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離路邊的轎車中,負責駕駛的游仲忍不住出聲︰
「使者大人,我們就這樣放過那家伙?
他好像對您起了疑心?
翹著二郎腿,把手搭在沙發上的路帆聞言,搖著頭笑了笑︰
「光有疑心有什麼用?
做事得講究證據的。
特別是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秘學府和天樞市。
要是單純因為一點疑心,就在平民集中的學校路段橫加阻攔,跟我大打出手,那你猜猜,天樞市那邊,會是什麼反應?
焰炬境的破壞力一旦全力爆發,那條街,那間學校,甚至更遠的地方,亦絕無可能有一人存活,屆時,恐怕都不用我們出手對付他了。」
端起香檳,他小抿了口,繼續道︰
「實話實說,我倒是希望他能按耐不住,向我出手啊,這樣,我也就有正當的理由,將他解決掉。
在沒有切實證據的情況下,公然向上級出手,絲毫不顧及周邊平民的存在……」
仿佛是想到了那種情形下對方的下場,他唇角止不住的微微上揚。
他是黎明會的黎明使沒錯,但同樣也確實是秘學府的外使,在另一重身份不被曝光的情況下,只要方清然他剛剛敢于出手,即便僥幸活了下去,未來也再無前途可言,從此永無翻身之地。
這就是所謂‘守護者’‘正義’的束縛,明明有著強大的力量,卻受縛于那些遠比自己弱小的民眾,何其可笑。
可惜,由于他的表面身份,當前也受制于這一點,因此,能做的也只有刻意挑釁。
人家若是不出手,他除非打算就此放棄外使的身份,否則也沒辦法強行出手逼得對方不得不和自己一戰。
「使者大人英明!」
游仲淺拍了一下馬屁。
「那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事?」
「按照原計劃行動。」路帆語氣平澹,「被捕的那九個代號者,能想辦法帶出來,就把他們都帶上,要是不能,我想你應該清楚怎麼做。
流明城已經進入秘學府的視野,他們真想徹查,隱瞞不了多少時間,我們需要盡快將本地的黎明會成員和研究成果轉移!」
「是,使者大人!」
游仲恭聲應下。
豪華轎車駛入一處地下車庫,他剛從駕駛座上站起,路帆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眼前,遞來一管試劑。
「這是……」
打量向對方內部呈氣霧狀的試劑,他眸光微怔,轉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許多。
「若是遭遇狀況,不用糾結,盡情發揮就好。」
路帆輕聲耳語,他嘴角微咧,聲音有如一只蠱惑著人墮入深淵的魔鬼︰
「從今天起,流明城的游仲隊長已死,而我黎明會,將會多出一位追隨神明前行的黎明使。」
唯有焰炬境的強者,才能在黎明會中,擔任黎明使一職,听到路帆的這一句,游仲哪里還不明白,這管試劑,意味著什麼。
他面露驚喜,雙手顫抖著接過。
為黎明會做了這麼多事,走向過去自己最為唾棄的道路,他的全部所作所為,不都是為了等到這一時刻?
「這是血脈升華試劑,注入後,你會從劣等的人類血脈蛻變新生,順勢踏足焰炬之境。」
路帆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看似真誠的鼓勵這位跟隨了自己好幾年部下。
「屬下定不負使者大人所托!」
他的臉龐上,寫滿了激動,眼邊魚尾紋都伴隨著笑意,舒展開來。
收下試劑,他動身離開地下車庫,趕往關押九名代號者的所在地。
目前,那九人還被關押在流明城本地的監獄進行審訊,他要做的,就是劫獄,將這九個知曉許多黎明會秘密的家伙,帶出去和使者大人匯合。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結果。
假如實在做不到,那就不得不動用第二套方案了。
反正,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兩個小時後。
流明大監獄外。
「我是流明城守護小隊的隊長游仲,前來提審罪犯。」
出示完證件,他並非廢太多力氣,便成功進入監獄內部。
徑直前往監獄最深處,他眼底閃過一抹思忖之色。
監獄中,有多位光燭極限的超凡者坐鎮,其中最強者,更是已點靈成功,換作沒得到試劑前的他,想要強行劫獄,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如今嘛……
不管他做任何事,這里也無人能阻擋他!
心態很是放松,猶如閑逛般的穿行在監獄內部走道中,他眉頭微微上挑。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今天負責守衛的獄卒,人數有點少?
算了,無所謂,獄卒多幾個少幾個,對他來講沒什麼差別。
抵達最深處關押重刑犯的地帶,視線掃過兩側用特殊金屬制成的密室監牢,他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面容普通的青年以手撐臉,斜倚在過道盡頭的木椅上,眼神平靜。
「游仲隊長,不知你來此,是所為何事?
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安排你前來提審罪犯的命令?」
打量向青年面容,他 地回過頭,後方紛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方清然,你為何會在這里?!」
他面露驚色,話語下意識月兌口而出。
「你知道我叫方清然?」
方清然饒有興致的正了正身體。
此前,他有懷疑那個叫做路帆的家伙,也許和黎明會有關,但這只是猜測,沒有足夠毫無負擔出手的切實證據。
萬一人家真只是跑過來想搶功勞的也說不準。
考慮到周邊人流密集,打起來也只會束手束腳,干脆放任他帶禾蔌離開。
這一舉動,自然是有風險存在的,但他想,對方應該暫時沒有殺害禾蔌的意思。
要是對方想傷害禾蔌,完全可以在他還不知曉的情況下,立下殺手,可既然沒有這樣做,說明禾蔌要麼並未暴露,要麼對對方而言,還有一些用處。
不論是從哪種角度考量,至少,禾蔌暫時的安全,應當是可以保證的。
只不過,就算如此,他也需要抓緊時間,搞到充分的證據。
這正是他會來到流明大監獄的原因。
他準備利用祈星紅磚上刻錄的祈星術‘心有靈犀一點通’,從那些代號者身上搞點情報,沒想到,情報才剛搞到手,貌似還蹲到了一條小魚。
這波是雙喜臨門?
「我……」
游仲自知失言,聲音一時間卡了殼。
他發覺到,直面對面神情澹然的青年時,自己的內心,竟然在止不住產生出,名為畏懼的情緒。
‘是因為知曉對方一擊秒殺過九名代號者的緣故麼?’
心底暗暗猜測,後方傳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他卻絲毫沒有分心關注的意思,視野中僅余下過道盡頭的那一人身影。
「那又如何?」
他突然咆孝出聲,好似在宣泄心中的恐懼, 地將血脈升華試劑刺入脖頸。
使者大人算計到了,會有人來阻礙他的行為,因此,特地提前把能使他進化的神聖試劑,賜予了他。
有試劑在,他無所畏懼!
「我,我已經不再是過去了我了啊!!」
怒吼聲中,他的音色逐漸發生變化,產生道道重音,整個人的身體驟然如吹氣一般膨脹。
如狼毫般的濃密毛發肆意瘋漲,背部隆起根根骨刺,面部撕裂開來,眼珠外鼓,猶如蠅眼般佔據了大半張臉,他高高舉起粗如象腿、坑坑窪窪、布滿青筋的雙臂,笑得張狂,笑得肆意︰
「我感受到了力量,無窮無盡的力量!
現在的我,無與倫比的強大!」
「游仲隊長他怎麼突然變成了怪物?!」
追擊而來,親眼目睹了變身全過程的監獄守衛們一個個神情駭然,為首者瞧見變成怪物的游仲瞬間消失在了原地,不禁面色狂變。
以他光燭極限的實力,竟然看不清游仲的動作了!
這顯然意味著,經過這一次變身,對方的實力,已跨越至另一個新的層面!
想到這里,他不禁高喊出聲︰
「安先生小心!」
聲音很快,可他沒想到的是,游仲動作比他的聲音還要快!
變身完成的游仲 一踏地,眨眼不到的瞬息,撲至方清然視野前,雙拳緊握,重重搗向前方︰
「今天誰擋我面前,都得死!!」
彭彭!
兩聲悶爆般的回響炸開,監牢兩側特殊金屬制成的合金鐵壁在風壓下扭曲,凹陷,最終如開花般炸裂,露出封閉監牢外的景象。
監牢守衛一行人給逼得步步倒退,衣衫開裂,似割麥一般成排後倒。
唯一一個勉強支撐著站立的,是點靈成功的監獄長。
他頂著呼嘯的狂風,努力睜大眼楮,想要看清過道中踫撞的兩人。
他希望安先生能平安無事,若是對方倒下,監獄一方也再也沒人能奈何變成怪物的游仲,可是在那種程度的攻擊下……
能做的,只有祈禱。
狂風吹卷開混亂氣流,比火箭彈更要迅 得多的雙拳重重印于對方胸腔,游仲嘴角逐漸上揚起一抹狂意。
他做到了!
甚至這方清然,沒來得及躲開!
承受了他全力的一擊,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哈,根本用不上使者大人出手,進化過後的他,都能輕而易舉地戰勝曾經這不可力敵的存在了。
在地下好好回味吧,這就是焰炬境對光燭境的絕對統治力!
沉浸在狂喜之中的他,就在此時,驀地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聲音。
「你的攻擊,結束了?」
深深的寒意從 柱直貫天靈,他的頭似彈黃般第一時間彈起,死死盯向眼前青年。
沒有對疼痛的忍耐,沒有痛楚的煎熬,只有一張平靜如水的面龐,和注視向他,深邃如淵的眼眸。
「怎,怎麼可能,你最擅長的不是劍道麼?」
他從牙縫中擠出申吟。
「沒有千錘百煉的體魄,如何能揮得動劍?」
方清然輕輕攥住轟打在胸膛前的手臂,將之移開,任由游仲怎樣使力、掙扎,他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
「拜你這一拳,我煉化升華之實的進度,好像稍稍加快了些?」
他用空出的手撢了撢灰,呢喃自語。
這種無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游仲,他發出不似人聲的暴吼,不再嘗試手腕的掙月兌,埋低頭,直直撞來。
低下頭的他,並未看見昏黃的天空,隱約間似乎出現了一絲異變。
「當真如獸一般。」
方清然身形驟然消失,下一秒,游仲連頭帶人被他重重踏穿了過道,踩入地底。
制住游仲,他眼眸似睜非睜,注意力全數聚集向體內的靈性之種。
和抵達流明城前不同,此時他體內的靈性之種,已是從一顆青澀的花芽,綻放成了含包待放的花骨朵。
這是跨過點靈一關的證明。
跟他計算的時間差不多,他在昨晚,正式跨越了光燭極限到焰炬境的最後一個關卡。
此刻,正在全力向焰炬境發起沖鋒。
「花開之時,即為三花聚頂之刻……
剛巧,我也還有一點點時間。」
掌中紅磚顯現,他抬起頭,向遠處瞠目結舌的監獄長道︰
「你應該能聯系到守護小隊,和本地負責治安警衛吧。
以我,以天樞市的名義,通知全員集合!」
不久前,他利用紅磚,和九名代號者進行了一番友好溝通,成功搞到了黎明會如今的據點位置。
就在,流明樂園的地下!
「是……是!」
意識到方清然是在對自己說話,監獄長榮幸的挺起胸膛,大聲應答。
……
流明樂園外。
無數被驅趕出了樂園的民眾,在大門在售票處聚集。
「欸,今天閉園這麼早嗎?我還沒玩夠啊!」
「我買了樂園中酒店居住一晚的票啊,怎麼能就這麼把我請出來,退錢!!」
「排隊近一小時才好不容易排到游樂項目,剛要玩你們就宣布提前閉園了?!」
人潮洶涌,他們吵嚷著,和樂園的工作人員推搡著。
樂園酒店的最高層,路帆透過落地窗,眺望向下方密密麻麻的小黑點。
「全部人員就位了嗎?」
他忽地詢問出聲。
「是的,黎明使大人!」
身後,一名銀灰長袍籠罩的人單膝跪地。
「很好,傳下我的命令,二十分鐘後,我不希望看見任何非黎明會的成員,在流明樂園中游蕩!」
今夜,決不允許任何人干擾到我們的轉移!」
話音落下,他再度眺望向無盡遠空,忽地,怔在了原地。
霓虹籠罩下的夜幕,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一滴滴自天而降的雨珠,不知為何,仿佛在無形的波動牽引下,卷入呈漩渦狀的雲空。
天幕不再平靜,聚攏成渦的雲流內,赤、白、藍色三色的雷霆交織,轟鳴聲中,整片天空好似都有了幾分傾覆之感。
盤旋的渦流下,一朵逐漸盛放開的靈性之花,在搖曳中,慢慢從虛幻,走向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