替寡人解惑一番?」

「哦?還請趙王擺棋。」身為棋中老饕的韓康,當即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這時趙雍發現、正在沏茶的仕女也微微側目,似乎也挺感興趣。

趙雍隨即將早已陷入敗局的棋盤打散,然後依照五子棋的規格擺了起來。但其中故意每隔四步,便讓黑白兩子交叉而行。

韓康越看越驚奇,等到趙雍擺好,棋盤之上哪里還有一絲圍棋的規則。

韓康抬頭望了對面一眼,笑道︰「這黑白兩子紛爭、始于天元,廝殺剿殺在于中月復,俗語雲‘金角銀邊、草月復肚’此局卻不奪取勢地一心圍剿,寡人想來,這布局之人定是一位有氣度的將者。」隨後又皺眉道︰「不過,這白棋四塞無氣,已成死子,布局之人為何不提啊?」

趙雍出聲解釋道︰「韓王有所不知,此棋雖為黑白之子,但棋制去與尋常不同,需其五子相連才能勝。彼此雙方也非盡數廝殺,只需阻攔其五子相連即可。」

「哦?世上竟有此種棋制?」韓康驚詫道。

小仕女眼中也露出一絲好奇之色。

「韓王難道不覺得,此番棋制與當今天下之勢彷若嗎?」趙雍悠悠道。

韓康眼中不由得閃出一道精光︰「還請趙王解惑。」

趙雍也不再湖弄,如實道︰「听方才所言,韓王之憂,同如此番棋局;當今、天下局勢,正如這棋盤。觀之天下,韓恰似位于天元處,為兵家必爭、必戰之地,齊國若想西進中原,必求借道韓國,秦若東出,首先便是伐韓。韓國雖是不弱,但與此強盛二國相戰,恐不利……當然,單以韓國之力無疑是以卵擊石,但正如方才所言,天下列國若都像此番棋局五子相連,韓國便可一戰。」

「哈哈哈哈哈,趙王說道寡人心中去了。寡人聞貴國北疆一戰,胡人背後乃是秦國唆使。再觀晉陽一戰,秦國又生事端,欺韓、魏攻伐與趙。今日秦國國力正陷頹勢,趙王何不再行縱約,出兵函谷?」韓康如實道。

趙雍搖了搖頭,對于韓王的相邀、準確來說應該是韓、魏兩國的相邀。他只能說抱歉了。

相較于韓魏兩國無胡人之擾的情況,趙國的國情不同,且滅秦也絕非一日之功,至少現在不可能。

趙雍以為,對于此時的秦國,三晉還無力滅之。

晉陽之戰秦國之所以戰敗,說不好听點是趙雍借助先知之能,再加上韓、魏兩國偷襲所致。若真是正面硬對硬,三晉恐難取勝。

趙雍突然轉移話題問道︰「韓王以為,秦國今日之強,因何而強?」他想听听這個他國之君的見解。

韓康見趙雍無意繼續伐秦,不由得嘆了口氣︰「秦有崤函之固,進可攻退可守,關東諸國若想攻秦可選擇之處只有函谷關和武關……」

韓康對方絮絮叨叨一大堆,說的全是秦國的‘先天優勢’,而忽略了秦國的後天之變。

可能並非他不知道,而是故意不提。變法,無論在那個時代、那個國家,都是諱莫如深的話題,上至一國之君、下至黎民百姓,談之色變。

趙雍見此卻直言不諱道︰「寡人與韓王有不同之見,寡人以為,秦之地利,諸國皆有之。秦國之強不在其地利,而在于民心,在于其法。秦國之強,一靠新法、二靠耕戰,新法壯其戶籍,耕戰利其民心。觀今日之秦國,秦民皆不以出身而辨貴賤,而以戰功論爵位。士卒戰之而敢于用命,秦國如何不強?」

趙雍這里提到的變法,變,其實並非是實際意義上的變法。而是在于實施性和貫徹的徹底性。

若真說起來,商君變法大體內容其實‘抄襲’的關東諸國的變法制度。譬如設立郡縣制,郡縣制是春秋末年楚國最先開始的,本身就是作為君主直轄的領地進行管理,在戰國時期逐漸被各國采用。而承認土地私有化,魯國最先為之。戶籍制度,也是趙國先君趙襄子最先解放的奴隸。獎勵耕戰自不必說,數百年前孔子這樣的儒家都說「足兵足食民信」是國之根本。

商君變法的大部分內容,其實都是戰國群雄普遍實行的。

若說區別,那便是秦國新法實行的徹底、執行的徹底。而反觀關東諸國,各種貴族觀念深入人心,這便使得實行新法的阻力倍增。

不過新法的徹底慣行還只是一點,對于韓王地勢之辯,趙雍其實也是深感認同的。若無地勢之優,秦國早就被滅了百次。

韓康突然起身揖道︰「趙王不及弱冠之年,卻見識卓越。寡人听圍貴國北疆一戰,趙王竟能與將士同袍共血,又以月相選擇進攻時機,佩服佩服!」

仕女听到這里,突然抬頭看了趙雍一眼。不想趙雍也挺關注她的,兩人的目光在無意中觸踫到了一起,對方立即低頭回避了眼神。

「韓王過譽了。」趙雍也急忙起身回揖道。

見得外面天色尚早,好不容易來此一趟,若是盡然在屋中下棋那也就太無趣了。

于是趙雍提議道︰「韓王,不如出去走走如何?」

「請!」韓康起身,兩人不緊不慢地朝著門外走去。

出得大殿,趙雍不由得再度朝著後方望了一眼。

卻不料韓康也跟著回頭張望。倆人收起目光後,不由得面面相覷。

趙雍先是尷尬一笑,兩人皆沒有吭聲。

隨後二王在侍衛的陪同下,又繞著山路繼續往上。

倆人在山路上走了一大圈,不時閑聊幾句。隨著地勢不斷攀高,山澗之中有不少河段已經成為天然冰橋,也有些水瀑掛滿冰凌。

又行得幾刻鐘後,趙雍也終于是見到了對方所說的水瀑。

一平台之上有水花從峭壁飛沖而出,沿著固定的軌跡,在山澗中沖出一條小小的溪流山泉。溪流雖然不大,但確實沒有結冰,趙雍不禁感嘆大自然的神奇。

眼看時間到了午時,二人便又回到剛才的大堂用午膳。韓王也沒再提起諸國之事,反而嘮了一會‘家常’。但剛才那仕女已經不知去了哪里,趙雍不禁心中空蕩蕩的,只在大堂上見過一次,回來就不見了。

趙雍也不好意思問。

用過午膳後,二人也沒在山里多呆,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來時的碼頭,順著汾水回到了區鼠邑。

邑城外,兩人依依話別。

「願韓、趙兩國永杰同好。」韓康說道。

「願韓、趙兩國永杰同好。」趙雍回道。

……

……

韓王的乘輿一直送到兩國的邊境線處。

韓國區鼠距趙國中都(平遙)不過五十余里,趙雍並不打算在韓境過夜,及至傍晚,乘輿大隊便行至中都城外。

又過十日,趙王行輿終于是回到了都城邯鄲。一來一回二十多天,總算是趕到歲末之前回來了。

回到趙王宮,趙雍馬上傳來了幾位重臣,共同商議此次兩國會盟的機密國事。

經過群臣一頓分析,此次韓王相邀或為二求︰一是希望三晉合兵繼續伐秦,一是試探趙王對諸國的態度。

對于伐秦一事,趙國群臣一致認為應當休戰。趙國此時不宜擴大與秦國的沖突,而今新法初步實施,基層不固,只有待新軍大成,才是對外擴張的最佳時機。況且擴張的初步對象也優先是胡地、中山,而絕非強秦,這是趙國早已制定好的國策。

強秦可滅,但絕對不是現在。

趙雍回邯鄲沒幾日,趙國便收到了韓國傳來的國書。但此次國書所敘、不為尋常國事,而是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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