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風也是十分凜冽,也許這就是梅里雪山,在踏上這里的那一刻起,天地間始終不曾平靜下來。
整體灰藍色的山谷間,那點綠茵色,像株小草似的,被風吹著,跌跌撞撞的往高處爬去。
聲音在風中時遠時近,但卻並非是自己這個方向。
「也是去卡瓦博格峰的?」
陳宇渺目遠望了片刻,轉身朝昨夜暫眠的岩洞走去。
馬上九點,他也該出發了!
至于對方究竟在喊些什麼,他真的有點兒沒太听懂,好像是在唱山歌之類的?
不確定,管他的呢,隔著那麼遠,他也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知道穿著綠色的衣服。
如果真有挑戰者和自己一樣,跑到了卡瓦博格峰來,那還挺有意思的。
至少說明這些挑戰者里,還是有著真正的聰明人,
「開啟推流!」
將充電的攝像頭扯下,放置于空中,熟練的開頭過場之後,陳宇同樣朝著東北方向出發。
「我現在的海拔高度,大約是三千四百米左右,對面就是聳立的卡瓦博格峰,不過依舊看不到奔涌的瀾滄江。」
「它離我還有一段距離,而且我並不知道那段河道的具體位置。」
「我今天的計劃,就是先找到明永冰川,然後從冰川上翻越,抵達卡瓦博格峰的東側。」
「昨天我們說過,明永冰川是一條海洋性冰川,它的地質結構並不穩定,隨時都容易發生崩塌。」
「我手中這件用骨鉤和尼龍繩制作的掛鉤,是我唯一擁有的攀爬工具,另外告訴大家一件有趣的事情。」
「剛剛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山谷里有其他人,目標同樣是卡瓦博格峰,有人捷足先登,比我更快一步,朝山上爬去了,不知道是誰?」
「除了我之後,還有哪位挑戰者,擁有這樣的見地?」
最後這兩句話,相當的厚顏無恥。
不過觀眾們只能夠捏著鼻子認了,畢竟陳宇這家伙還真沒說錯。
【「?」
「還有其他人來?」
「誰啊?」
「我怎麼不知道,我是雙端用戶。」
「我也是兩頭都看的,根本沒人來這里啊!」
「廢話,正常人哪會放棄救援,來這種地方?」
「確實,除了宇神之外,其他人好像都沒有這種魄力!」
「別什麼魄力不魄力的了,趕緊沖吧,我倒要看看,所謂的卡瓦博格,究竟有多危險。」
「別踫上雪崩就行!」
「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準?」
「宇神也不用太害怕,雖然規則上來講,主動前往卡瓦博格峰,等同于放棄救援。」
「但是節目組說,還是派了一支三人小隊,往你這邊趕,不過速度很慢,大概明天才會抵達附近。」
「就算遇到雪崩,只要不是被埋在冰雪下,問題應該不大。」
「嘖嘖,不愧是頂流,節目組哪敢直接放棄,宇神這條命,講道理還是挺有價值的。」
「別忘了,宇神可是精英年青,上過榜的,而且對國家還有突出貢獻。」】
看到彈幕,陳宇面色微怔。
「不是其他挑戰者?」
「那是其他驢友,還是本地的山民,膽子真夠大的!」
說話間,陳宇忽然用手指著遠處。
「你們看,那是什麼?」
山坡上,一個綠色的小點兒,正緩緩的往上移動著。
【「有人?」
「6!」
「還真是其他驢友喂!」
「不是說當地規定,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攀登卡瓦博格峰嗎?」
「規定是規定,有些人就是不遵守,你拿他也沒辦法,反正要是運氣不好死了,也怪不著誰!」
「確實,這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幾十里都沒有人煙,又不通網絡,真遇到危險,自個兒哭吧!」】
陳宇無奈的笑了笑。
「規定只是不讓攀爬超過海拔五千五百米的冰頂而已,上去看一看明永冰川的粒雪盆,還是可以的。」
「我也不喜歡逾越規矩的人,但在不了解真實情況之前,大家可不要妄下揣測。」
「你們知道的,在這件事上,我可是深受其害!」
「走吧,咱們上去看看,是驢友的話,順便能招呼招呼,真出了事,互相還有個照應。」
「跟大家說個有意思的事情,不管是騎行也好,徒步也罷,在荒野,深山里踫到旅游的人,只要是真正懂戶外,熱愛戶外的人,都十分願意互相幫助,而且世界這麼大,能夠在同一個地方,遇見志同道合的陌生人,這是一種緣分,也代表著好運。」
揮了揮手,陳宇加快了步伐,準備追趕前方那道身影。
……
白瑪次仁,是明永村一位普通的少女。
她今年十六歲,在外面的鎮子上,讀了三年的書。
暑假回來,一直在幫著家里干活。
但她有好久沒見過父親丹巴興索了。
印象中,對方總會在夏天的時候,去梅里景區銷售點,買上她最喜歡吃的白巧克力,帶著漂亮的新衣服回來。
但這一次,待了好久,不見父親回來,問了才知道,對方是臨時去隔壁寨子,幫著修繕房子了。
誰叫勤勞的丹巴興索,是方圓幾十公里,最好的木匠!
但這兩日,母親變得有些焦躁不安。
因為正常來說,三天前,父親就該回村子來了。
「不會是老騾子死在半道,給丹巴耽擱時間了吧?」
母親站在門前,遙望著村口。
白瑪次仁默默搖頭。
她決定了,要去山上最高的地方看看,看看自家父親,究竟走到哪里了?
早晨醒來,吃過東西,帶了塊兒 餅,半壺酥油茶,又喂過了小羊,她跟母親撒了個慌,便獨自離開了家。
對從小就只跟著母親做些家務活的,從未去山上放過羊的她來說,山路自然是不好走的。
明永村的人,和山脈西邊的同族不太一樣,他們並不過著到處遷徙的生活。
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她累得連歌也不想唱了,雙腳還有些發酸。
就算身體底子再好,畢竟不像男孩子,她明白,自己今天,不一定能爬上最高點了。
「堅持吧!」
鎮上的先生說過,堅持是一個人身上,最難能可貴的品質。
嘩啦!
忽然之間,白瑪次仁腳下一滑,破碎的山石跟著簌簌落下。
她嚇得驚叫出聲,整個人緊緊貼伏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喘。
村里的老人們說過,卡瓦博格聖山,摔死過不少采藥人呢!
自己必須多加小心。
又過了一會兒,她停了下來,覺得有些口渴,便拿起腰間的小鐵壺,擰開蓋子,喝了口溫熱的酥油茶。
但就在這時候,姑娘看到,山下,有一道人影,正飛速的朝著她所在的位置靠近。
「那是,一個人?」
確實是一個人,不是一頭羊,一頭牛,更不是一只鳥,是個裝束看起來,和鎮上的人一樣的,陌生男人。
「呵呵……」
白瑪次仁傻笑了一聲,暗自想到,不是人又會是誰呢?
對方也是來爬山的麼?
不對,村長說過,這里很少有外人會來的,來爬山的人,也都不是什麼好人,因為那些家伙,對山神不敬。
不能和外面的人說話。
但讓她吃驚的是,對方爬山的速度好快好快!
驚異之間,白瑪次仁就那樣端著鐵壺,目光定定的望著那人攀到了近前,隔著老遠,對方便沖她揮手。
「是在跟我揮手嗎?」
她這樣想著,左右顧盼了一下,沒由來有些心慌,不會是壞人吧!
白瑪次仁趕緊站起身來,繼續往山上爬。
「呃……」
陳宇揮舞的手臂,停滯在半空當中,面色也頗有些尷尬。
「呃,我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人家好像並不太想理我。」
「應該是當地的姑娘,梳著彩辮兒,穿著青綠色外袍,白色的褲子和短靴,真好看啊!」
「你們別誤會,這種民族特色的服裝,我看見過不少,但這種顏色搭配,感覺挺清新的,比紅色黃色都好看點。」
「想不到大清早來爬山的,居然是個當地小姑娘,這體力,絕對比直播間百分之八十的人要強!」
「不過她好像有點兒怕我……」
陳宇悻悻然模了模鼻子,然後繼續攀爬。
「可能是來采藥的吧!」
「梅里雪山,在當地文化中,又有藥山的寓意,這里盛產各種名貴的藥草,山民的一部分收入,便是來源于此。」
「既然不是驢友,咱們就不打擾別人了。」
陳宇稍微調整了一下鏡頭的角度,免得將不相關的路人也錄入直播鏡頭里,人家並不一定樂意的。
雙方的垂直距離,僅有不到百米,沒過幾分鐘,陳宇就超過了那個綠袍姑娘。
他和觀眾交流,自說自話的行為,似乎引起了後者的好奇,察覺到目光注視自己的時候,陳宇扭過頭去,正好和那雙褐色的眼眸,四目相對。
「你好!」
他微笑著,再度嘗試和對方交流。
然而綠袍姑娘快速扭頭,只給了他一個側臉。
「……」
陳宇再度無言,心里分外納悶兒。
自己看起來,很凶惡嗎?
他分明從綠袍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抵觸之意。
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陳宇徹底收起了跟對方攀談的心思,決定加快速度,往山上攀爬。
「水友們,我大概還要花半個小時,才能到達明永冰川的第一個冰瀑點,冰川凝結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夠往上攀登的地方。」
「因為兩側都是那種垂直的山壁,沒有任何著力點,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冰川之所以會形成,也是由于地勢更加平緩,不過那也只是相對而言。」
「每前進幾百米,相應的,地勢就會抬高幾百米,這是相當危險的挑戰。」
目前距離冰舌下探的第一個節點,以陳宇的速度,大概還要爬個十幾分鐘。
「想要征服這座山峰,真的非常陡峭和艱難,難怪那麼多年前,那只強大的聯合登山隊,也會失敗。」
爬了半個多小時,陳宇停了下來,半躺在山坡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片刻之後,他忽然面色異常的側耳傾听,手掌,也按在了冰涼的岩石表面。
「山里的聲音,像在打雷一樣,隱隱能夠察覺到地面在顫抖。」
「現在正是一年當中,最為炎熱的時候,哪怕異常的氣候,也影響不了大勢,下部的積雪和冰川消融,許多地方失去了固定的支撐點,開始崩塌了。」
「接下來必須要更加小心!」
歇息夠了,陳宇站起身來。
中午,太陽出來,山上依舊冰寒徹骨,哈口氣都能看到氤氳的五彩。
生火,將剩下的半口袋地衣煮著吃了。
視線當中,那道澹綠色的影子,卻再度出現。
而這一次,對方臉上浮現的,已經不是抵觸了,甚至帶上了澹澹的敵意。
「誰讓你在這里生火?」
陳宇︰「???」
「她在說啥?」
對方說的,似乎是當地的方言,音節異常晦澀難懂,陳宇根本听不明白。
「你說什麼?」
他沖著對方問道。
綠袍姑娘皺了皺眉,表情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是氣勢洶洶,用生澀的漢語說道︰
「不可以在這里生火,山神他老人家,會發怒的,能在這里點燃的……唔,只有煙……」
「蛤?」
陳宇驚呆了,山上不能生火,他確實是頭一次听說,但不能生火卻可以點煙是什麼情況?
意思山神他老人家,還好那口?
但自己也不抽煙啊!
「抱歉,有這種規定嗎?我不知道,我只是肚子餓了,煮點兒東西吃!」
陳宇將鐵罐子用水沖了沖,然後收進背包,接下來仔仔細細的用山土和積雪,將火堆撲滅,順帶將周圍恢復了原狀。
「這樣行了吧?」
見對方還在氣鼓鼓的瞪著自己,陳宇攤了攤手,背上背包,準備再度出發。
綠袍姑娘皺著眉頭,望著上方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跟了上去。
作為被卡瓦博格聖山庇護的山民之一,她絕不允許有人褻瀆這座大山。
「咋還跟上來了?」
陳宇眼角瞥了一眼身後,也沒在意,反正對方也不可能跟得上他。
然而就在這時,眼尖的他,卻在前方的冰崖之下,看到了一團黑乎乎的龐大物體。
「那是什麼?」
殷紅鮮血,映在潔白的冰雪之上,頗有些觸目驚心。
下一刻,狂喜之色,自陳宇的眼底滲出。
「好像是匹馬?還是驢,誒不對,是頭騾子,摔死在這里了!」
但還沒等他奔上前去,身後便是傳來少女的驚呼聲。
「叮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