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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篇 第二十章 秋波流轉最動人

暮色沉沉,落日已經不見,天邊是朦朦朧朧的淡粉色,大概是月亮從雲層後升起的緣故。

深宮之內的一處庭院。

亭子里,瑰清身披雪白狐裘,正在自飲自斟。火爐正溫熱,透出微弱火光,將她的俏臉映照的極美。

江湖廟堂皆知,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誕下的女兒,也就是靖王朝僅有的公主,其姿貌如仙,國色天香,氣質雍容冰冷,不染縴塵。便是與那禍國殃民的狐媚女子相比,竟也毫無遜色。故那搜羅網盡天下貌美女子的美人評的榜首之位,便有兩人。所以那天下第十的動人女子,實則不入一甲,算是有些名不副實了。

美人評榜首雖是天下皆知,但天下之人能夠一睹其芳容的,則少之又少,十不足一。靖王朝公主深居內宮,從不拋頭露面。另一位又被春仙樓深深藏起,從不輕易示人。這就苦了那些慕名的江湖游俠或風流才子,只能請丹青聖手作畫一卷,用于慰藉心靈。

瑰清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皺眉,以往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來了。

不多時,庭苑的碎石小徑迎來一名女子。道旁石燈隱顯,散發著柔和微光,她蓮步微移,行動間盡顯裊娜嫵媚。

當她的目光落在亭子里那絕美人兒身上,那雙水潤誘人的眸子便綻放精光,腳步也略顯急促,顯然已經迫不及待。

女子入亭,將拎了一路的酒水放在桌子上,然後白皙玉手輕輕掐住下顎,微微用力,竟然撕扯下一張面皮。

露出真容的女子,狐媚之相,驚駭世俗,正是那被冠以「禍國殃民」之稱的春仙樓頭牌。

深宮內苑,一處小小石亭,兩名女子,竟都是那四海八荒最最絕色,若是流傳出去,必定會震動天下,也會是一段艷稱千古的佳話。

「少喝些酒嘛。」狐媚子聲音柔糯。

「先療傷。」瑰清語氣淡然,放下了酒杯。

「凶巴巴的。」白落霞紅唇撇撇,就仿佛一個黏人的小貓咪遭受了冷落,樣子很是委屈。

石亭里,一道道火運從她白皙修長的玉手凝練成針。

「可能會有些疼。」

她輕聲道,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將瑰清弄疼,試探性的在她背部扎下一根炙針。

即便這樣,瑰清仍是忍不住輕哼一聲。

白落霞強行抑制住想將眼前這個大美人好好享用的,手中凝出第二根炙針,又輕輕扎下。

亭子里,氣機流動的十分平緩,如涓涓細流。一根又一根炙針自狐媚子手中凝現,隨之又扎入瑰清後背。

這針灸手法極為玄妙,針頭處始終滲出絲縷黑氣,被微風吹散。

不多時,狐媚子收斂氣機,輕輕坐到瑰清身邊。

「如何?」瑰清問道。

「最遲需要一旬,前提是這數日里不飲酒。」

瑰清微微皺眉,看向那一壇古酒,「劍南燒春?」

狐媚子當即點點頭,又是期待又是撒嬌道︰「能獎勵獎勵我嘛?」

瑰清對此猶如未聞,修長玉手纏繞煞氣,輕松打開泥封,為自己斟上一杯。

看到自己被冷落,甚至還不如一壇酒,狐媚子當即淚眼汪汪,賭氣

般離開瑰清身邊,蹲坐下去,身子靠著亭子的亭柱,將小腦袋埋進懷里,開始輕輕抽泣。

這一幕無疑是極讓人憐惜,但瑰清卻視而不見,只是悠哉飲酒。

看似有些無情,但她恰恰最了解這個狐媚子。表面看上去溫柔似水,體貼可人,卻有著狐媚心性,只要是略微嘗到一點點的甜頭,就仿佛是要吃人般,根本無人能夠遏制,就好比星星之火,最後蔓延成燎原之勢。

突然,一直低聲抽泣的狐媚子站起身,邁開長腿走到瑰清面前,惡狠狠威脅道︰「你不要我,我就跟別人走,讓你再也見不到我!」

「哦?」

瑰清竟是破天荒微微一笑,紅唇微掀,「有人要你?」

「怎麼沒有?」狐媚子冷哼道︰「前幾天我救了個白發男子,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感謝我的救命之恩,說哪怕傾家蕩產也要贖我。」

瑰清舉起酒杯,微微仰頭,剛要飲酒,動作忽然凝滯。

狐媚子眨了眨誘人的桃花眸子,內心歡喜,這一招果然有用。

但她不曾想到瑰清的態度會陡然冰冷。瑰清放下酒杯,眯起美眸,冷冷道︰「他是不是胸口有傷?」

狐媚子愕然,「你認識他?」

瑰清不再說話,沒來由覺得這壇劍南燒春有些礙眼,面無表情一揮袖,砰的一聲後,酒水迸濺,壇子粉身碎骨。

狐媚子被這忽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下意識後退一步,紅唇緊咬,有些怯怯弱弱,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很怕瑰清動怒的。而現在,她能感覺到瑰清的巨大怒意。

這個天下皆知的冰山美人,平時只有在兩個人面前才會稍有柔和。一個人是娘親秦芳,一個人便是狐媚子。就連作為親爹的皇帝瑰啟都不行。

可她生氣起來,就會變成現在這幅冰冷到讓人心悸的樣子。每次她這樣,狐媚子是不敢坐到她身邊的。

瑰清面無表情,亭子里氣氛僵硬。

許久之後,終于響起一道柔柔怯怯的聲音,「他傷的很重,被我發現時已經奄奄一息,為了救他,我消耗了不少氣機。即便這樣,他現在的傷勢應該不容樂觀,甚至可能開始惡化了。」

狐媚子說的小心翼翼,悄悄觀察著瑰清的臉色。

「他現在在哪?」瑰清語氣冰冷。

「他只留宿一夜,然後就不辭而別了。」狐媚子又悄悄看了眼瑰清。

瑰清這時微微皺眉,抬頭看向她,聲音有些冰冷和質問,「他沒對你做什麼?」

猶豫一下,狐媚子搖了搖頭。

瑰清眯起眼,她知道狐媚子緊張時會下意識揉捏衣角,只有一種可能,她在撒謊。

「說!」

她幾乎是呵斥道。

狐媚子很少被她這般凶嚷,當即感到委屈,于是眼眶開始泛紅,漸漸的桃花眸子里有淚水打轉。但她不想哭出來,因為瑰清最煩她哭了,所以她緊緊撇著嘴,極力憋著,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出。

女子欲哭不哭時,最惹人憐愛。尤其是她這樣狐媚動人的女子,欲哭不哭的委屈模樣,好像是全天下都犯下了過錯。

瑰清站起身,說道︰「你走吧。」

狐媚子再也忍不住,淚水一下子就沾濕了臉,強忍顫抖聲音,輕嗯一聲,然後轉頭離去,再無來時的輕快步伐。

她的步子很慢,不知是傷心難過,還是在等亭子里的那人回心轉意。

「等一下。」

瑰清忽然叫住她,微微揚頭看向她,有種威儀之姿。

「想不想去漾月湖?」

那道身影顫抖轉身,一下子哭的更厲害了,拼命點了點頭。

瑰清沉默不語,緩緩轉身離開。

哭成淚人的狐媚子破涕為笑,她熟悉瑰清的性子,知道她不表態就是同意了。

白雲蒼狗,變幻無常,好像心情也是如此。剛才還淒然決然的轉身離開,哭的梨花帶雨。這會走在出宮的路上,女子步伐輕快,哼著婉約小調,柔柔嗓音如天籟,是人間最最好听的聲音。

狐媚子偷偷潛入皇宮多次,早就熟悉禁軍的巡邏路線,所以一路都可以避開。但她並不知道,皇宮不僅有禁軍巡視,還有藏匿各處的武人和觀望雲氣的術士,而她無疑暴露在他們眼中。

按理來說,擅闖皇宮是彌天大罪,她之所以平安無事,是皇後娘娘下了密令,不許任何人去管束她。

這是皇後娘娘的偏愛,如若換成別人,膽敢私闖皇宮,尤其還是帝王子嗣所居的深宮,怕是早就身首異處了。

一座冰雪覆蓋的孤山,枯草叢生,登山的小徑被冰雪覆蓋,濕滑不可蹬。

向來很少有人涉足的荒涼之地,又是冰天雪地,竟然有兩道登山的身影。

其中一人,是一名瞎眼的年邁老道,身穿青色道袍,佩有一把無鞘桃木劍。另一人,腰懸瑯玉,氣質儒雅,應是讀書人。

行至不久,忽然,瞎眼老道停下腳步。

「道長何以教我?」讀書人輕笑道。

漫天覆蓋,盡是陰煞之氣。年邁道士紋絲不動,僅是低聲默念道號。

男子臉色陰沉不定,已經不能再耽擱,如果這個牛鼻子不出手,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終于,他不能再沉住氣,雙袖飄搖,浩然氣傾瀉。

他剛要出手,猛然抬頭,看向漆黑無比的天空,後知後覺,原來那牛鼻子老道士已經出手。

天地間,一道道金光朝同一個方向匯聚,如百川匯入大海。

瞎子道人衣袂飄飄,他開口說話,聲音如洪鐘響亮,儼然道氣長存,

「天地蒼蒼,其正色邪?」

男子仰頭遙望天空,驀然瞪大眼楮。

壯哉!

一道道璀璨流光匯聚成文字,竟是那道家名篇《逍遙游》。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流光浮動,自極為遼闊的天空平鋪而下,像極了黑底金字的恣意書法。

轟然一聲,這座孤山某處,那頭藏匿蟄伏于此的陰物砰然炸碎!

一瞬間,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又是一片熠熠耀眼的茫茫雪景。

年邁道人率先趕路而去,微笑道︰「省自復省省,真幻持兩端,非省非非省,應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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