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是不是這個位置不舒服，慢著點動，我扶你找個不疼的位置。」
兒子倒是很孝順，他很輕柔的幫著吉翔換了幾個位置，直到看見吉翔的疼痛表情稍有緩解為止。
「爸，他們醫院我還不知道麼，前一段時間有一家醫院過年吃年夜飯，掛出橫條幅，上面寫的是什麼你都猜不到。」
「是什麼？」吉翔忍著疼問道。
「虎虎生威迎新年，手術室里都是錢。」
「……」
吉翔沉默。
「你想啊，你大孫兒做空氣灌腸才花200多塊錢，半個小時完事。可要是進了手術室，至少一兩萬，還要住院、點滴什麼的。一樣的病，能多花一百倍的錢。」
說到這里，男人似乎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他連忙歉意的解釋道，「爸，咱不是不舍得花錢，你知道我的意思。」
吉翔努力點了點頭，給男人一絲安慰。
「該花的錢咱肯定不會省，我也是擔心你遭罪。你想啊，一個大刀口，小刀就這麼劃下去，還得切一段腸子，這是人遭的罪麼？」
「用老家的話講，這叫傷了元氣，動了根本。別說你已經七十多了，換我都不行。」
「醫院的醫生現在要多黑有多黑，好人進去都得月兌層皮下來。要是逮住個患者，他們能把死蛤蟆攥出尿來。」
吉翔听著男人不斷的和自己解釋，心里很是無奈。
曾經有個笑話——一個外地人上了出租車，問去哪，他豪橫的說去你們市里消費最高的地兒。結果出租車司機把他拉到醫院。
這里面要說的事兒多去了，真要講的話一天一夜都說不完。
吉翔也懶得多解釋，他大約明白患者家屬的思路。
不信任+曾經的經歷，這一系列的事兒導致自己一個非適應癥的患者躺在放射科外等著空氣灌腸。
現在吉翔只擔心一件事——胃腸外科的醫生慫的一逼，類似于趙萌萌，屬于臨床菜雞類型的醫生。
患者家屬逼的緊，就無原則的退讓，甚至開始產生自我懷疑，然後按照「自己」兒子的意見開始真的空氣灌腸。
要是那樣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吉翔真心說不好。
萬一腸道被壓力脹破，導致腸道內容物和腫瘤四散……吉翔想不下去了，哪怕他知道這只是一段感受，他只要一想到後果就渾身難受。
吉翔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就不應該選擇患者身份參加感同身受。
「我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
吉翔哪怕剛找到舒服一點的姿勢，也不由自主的抬頭去看。之前的沮喪散去，他知道救星到了。
是周從文周教授！
熟悉的聲音宛如天籟一般，讓吉翔心生暖意，是周教授出馬，自己應該沒事。
「周哥，你看看，是他。」放射科的醫生指著吉翔說道，「急診科白無常接過來的，說是患者家屬強烈要求，把人扔到這就去忙了。這都特麼什麼事兒，急診科現在辦事越來越惡心人。」
周教授拍了拍放射科醫生的肩膀，吉翔感覺他應該是示意放射科醫生不要把矛盾擴大化。
「你好，我是胃腸外科的醫生，叫周從文。」周教授走過來，一臉嚴肅，和男人說道，「有什麼檢查麼，我看一眼。」
「這里是抽血化驗的結果，這里是CT。」男人把輔助檢查報告遞給周從文後忍耐不住心里的情緒，鄙夷說道，「你們是不是做手術給急診科回扣啊，要不然為什麼急診科醫生強烈建議我爸上手術台。」
這是一道送命題，吉翔的眼角余光里看見周教授臉上露出溫和儒雅的笑容，與他和其他醫生交流的時候截然不同。
「哪有回扣，那都是扯澹的。」周從文笑呵呵的拿出片子，對著走廊棚頂的led燈看了幾眼。
從吉翔的視角看見周從文掃了兩下，44個窗口已經全都掃完。但周從文沒說話，也沒放下片子，而是繼續凝視。
自己什麼情況周教授心知肚明，他之所以沒有馬上放下片子是在做表演。
如果要是掃一眼就把片子放下，會給患者家屬一種醫生不上心的感覺。本來就沒多少信任感，再在細節上不注意，問題必然會越來越大。
周教授不愧是系統npc的學生，是系統的創建者之一，臨床經驗豐富的很。
光是這麼一個小細節，周教授就很注意，吉翔心里對周教授愈發信任。
周教授把時間把握的極好。
既沒有給患者家屬留下看片子草率的感覺，有沒有讓患者家屬覺得這個醫生水平不行，一張片子都要看這麼久的感覺。
他把一切都拿捏的剛剛好。
「是腸梗阻。」
「周醫生，是腸套疊。」吉翔的「兒子」糾正道。
「腸套疊也是腸梗阻的一種分類。這樣，走廊里冷，我給你找個地兒暖暖和和的解釋。」
「趕緊空氣灌腸啊，完事我們就回家了。」男人煩躁的說道。
他的音量很大，類似于吼，已經按捺不住自己暴躁的小脾氣。
「小華。」
周教授听吉翔說話，第一時間走過來，拉著吉翔的手。
他的手很暖，並沒有用力，但讓人感覺到踏實。
「老人家，我叫周從文，您的病咱們得詳細說，耽誤您十分鐘好不好？就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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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走廊里太冷，大冬天的，再凍感冒了，還得遭罪。我給您找個暖和的地兒，查查體，給您和您家屬講一講具體情況，到時候您怎麼選都行。」
說著，周教授給吉翔掖了掖衣服，還在不經意之間用身體幫著吉翔擋住冷風。
「周醫生……」男人皺眉。
他的音量小了很多，將心比心，醫生說話在情在理，除了極少數擁有反社會人格的患者或是患者家屬以外，都能接受。
「小華，听醫生說一說，我還行。」吉翔連忙趁著自己還能說胡，表明了態度。
他是真怕給自己空氣灌腸。
從肛門插管子不說，還要往里面打氣，一想就很酸爽。
再加上腸道內壓力太大，一旦炸的滿肚子大便……
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