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雷搖了搖頭。
「我沒有意氣用事。」
他道，
「其實我也厭倦了長安的生活，只是一直都沒有理由離開。」
「這回陛下對我的貶謫，也算是合我心意。」
「他是皇帝，開了金口又反悔，影響不好……所以，就這樣吧。」
高公公︰「……」
徐公的語氣很平靜，但他能感受到一種決然。
他有種感覺……哪怕自己跪下來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求他回去，他都不會再回長安了。
「那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陛下交代了啊……」
高公公苦笑著，一臉為難。
「那你就說徐風雷故意抗旨吧！」
徐風雷灑然笑道，
「這樣，陛下一生氣，說不定連將作丞都不讓我當了，直接讓我卷鋪蓋回老家！」
「那樣的話，我正好回磨玉山修道。」
高公公听了這話，也是沒了辦法。
「好吧，看來是陛下誠意不夠。」
他也是聰明人，不再糾纏，收攏聖旨道，
「既如此，奴婢想陛下一定願意拿出足夠的誠意來，讓您回心轉意的。」
「奴婢不多打擾了，告辭。」
說罷，他便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徐風雷微微頷首。
能夠在李世民跟前當差的太監，還是挺有智慧的，姿態也放的很低。
不過，想想大唐中期之後，皇帝都被太監所把持，連軍隊都被太監所控制……那也是一件頭疼事兒。
「干爹，你真棒！」
武二丫扯著徐風雷的衣袖，眼楮里都快冒小星星了，
「有機會重新回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你都不要！」
「太颯了！這才是真正的澹泊名利，這才是真正的高士啊！」
徐風雷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其實我只是想偷懶了。」
他笑道，
「權力越大，責任越重。別看我平日里混日子，可很多大事，我都把著關呢！弄得是身心俱疲啊！」
「現在有機會抽身出來，傻子才會繼續跳進那個火坑里去呢！」
當然，他其實還有一個理由沒說。
從破壞武家龍脈，到自己翻船被水蚺撕咬險些喪命還被貶，徐風雷的心中有了一些新的體悟。
或許，並不是自己直接插手，就能改變歷史軌跡。
正如袁守誠所說的那樣，好心未必就一定是辦好事，很可能會讓事情朝著更壞的方向發展！
所以……
他打算先抽身出來，不再管世間之事，先任由其發展吧……
且看這沒有徐風雷干預的大唐，又會如何？
他所做的努力，會白費嗎？
所布置的一切，會荒蕪嗎？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先冷眼旁觀吧。
咕咕……
一道聲音傳來，將徐風雷從思緒之中拉了回來。
他看到武二丫正模著肚子，噘著嘴有些委屈。
「哎呀……干爹想的太入神了，忘記安排你的飲食了。」
徐風雷一拍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喊道，
「那個小二！趕緊把面條端上來啊！」
「做兩碗面需要那麼久嗎？我家孩子都餓了！」
他的聲音一出，周遭皆是靜謐一片！
剛才還嘈雜的驛館，現在變得無比的安靜。
在場的官吏們不但不敢說話了，就連吃飯都是細嚼慢咽，根本都不敢吧唧嘴！
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在眾人心頭，讓所有人都變得乖巧。
這很奇怪。
人還是那個人，徐風雷也沒刻意擺架子。
可現在被戳穿了身份，所有人便自動起了敬畏之心，不敢在徐風雷面前有絲毫的造次。
「干爹……」
「他們好像都怕你呢……」
武二丫小聲道，
「不好玩了……」
她喜歡的市井氣江湖氣一下子消失了。
「是啊，不好玩了。」
徐風雷點了點頭，贊同道，
「所以此地不必久留，咱們還是去一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那才有意思！」
武二丫連連點頭。
她也是這個意思！
「徐……徐公。」
正此時，驛館小二端著餐盤，戰戰兢兢的走到徐風雷面前，小心翼翼的道︰
「剛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您。」
「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不要往心里去。」
「這幾盤羊肉，還有兩瓶竹葉青，您和小姐先吃喝著，後面還有十來個菜，小的馬上吩咐廚房去做！」
啪嗒。
兩大盤現切的熟羊肉擺上了桌，驛館小二將竹葉青酒的木塞子打開，親自為兩人倒酒。
「滿上滿上！我要喝滿滿一杯呢！」
「這麼點，瞧不起誰呢？」
武二丫趾高氣揚的道。
「是，是……小姐，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您有什麼需求，盡管吩咐笑小的，小的全都照辦。」
小二點頭哈腰，模樣無比的恭敬。
然而他這樣，武二丫卻又覺得沒意思了。
「我還是喜歡你剛才那副狗眼看人低，嘴角帶點諷刺的模樣，你恢復一下。」
她命令道，
「不然不好玩。」
「啊？這…… ， ……大小姐真會說笑，小的這雙狗眼，哪敢亂看吶？」
驛館小二神色尷尬，賠著笑。
「好了好了丫頭，不要折騰他了，他也沒出言不遜。」
徐風雷擺手道，
「這些菜太多了，後面那十幾道菜我都不要。」
「你撤掉一盤羊肉，再來兩個素菜一個湯就可以了。」
「多的我也吃不完，我們才兩個人，哪怕是皇帝都沒吃十幾個菜。」
這突如其來的殷勤，讓他覺得很無奈。
自己也沒答應皇帝復職啊，現在實打實就是一個從六品的將作丞。
這幫人……干啥啊？
比對自己親爹還要恭敬……
「是，是……」
「小的一定按照您的吩咐來，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還有大小姐，您隨便吩咐，小的一定照辦，只求徐公和大小姐不要記恨小的……」
驛館小二連聲稱是，模樣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現在徐風雷是將作丞沒錯。
可他同樣也是那個敢拒絕皇帝，抗旨不遵的徐公啊！
听剛才那公公的意思……說不定還要陛下擺開誠意來請這位爺呢！如此重量級的人物，他是真的心慌啊！
人家一口唾沫，就能淹死自己了！
「你別想太多了，給自己加戲。」
徐風雷擺了擺手，道，
「咱不是那種刻薄的人。」
「去吧去吧。」
驛館小二如蒙大赦，千恩萬謝的跑向廚房。
同時，驛館內一眾看客也都是有些蠢蠢欲動。
「你說，咱要不要去拜會徐公？」
「這……不太好吧？會不會打擾到他了？」
「那有什麼？好不容易有個混臉熟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敬杯酒就走，不會招人煩的！」
「說的也是……」
「你去你去，你先去給咱們打個樣，我再觀察觀察……」
「……」
對于他們來說，見到這樣的重量級大官，那自然都是想要巴結！
大老只需提點一句，就足以讓自己少走幾十年彎路！這種誘惑……誰頂得住？
但同時，這樣做也有風險。
萬一人家喜歡清靜，你上去打擾，那不是徒增厭惡麼？
故而，眾人雖然有這心，卻沒這膽……
「來，丫頭，你嘗嘗？」
徐風雷沒有去在意館內的氣氛變化，自顧自的用快子沾了一點酒，笑眯眯的道，
「看看能不能品出味道來。」
武二丫看到這快子，卻是輕哼一聲，端起了面前的酒碗。
「瞧不起誰呢？我要大碗喝酒！」
「我這一碗直接給它……咳咳咳，咳咳咳！」
「好辣，好辣好辣！咳咳咳……我的喉嚨要燒起來了！」
她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瞬間就被教做人了！
「哈哈哈哈……還逞強不逞強了？」
徐風雷哈哈大笑道，
「你這丫頭，就是喜歡亂來！一點女孩子的氣質都沒有！」
「向你清泉姐姐和麗質姐姐學習，知道嗎？」
武二丫勉強咽下口中的酒，又灌了好幾口清水，這才稍稍緩過神來。
她的喉嚨一陣陣的發緊，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昂首挺胸。
「干嘛要學她們？她們固然好，但我也有自己的路！」
武二丫揮了揮小拳頭，傲然道，
「我要走出自己的道來！」
徐風雷無奈的扶額。
這丫頭……有中二病啊！
正此時，終于有人鼓起勇氣上來敬酒。
「卑職拜見徐公，徐公大名，如雷貫耳！卑職心中一直都萬分仰慕您！如今見了真人，算是完成了卻夙願了！我，敬您一杯！干了！」
來人是一個魁梧漢子，說話語速很快，說完就把酒給干了。
酒碗朝著徐風雷一顯，他沒有絲毫的磨蹭，轉身便走。
這種干淨利落的風格，倒是讓徐風雷有些訝異。
「客氣了。」
他也抿了一口，算是意思意思。
這種打招呼的方式，他還是比較喜歡的，比沒話尬聊刷存在感好多了。
魁梧漢子打了個樣，其余人自然也是有樣學樣，上來說兩句話，敬上一杯酒就走。
這場面，就跟過年給長輩拜年似的。
可滑稽的是，徐風雷的年紀其實比他們還要小上那麼一圈……
一輪走下來，哪怕徐風雷每次都只是象征性的抿一口，此刻臉頰也有些泛紅了。
「干爹，你面子真大。」
武二丫一臉羨慕的道，
「人人都敬仰你。」
「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麼一天……女孩子想要那樣，很難的吧？」
徐風雷微微一怔。
不愧是武皇，從小就喜歡那種被所有人簇擁敬仰的感覺！她想成為那樣的人！
「那可未必。」
他正色道，
「大唐是個開放的國家，女人只要做出成就來，照樣會被人所敬仰！」
「就比如你清泉姐姐，執掌風雷錢莊，是天底下最有錢的女人！她調動金錢，可以迅速武裝一支軍隊！她的隨便一筆投資，都能改變一座城市！」
「這樣的奇女子，必然會為人所敬！她的名字，也必然會留在史書之上！而且對她的介紹絕非是什麼皇帝之女，什麼襄城公主，她的介紹，一定是風雷錢莊掌舵人，大唐經濟命脈的掌控者！」
「還有你麗質姐姐，她學醫有成，專門開設婦科為女子瞧病，久而久之，她也會有女神醫之名！這樣的神醫，自然也是可敬，可愛的！無論是百姓還是史官，都不會忘了她的貢獻！」
武二丫認真的听著，眼楮亮晶晶的，里頭泛出了光芒。
「她們都是干爹你培養的！干爹真厲害！」
她躍躍欲試，
「那我也要成為奇女子！干爹打算怎麼培養我？」
「我很聰明的！啥都會！」
徐風雷宛然一笑。
這丫頭，的確是聰慧無比，不管讓她學什麼，都會很快掌握。
這樣的孩子，其實比那些只有一項天賦突出的孩子難培養多了！
「啥都會，就是啥都不精！」
他笑罵道，
「你得說說，你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清泉對錢幣財政感興趣，我才讓她去了風雷錢莊；麗質對治病救人感興趣，我才讓她拜了孫思邈為師，學習醫術。」
「那麼丫頭你說說，你究竟是對什麼最感興趣？」
武二丫撓了撓頭。
「最感興趣啊……」
「那好像沒有誒……」
她托著腮，歪著頭道，
「我就是想要很颯嘛！最好是我每次出場，全體目光都會向我看齊，所有人都把我當成焦點！」
「我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
「你喜歡人前顯聖？」徐風雷笑道。
「人前顯聖？哎呀，這個詞兒好！」
武二丫拍手道，
「對！就跟神佛顯聖一樣！所有人見了我，那都要頂禮膜拜！」
「那可太滿足啦！」
徐風雷哈哈一笑。
人前顯聖……說通俗一點就是愛裝逼唄！
這女娃子，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啊！
不過，現在皇帝是當不上了……但這個人前顯聖的需求還是要滿足的。
嗯……
「好，那干爹就幫你往這個方向培養！」
徐風雷模了模她的腦袋，笑眯眯的道，
「以後咱家丫頭，那就是不出則已，一出驚人！」
「想要做到這一點，光有自信可不夠，你得從現在就開始養你的氣場！就是那種帝王將相的王霸之氣，你得有！」
「這樣，你嬌軀一震，四方來拜！那多霸氣啊？」
武二丫聞言，眼中光芒大盛！
「好，干爹我就要學這個！」
「就把我往這個方向培養！嬌軀一震，四方來拜！嘻嘻，嘻嘻嘻嘻……」
想著未來牛逼哄哄的自己，武二丫不禁笑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