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間的大門再次打開。
幾名穿著白大衣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箱子遞了進來。
箱子包裹得很嚴實，打開了箱子外層的密碼鎖之後，箱子里面是很結實的一堆防摔裝置。
當然，美其名曰防摔裝置。
說實話，這種防摔裝置的本質上，也就是掏了一個洞的海綿而已。
工作人員將箱子里頂層的海綿揭開之後，在箱子的正中央，放著幾個小盒子。
鄭毅知道，這就是他們一直在等待的東西。
「鄭醫生。」為首的一名工作人員看著鄭毅說道︰「這是我們按照您的設計，趕工出來的第一個樣品。」
「在制作完畢後，我們進行了簡單的測試，已經確認它可以正常地運轉。」
听著工作人員的匯報，鄭毅點了點頭，一直擰巴著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示意楊雯將這幾個盒子拿了出來，鄭毅在看向了工作人員。
「鄭醫生。」工作人員立刻意會了鄭毅沒說出口的意思，連忙開口解釋道︰「我們在進行包裝之前，都給裝置進行了滅菌處理，您可以直接使用的，放心吧。」
鄭毅點了點頭，和楊雯對視了一眼，楊雯頗為默契的點了點頭，將手里的包裝打開，將里面滅了菌的裝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周蕾的器械台上。
周蕾將心室輔助裝置檢查完畢後，小心翼翼地遞給了鄭毅。
鄭毅屏息凝神，自己的意識好像回到了當初自己在全國心外科青年醫師手術技能大賽決賽的舞台上。
拆解、安裝、縫合、調試，一系列的步驟，在鄭毅的手里行雲流水。
一旁的何杰眉頭也是微微皺起。
因為他驚訝地發現了一件事情。
鄭毅這一次進行心室輔助裝置的植入手術，整個過程要比之前在決賽的擂台上，還有流暢的多得多。
何杰掐指一算。
從決賽結束之後，鄭毅便陷入了昏迷。
現在鄭毅還沒有醒來幾天，整個人的精氣神也並沒有恢復到正常的水平。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手術水平，居然進步了？
在鄭毅醒來的這短短的幾天，他的身上究竟又發生了什麼？
如果這不是在手術台上，何杰恐怕都要用自己的手背來揉一揉自己的眼楮，以此來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眼花了。
但是現在何杰不能。
因為現在正在手術中，何杰身上穿著的可是無菌手術衣。
任何可能導致手術衣污染的操作，都是不允許使用的。
何杰現在只能瞪大了眼楮，來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不過何杰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看到的並不是錯覺。
鄭毅現在的技術是真的和別人不一樣了。
因為鄭毅現在的縫合安裝，已經完全和之前不是一樣的了。
當初的鄭毅，手法雖然熟練，但是其中還是略微能看出來一點點生澀。
但是現在，鄭毅的所有動作都已經顯得無比地輕車熟路。仿佛已經親手做過幾十台這樣的手術一樣。
何杰的感覺確實沒錯。
如果現在有之前在全國心外科青年醫師手術技能大賽決賽中，擔當過評委的專家在場，他們也一定都會驚掉了下巴。
鄭毅現在的手術熟練度，確實和之前無法同日而語。
短短的幾天時間，鄭毅是怎麼做到，能有這麼大的進步的？
其他人自然也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和鄭毅腦袋里的那座圖書館有著直接的關系。
在一番調試之後，鄭毅看著艾佳琳重新搏動起來的心髒，扭頭看向了手術台下。
此刻，坐在體外循環機器旁邊的楊雯也恰到好處地抬起了頭。
兩人四目對視，鄭毅看著楊雯點了點頭。
楊雯輕輕地眨了眨眼楮，表示已經接收到了鄭毅的信號。
接著，就看到楊雯小心翼翼地操縱著體外循環機。機器的流量在她的操作下開始逐漸減低。
而其他的人，此時此刻也屏住了呼吸，一部分人，注視著艾佳琳心髒的跳動。
另一部分人，則是看著監護儀上，艾佳琳的生命數值。
生怕體外循環的流量減低到一定的程度之後，艾佳琳的生命體征和心髒狀態發生斷崖式的下降。
在手術間內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楊雯手下的體外循環機器流量越來越小。
而艾佳琳的心髒，依然在心室輔助裝置的支撐之下，有力地跳動著。
終于，到了將機器停下來的時候了。
「鄭總。」這時候，楊雯輕輕地開了口，一向雷厲風行的她，此時此刻她的眼神里居然有一些猶豫。
她在怕。
她在害怕。
楊雯從來沒有這樣的害怕過。
平時的她，哪怕是面對稀碎膠黏的冠狀動脈狹窄，楊雯都能面帶微笑地自信解決。
哪怕在面對危在旦夕的心髒手術患者，楊雯都能穩定不慌地轉動體外循環機器。
但是現在，楊雯在害怕。
她好害怕，自己將手下的機器停下後，艾佳琳的心髒會隨之停止跳動。
她更怕，這是自己會艾佳琳見到的最後一面。
「楊雯。」察覺到了楊雯面色的變化，鄭毅厲聲說道︰「別猶豫了。」
說到這里，鄭毅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溫柔︰
「相信我。」
這三個字，楊雯曾經從鄭毅的嘴里听到過很多遍。
但是直到這次，楊雯抬起頭，一顆淚水在她的眼眶里艱難地打著轉。
楊雯看著鄭毅，這麼久以來，楊雯的心里罕見地出現了一次質疑。
這一次的自己，應該相信鄭毅嗎？
楊雯凝視著鄭毅的雙眼。
鄭毅此時此刻的眼神，她非常地熟悉。
這正和鄭毅每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
從他的眼楮里，楊雯只看到了認真和堅持。
「相信我。」鄭毅看著楊雯的眼楮，再次重復了一句。
這一次，鄭毅的語氣，比之前更要認真、凝重。
楊雯呆呆地看著鄭毅，半天之後，才有力的點了點頭。
呆呆地坐在了體外循環機器旁邊，楊雯用力地甩了甩頭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下來。看著面前已經轉速很低的機器，艱難地伸出了手。
體外循環機器緩緩地停止了轉動。
所有人也都聚焦在了艾佳琳那顆鮮紅的心髒，還有監護儀那不斷波動的數字上。
體外循環機徹底關閉。
艾佳琳的心髒依舊在有力地跳動著。
監護儀上，艾佳琳的心率、血氧、血壓也依舊平穩。
所有人都不自覺放慢了呼吸，開始注意著艾佳琳狀態的變化。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
十五分鐘眨眼過去，艾佳琳的心髒跳動得依舊平穩。
而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也依舊穩定。
到了這個時候，手術間里的所有人，才終于都松下來了一口氣。
十五分鐘的穩定，這往往昭示著，艾佳琳的狀態已經基本穩定了下來。
「成功了？」楊雯看著艾佳琳的狀態，驚喜之色已經溢于言表。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有了太多的各種波折的原因。楊雯現在語氣中還帶著一點點的不可置信。
「成功了。」鄭毅看著楊雯，堅定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鄭毅的回應，楊雯一直在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在了地上。
突然放下的包袱，讓楊雯的心里一時一陣輕松。
隨之，這幾天所積蓄的擔憂、焦急、恐懼、害怕等等負面情緒紛紛都涌上了楊雯的心頭。
一顆淚水，在楊雯的眼眶里打著轉，在轉了好幾圈之後，這顆淚水終于放棄了掙扎，從楊雯的眼眶里流出，沿著楊雯的面頰滑落。
這第一顆淚水的溢出，好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一樣。
楊雯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洶涌而出。
她整個人，也趴在了手術室的角落里，小聲地哭泣起來。
鄭毅他們看和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的楊雯。
他們現在很想走過去給楊雯一個擁抱。
但是他們知道不能。
因為他們的身上還穿著無菌手術衣，而他們的手術也都還沒有昨晚。
「別哭了。」鄭毅看著蜷縮在角落里不斷抽動著雙肩的楊雯，低聲說道︰
「手術還沒做完，你這樣，我們會分心的。」
「我知道。」楊雯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抽了抽鼻子，對著鄭毅他們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沒事。」
「嗯。」鄭毅點了點頭，對著何杰點了點頭︰「動作加快。」
「好的。」何杰也點了點頭。
兩人的配合很嫻熟，但是兩人的動作卻都不快。
因為他們都知道，艾佳琳現在接受的可是二次開胸心髒手術。
正如之前提到的，這種手術最大的風險，就是出血。
說不定哪塊看起來沒什麼事的組織，被鄭毅他們的輕輕一刮之後，就會開始瘋狂滲血。
所以，鄭毅和何杰止血做得很仔細。
他們兩人一個點接著一個點地看著，生怕漏了哪些東西。
兩人的徐徐操作之下，艾佳琳胸腔內的血終于都被止住了。
與此同時，鄭毅回頭再次對著周蕾伸出了手︰
「胸骨鋼絲，胸骨鋼板。」
接過了胸骨鋼絲和鋼板，鄭毅模著胸骨鋼絲末端的鋼針，眼神在艾佳琳的胸骨上不斷地掃視著。
「鄭總。」旁邊的何杰看著鄭毅的動作，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注意胸骨。」
「放心吧。」鄭毅給了何杰一個肯定的眼神。
何杰此刻的提醒是什麼意思，鄭毅自然知道。
在開胸的時候，那塊壓在鋼絲上的胸骨鋼板也是在不停地提醒著鄭毅。
艾佳琳的胸骨遠比他們想象的要脆弱。
這就很考驗鄭毅手里鋼絲的手法了。
如果鋼絲勒得太松了，艾佳琳的胸骨根本沒有辦法緊密貼合，這就會導致艾佳琳的胸骨沒有辦法長上。
可是，如果鋼絲勒得太緊了。
那麼這些鋼絲又會像上一次手術那樣，把艾佳琳的胸骨給切開。
到時候，這可就不是像第一次手術那樣，打上幾個鋼板就能把問題解決了的。
拿著持針器夾起了胸骨鋼絲，用鋼絲末端的針頭小心翼翼地從艾佳琳的肋間隙穿過。
用鑷子夾住了針頭，鄭毅的手上微微用力，右手的持針器松開，左手的鑷子一用力，將這個鋼針拽了下來。
這是第一個動作。
而鄭毅要做的足足有四個動作。
鄭毅左手的鑷子夾住針頭，右手的持針器夾住了鋼針，將鋼針探到了另一側胸腔的內側。
手上微微旋轉，鄭毅將持針器再次用力鋼針傳入，鑷子和持針器再次交替工作。
再次進針出針，又一次進針出針。
很快，艾佳琳胸口上的第一個「8」字形胸骨鋼絲已經固定完畢。
拿著剪刀，鄭毅將針頭從鋼絲上剪了下來。
鄭毅再次對著周蕾伸出了手。
周蕾立刻會意。
重新夾好了胸骨鋼絲針頭的持針器被拍到了鄭毅的掌心。
鄭毅拿著持針器，面色凝重。手上的動作毫無停滯。
很快，鄭毅手里又是一個「8」字完成。
這時候，鄭毅又一次伸出了手，然後有一次……
鄭毅足足用了四根鋼絲，編了整整4個「8」字結。
「這是編鋼絲？」旁邊的何杰一下子就理解到了意思。
「嗯。」鄭毅點了點頭。
編鋼絲其實是老一輩醫生對于用比較多的鋼絲來進行關胸方法的一種戲稱。
說白了就是通過多根鋼絲的張力帶原理，將牽拉胸骨閉合的力量平攤到各個鋼絲上。
這樣胸骨受到的力量就會很均勻。
這樣一來可以固定的結實。
二來，這種均勻分布的力量，也可以讓胸骨不容易被鋼絲切斷。
看了何杰一眼，鄭毅和何杰默契地將這四個「8」字形鋼絲同時收緊。
一邊以同步頻率擰緊鋼絲，兩人的眼楮眨都不眨地盯著艾佳琳的胸骨。
生怕因為自己力氣使得過大，把艾佳琳的胸骨給抻開了。
不過好在，隨著兩人的動作完成，艾佳琳的胸骨都沒有出現新的裂紋。
這一回，兩人終于輕輕出了一口氣。
「準備吧。」鄭毅拿起了胸骨鋼板︰「準備打鋼板了。」
「艾佳琳之前做過一次開胸手術，術中也用了鋼板，這一次，一定要小心出血情況。」
「放心吧。」何杰有力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