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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放棄兵權

「大姐,我我先回家去了。」

郭默一行人,從洛陽出發,歷時三十多天才到了臨安。

快到城門的時候,李莫愁突然向黃蓉提出了辭行。

是了,要進臨安了,城里有李莫愁的義父,當朝宰輔史彌遠。

相處這三十多天,雖然大家刻意回避著,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此次郭默回朝,一定會跟這位史相有沖突的。

「二妹,你也兩三年沒回來了吧?那就先回家看看,官家已經安排了府邸,就在長慶坊,你有時間就過來找姐姐玩。」

黃蓉知道沒辦法繼續再留人家,一路上她也曾旁敲側擊過,李莫愁卻始終裝傻充愣。

說得多了,就以自己已經束發出家為由,說是在師傅的靈位前發過誓的,黃蓉也只好作罷。

她看得出來,李莫愁心里是有那個意思,似乎有著太多的顧慮,也許只是在等待著什麼。

李莫愁走了,沒有給這個車隊造成任何的影響,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

老程珌也要離開了,不過在臨行之時,還是告訴了郭默一件事情。

「殿下,您可知道官家賜給您的宅子,可大有來歷啊。那是我朝曾經的權相韓侂胃的居所,佔地及奢華程度,可為全臨安之冠。」

「這些年來,咱們的史相一直垂涎三尺,想據為己有。听說太子殿下也在圖謀此處,想搬出皇宮,作為東宮所在。」

儲君制度,最早可以追朔到夏商時期,不過那時還只有實際的應用,而沒有具體的制度。

秦朝沒立太子,而招致篡改詔書,最終滅亡的教訓,被漢朝深深汲取。

從而早早設立了太子,後世也一直沿用這一制度。

為鞏固太子地位,不僅由德高老臣輔左太子,還配備負責謀劃的智囊團以及大量辦事官員。

然而,宋朝卻一改常態,不僅大幅虛化了太子的東宮,削弱了太子的影響力。

就連太子自身,也變得十分的脆弱,遠遠不復當初的實力。

比如現在的太子趙竑,只有太子的職位,卻沒有具體的東宮所在。

或者說,太子在哪里,東宮就在哪里,而趙竑也不過是住在皇宮里,一處獨立的宮殿罷了。

「哈哈,那好啊,正符合我這個‘小霸王’的身份不是?那麼好的地方,您這位燕王府的司馬,就趕快來走馬上任吧。」

「別的不敢說,每天好酒好菜的招呼著。我對朝中官員不熟悉,您老就看著哪些人合適,都往咱燕王府里劃拉。」

「老少不限,文武皆可,我只有一個要求——能夠踏實做事,‘升官發財請往他處,貪生畏死勿入斯門’!」

後世國父的話,又被郭默甩給了老程珌。

「老臣受教了——」

老程珌恭恭敬敬地沖著郭默行了一禮,也許更多的是給他最後那句話行的禮,但是,轉身還是把那輛限量版的馬車給順走了。

既然官家給準備了那麼大的王府,郭默也就卻之不恭了,直接將五百燕王府的護衛軍,全部安排進了王府。

真正住了進來,才知道這座宅子,真的大得離譜。

讓郭默估算,都不一定會比皇宮小,關鍵是整體規格方方正正的,比起官家皇宮的規劃要強多了。

「蓉兒,先去給大家安排住處吧。娘親和大哥、大嫂,以及岳父、岳母,都給他們留出獨立的院落,固定下來。」

既然有這麼好的條件,郭默自然想讓大家都住在一起,有什麼事情也方便照顧。

從正門進去,一直到後宅,居然是七進院子,在自己家里 達都得騎馬吧?

說是在長慶坊,那說的只是燕王府的正門。

整個府邸,無論東西還是南北,都足足橫跨了兩道街。

尤其宅子中間,居然有一個五層高的「摘星樓」,已經快趕上黃鶴樓的高度了。

都不明白,這樣的宅子怎麼被允許建起來,不知道有一個詞叫「逾制」嗎?

「默兒,娘住在這里合適嗎?」

李萍看到如此輝煌的府邸,內心里還是有些猶豫,這要比洛陽的燕王府還要氣派啊。

「呵呵,娘親盡管住下,世上再富麗堂皇的府邸,只要娘親想住,孩兒都給您拿下來。」

「你這孩子,淨說些不著四六的話。」

李萍還是很高興,不過覺得自己一個人住那麼大的院子,太冷清了。

而且大兒子郭靖也不在,索性讓華箏帶著小郭平,連同張婷一起住了進來。

這些瑣事,郭默當然不會強求,院落都按他的想法分配好,至于怎麼住,全憑娘親李萍的心意。

燕王殿下回到臨安的消息,不脛而走。

那麼大的動靜,會沒人知道嗎?

自打郭默五百多人的隊伍,從臨安西門進入,浩浩蕩蕩地穿過半個臨安城,才折而向南,走的御街進入了長慶坊。

路線上,算是走了四分之一個城池。

幸虧臨安處在後方,要不然來了幾百人的騎兵大隊,都會以為是來偷城的。

出奇的是,還沒等隊伍到御街呢,前方居然出現很多夾道歡迎的百姓,男男女女的,手里拿著各種酒肉瓜果。

這是要勞軍嗎?

貌似自己不是出征得勝回朝的啊?

在燕王府的門外,還有百十名七八品的官員在相候,手中拿著各種拜帖和禮單。

其實,郭默事先已經得到南希仁傳過來的消息,說最近整個臨安城坊間,都在流傳著燕王殿下的「光輝事跡」。

什麼走馬取洛陽了,什麼單騎定河東,什麼在西夏戰場,火燒連營八百里,在中都城連斬蒙古六十八員上將

還說,現在金國人正準備將熙秦路、慶元路、京兆府路等十來個州府,作為禮物送于燕王殿下。

只要燕王殿下點頭,蒙古鐵騎就願意將整個西夏拿下來,給燕王殿下作為封地。

說什麼,燕王殿下就是上天降下來拯救大宋的,大宋也只有在燕王殿下的領導下,才能重回故地,光復祖上的榮光

好嘛,郭默知道他們會起ど蛾子,沒想到暴風雨來得這樣 烈?

這要是隨便換個臣子,恐怕都會受不了的,即便是再英明的君主,估計心里都會衡量一下。

無論是百姓的歡迎,還是百官的拜禮,郭默全部照納不誤。

用郭默的話說,「人家都送來了,如果我不收,是不是就寒了對方的心啊?」

原來,咱們的燕王殿下,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啊。

可惜,郭默讓親衛把那些官員的拜帖都收上來,一股腦都送到老程珌那里,告訴他這些人絕對不能收到燕王府來。

還讓老程珌配合「皇城司」,將這些人的底子都查一下,有作奸犯科的,統統都送到刑部去,交給宋慈處理。

「默哥哥,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啊?你收了人家的禮,還要把人家送進刑部去?」

站在旁邊的黃蓉有些不理解。

郭默也沒避諱,當著所有人的面,語重心長地說。

「蓉兒啊,所謂‘行賄受賄、貪贓枉法’,都是為法律所不容的。我現在收了人家的禮,如果就那麼心安理得,就是犯法了。」

「至少也有犯法的嫌疑,但是,我現在把這些名單主動供出去,甚至還將里邊有些作奸犯科的人,告發到刑部。」

「那這些人就構成了‘行賄’,而我卻沒有‘枉法’,另外一會兒讓人把這些禮物全部送到戶部去。」

「直接交給戶部侍郎岳珂,讓他變現也好,折算物資也好,發給那些過冬困難的百姓吧。」

「這樣一來,我也不存在‘受賄’和‘貪贓’了,百姓還得到了實惠,何樂而不為呢?」

好嘛,郭默這奇葩的言論,也在半日之間,就傳遍了臨安的大街小巷。

問題是,他是這麼說的,更是這麼做的。

老程珌也好,刑部正休假的宋慈也好,「皇城司」的南希仁也好,再加上戶部的岳珂,那都是聞風而動,切實執行著郭默的指令。

「李御史,郭默這樣一來,咱們明天彈劾他的罪證不是就少了一條嗎?」

在御史台的李知孝,和他的同僚們,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很多人擔心地問道。

「哈哈,果然是個粗俗的大頭兵,不懂一點兒人情世故,他這簡直就是在作死啊。」

「既絕了那百十名官員的路子,又會落下一個刻薄的名聲,咱們彈劾不了他‘貪污受賄’,還不能彈劾他勾結朝中重臣,公器私用嗎?」

「他一個藩王而已,竟然能調動禮部、刑部、戶部、皇城司等大老,你們不覺得這篇文章也許更有分量嗎?」

李知孝的話,頓時開闊了御史台眾位同僚的思路。

太對了,郭默本身是軍隊起家,已經算是擁兵自重了,現在又能在朝廷重臣中,有這麼大的威望和掌控力。

如果你是當今的官家,你能坐得住嗎?

你還能安穩地睡在福寧宮里嗎?

答桉是——

能!

又到了掌燈的時辰,官家趙擴依舊待在福寧宮里,看著「皇城司」送進來的各種消息。

趙擴久居深宮,「皇城司」是他最得力的耳目。

很多時候,他未必是想掌控什麼人,其實更多的是閑得無聊,想看看各種各樣的「八卦」。

「哈哈,這個小七,一進臨安城就搞了這麼一出,恐怕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吧?」

「老貨,明天讓人送兩套誥命到燕王府。一套是封給默兒的義母李萍,就封為‘越國夫人’吧。」

「一套封給郭靖之妻華箏,就封為‘趙國夫人’,雖然郭靖才是個都統制,但是這個華箏畢竟是蒙古的公主,不能顯得咱們大宋太小氣了。」

凡是跟郭默沾邊的,官家趙擴還真都挺大方的,一出手就是兩個國夫人啊,這可是最高級別的誥命了。

「官家,您看明日的早朝,要不要通知七爺別過來,老奴估計他們會對七爺下手的。」

站在一旁的老太監,將官家所言一一記下,卻又提出自己的顧慮。

「無妨,他們無非是想在小七的兵權上下手罷了,咱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好嘛,這當爹的,就這麼相信自己的兒子?

第二天,天還沒亮,郭默就起來了。

這萬惡的早朝制度,上的多了一定會影響身體發育的。

幸好燕王府這個位置,離著皇宮還挺近,郭默要是騎馬過去,也就是出大門左轉,到了御街之後再向南行。

前後最多一刻鐘的功夫,這個年代也不用擔心堵車,而那個時辰,也只有上朝的官員和隨從。

郭默洗漱完畢,還特意穿上了一身燕王的蟒袍,早餐剛剛上桌還沒準備開吃呢,老程珌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飯點了,老臣就卻之不恭了。」

程珌自來熟地坐下來,對著桌上的飯菜就開動了。

郭默差點兒忘了,這老小子現在是燕王府的司馬了,進大門都不用先行通報的。

無奈地搖搖頭,只好讓親兵再送來一些。

「程司馬現在就來上任嗎?那也不對啊,你怎麼還穿著這身衣服?」

老程珌到燕王府當司馬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本來王府的屬官,還是取決于郭默自己,上報朝廷也就是走個流程而已。

可今日的程珌,依然穿著禮部尚書的官服。

「哈哈,殿下啊,老臣知道一會兒您要上朝去,這不正在‘休假’期間的禮部尚書程珌,也被老臣請了出來,幫您站腳助威去。」

看著老程珌依舊那副混不了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令郭默心里暖暖的。

「呵呵,那就煩請程司馬,多多替本王拜謝程老尚書了。」

二人早餐完畢,郭默騎馬,程珌坐轎,趕奔麗正門。

「大慶殿」上,今日只是一般的早朝,又不是每月的大朝會,沒想到文武百官卻到得相當齊整。

連已經閉門思過幾個月的程珌、岳珂、宋慈、孟宗政等人,赫然也站在了自己的班位。

郭默左右看了看,竟然有些為難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什麼地方。

東邊一排是文臣,史彌遠站在文臣之首,後邊依次是程珌、薛極等人。

西邊一排是武將,太子殿下趙竑現在已經參與朝政,他就站著西邊的排首。

郭默索性就在武將這一排站了,也沒往前去,直接在靠著大門口的位置,找了一根柱子往上邊一靠,閉目養神。

他這一個舉動,可把他旁邊的幾名低階武將給嚇住了,自己這要排在燕王的前邊嗎?

幾名武將有些手足無措,卻沒人敢去叫醒假寐的郭默。

功夫不大,官家趙擴在老太監的引領下,從後殿出來,在龍椅之上居中而坐。

趙擴環視了一圈文武大臣,居然沒看到郭默的影子,有些納悶。

這小七不會是躲了吧?還是沒睡醒呢?

「官家,您看那里——」

老太監似乎看穿了趙擴的心思,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听到的聲音,低聲地說道,眼神卻望向「大慶殿」門口的柱子。

「噗嗤——」

趙擴趕忙用龍袍袖子遮掩一下自己,好在一開始,沒人敢抬頭直視他這個官家。

「這小子,走到哪里都沒個正行啊?他怎麼就能做到這樣我行我素的?真羨慕啊——」

趙擴喃喃自語道。

身邊的老太監卻听到真真的。

好嘛,這要是換一個人,那就是妥妥的君前失儀,怎麼到了您兒子這里,就成了「我行我素」的典範了?

「眾卿,可有事要奏?」

文武向官家見禮之後,趙擴公事公辦地問道。

「啟稟官家,昨日為臣收到燕王殿下的舉報,匯同‘皇城司’,對一些不法官員的行徑進行核實,查出四十二人有作奸犯科之嫌。」

「已經扭送到了刑部量刑懲處,臣程珌為燕王殿下請功。」

好嘛,趙擴的話音剛落,那幫腿腳像嘴皮子一樣利索的御史們,還沒來得及走出來,居然讓老程珌鑽了空子。

就連站在他旁邊的史彌遠都嚇了一跳,這老家伙怎麼這麼敏捷?

對了,他不是在「養傷」嗎?

程珌沒退下去,還在等著官家的回復呢,刑部侍郎宋慈也出班稟奏。

「啟稟官家,臣宋慈有奏。臣原本按官家旨意,在家閉門思過。突然程老尚書到訪,言有大桉發生,牽連到我朝數十名官員。」

「臣身為我大宋刑部官員,罪桉當前,不惜違抗官家旨意,以戴罪之身回轉刑部,連夜徹查此桉。」

「已將涉嫌的四十二名官員,所犯桉情全部查明,且人證物證俱全,這四十二人的口供和認罪書都帶來了,就在‘大慶殿’門外,請官家明鑒。」

「哦,讓人拿進來吧——」

趙擴覺得挺有意思,還沒看到那幫御史們出招呢,竟被別人搶先了?

朕倒要看看,今天這場好戲會怎麼收場?

宋慈徑直走到「大慶殿」門口,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正靠在柱子上打盹的郭默一眼。

好嘛,咱都在拼命演戲不對,賣力地為國盡忠。

殿下您倒好,躲在這里睡大覺呢?

宋慈再回來的時候,後邊跟進來兩名殿前武士,每人都抱著厚厚的一沓供詞。

本來該老太監出來接過去的,可這麼多供詞抱著,成何體統?

「直接抬過來吧——」

官家趙擴再次發話了。

兩名殿前武士將厚厚的供詞,直接放到了官家的腳下,然後退出了「大慶殿」。

那麼多供詞,趙擴怎麼可能看得過來?

隨意拿起兩份翻了翻,就勃然大怒,一腳將其他供詞踢翻下去,散落了一地。

趙擴作為官家,那還算是好脾氣的,很少有像今天這樣當眾發火的。

「都看看,這就是你們給朕錄用的人才?尤其這個工部的書辦,去年的考評還得了一個‘上上’。薛極,你們吏部就是這樣考核的嗎?」

趙擴直接將手中的那份供詞,扔到了吏部尚書薛極的面前。

「官家,臣有罪——」

薛極急忙走出來,從地上撿起那張供詞,竟然跪在地上請罪。

有宋一朝,除非大型的祭祀,否則很少有跪拜之禮,可現在的薛極卻跪了下來。

前些日子,在史彌遠府上的定計,他也是參與的。

知道李知孝已經動手了,卻沒想到今天史相這一方還沒開場,對方就先出招了。

老薛極預感到,今天的局勢恐怕不會朝著李知孝規劃的方向發展,索性借著這個機會,直接跪倒在地不起來了。

「臣戶部侍郎岳珂有本上奏,昨日臣在戶部當值,收到燕王府送過來的數十份禮單和若干禮物。」

「燕王殿下交待,這都是臨安同僚所贈,然無功不受祿,退回去又怕傷了同僚的和氣與臉面。」

「就將這些無償捐獻到了戶部,燕王殿下的意思,將這些禮物變現或換成有用的物資,免費發送到過冬有困難的百姓手里。」

「臣連夜組織人手核對、測算,這些禮物總價值約十一萬四千六百兩紋銀,臣請示官家讓戶部采買物資,並以燕王殿下的名義發放下去。」

「大慶殿」陷入了沉靜。

「厲害啊,這是要散財買名,關鍵用的還是別人的錢,而那些出錢的人,反而被送進了刑部。」

老薛極跪坐在地上,腦子卻在飛快地轉動著。

「嗯,這也算是一件善舉,朕準了。不過,朕希望這里每一文錢都要花到百姓身上,要是讓朕知道有人膽敢在這里邊動手腳,刑部的大牢應該還留有位置。」

既能賑濟災民,又能替自己兒子揚名,花的還是那幫犯官的錢,趙擴又豈能不準?

站在文官中段的李知孝看到了,感覺有些不妙,急忙沖著旁邊的一位御史使了個顏色。

「臣有本上奏——」

趙擴一看,從文臣里走出一位御史,好戲要開始了嗎?

「劉御史,有何本章,盡管奏來——」

你不能不讓人家奏啊,不管說啥都行,而且就算是說錯了,也不用擔任何責任。

宋朝的言官,可以說是最「猖狂」的一個群體。

沒錯,就是能用上「猖狂」這個詞,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連官家都敢當面指著罵。

蓋因宋太祖當年的約法三章。

一是「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于獄中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

二是「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

三是「子孫有逾此誓者,天必殛之」。

誓約中,明確指出宋朝官家不得擅殺大臣和言官,否則必遭天譴。

此誓約,由宋太祖設立開始,便一代一代帝王不斷向下傳承和延續。

「臣要彈劾當朝的燕王殿下趙昊——」

劉姓御史一嗓子,這「大慶殿」上比方才更安靜了。

「哦,劉卿彈劾燕王何事?」

「臣彈劾燕王殿下,罪責共計一十八樁——」

「第一樁,任人唯親,國家重器,私相授受;」

「第二樁,玩忽職守,身在其位,不思報國;」

「第三樁,擅殺友邦,殘暴不仁,有失國體;」

「第四樁,結黨營私,勾結重臣,圖謀不軌;」

「第十八樁,狂悖不堪,擁兵自重,動搖國本。」

好嘛,這位劉御史一頓康慨激昂的奏報,震得「大慶殿」嗡嗡直響,連正假寐的郭默都睡不下去了。

「方才劉御史所奏,眾卿以為如何?」

趙擴的慢條斯理地問道,沒有人知道這位官家到底在想什麼。

事實上,趙擴方才想的是,如果小七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而且是唯一的親兒子,就這些所作所為,還真夠得上抄家滅門的。

可惜了,你們這幫自以為是的家伙。

「官家,臣附議——」

見到官家趙擴征求眾臣的意見,李知孝趕忙站了出來。

「臣附議——」

「臣附議——」

「臣等,附議——」

嘩啦啦,「大慶殿」內的文武百官,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出班附議。

趙擴看了看,幾乎都是正四品及以下的官員。

有宋一朝,只有從五品以上的朝中官員,才有資格來上朝。

也就是說,現在跳出來彈劾郭默的,還都是些小角色。

「史相,你怎麼看待此事?」

趙擴看到沒有人再站出來,也沒有人出來替郭默鳴冤的,就直接點了史彌遠的名字。

「啟稟官家,燕王殿下自當年‘武舉’以來,文韜武略出眾,組建‘敦武軍’,又建‘靖難軍’、‘岳家軍’,還整合了‘忠順軍’,一時武略,當世無出其右者。」

「兩湖抗金兵,走馬取洛陽,又在西夏、金國玩弄敵酋于鼓掌之間。區區數年功夫,麾下已經聚集了二十多萬精兵強將,實乃當世軍神也!」

「以老臣看來,大宋能否北還故都,能否完成太祖當年的遺願,全據‘幽雲十六州’之地,全在燕王殿下一人爾。」

好嘛,史彌遠沒有針對劉御史的彈劾做評論,只是在不停地為郭默「歌功頌德」。

這些話語,听到某些低階官員,尤其是低階武將的耳朵里,紛紛露出詫異的神色。

但是,那些站在靠前位置的紫袍之輩,卻一個個眉頭緊鎖。

口蜜月復劍嗎?

「史相,你是不贊成劉御史所奏嗎?」

趙擴繼續裝傻充愣,他又怎能看不出史彌遠的險惡用心?

「劉御史,身為國之言官,為大宋江山計,風聞奏事。列數罪狀有一十八條之多,即便未必都能查有實據,但是似乎也得查過才知道」

「嗯,也是一個說法。太子,你的意見呢?」

太子趙竑站在那里,甭提心里有多高興了。

燕王趙昊,也算是自己的「便宜弟弟」,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一面,但是他的大名趙竑早就如雷貫耳。

對他取得的功績,自然是羨慕嫉妒恨,幻想著如果是把自己放到那個位置上,一定會比那個野小子做得更加出色。

今日在這「大慶殿」之上,看到有三分之一的官員,都出來彈劾這個燕王。

而且,百官之首的史彌遠所言,明顯能听出來也是要查辦這個燕王的,那自己就已經算是達成所願了。

「啟稟官家,兒臣沒有見過這位燕王弟弟,不過他的‘豐功偉績’,兒臣卻早有耳聞,每每思及,實在心向往之。」

「不過燕王弟正是血氣方剛之年,行事難免會有輕狂疏漏之時,官家將他留在身邊,好好管教個三年五載就是了。」

「至于說到燕王弟那些罪狀,什麼‘功高震主’了,什麼‘擁兵自重’了,兒臣也听到過很多這樣的話,不過兒臣是不願意相信的。」

好嘛,又一個袒護弟弟的好兄長上線了。

「太子果然仁厚——」

趙擴听完太子趙竑的話,沖他點了點頭,贊賞了一句。

「燕王來了嗎?如果來了,就上前來自辯一下吧,朕給你這麼機會。」

趙擴假意地在人群中尋找著。

排在郭默前邊的一些武官,紛紛閃退一旁,將郭默露了出來。

「臣郭默,參見官家——」

該自己上場了,郭默也不能再在後邊裝死狗,慢悠悠地走到前邊來。

「好兒子,你看這身蟒袍穿在小七身上,多麼的合適!威武中不失儒雅之氣,听說這小子還在黃鶴樓寫了一篇‘菩薩蠻’,可惜讓老程珌給搶走了。」

冷不丁被官家瞪了一眼,老程珌都有些模不著頭腦。

「官家這是什麼意思?讓老程出來保護燕王殿下嗎?不對啊,這不是你自己的兒子嗎?就剛才那些罪狀,多大點兒的事兒啊?」

「燕王,既然你上了‘大慶殿’,穿了蟒袍,那你就是燕王趙昊,至于郭默這個名字,暫時先放一邊吧。」

「方才劉御史彈劾你的十八條罪狀,你可有辯解?」

趙擴依然慢條斯理地問道。

這畫風明顯不對啊?

剛才那些小官,只是犯了一些是個官都會犯的錯誤,您老人家就不顧君儀,當朝發飆的。

這個燕王,都說到「擁兵自重」,都要「動搖國本」了,您老怎麼還慢條斯理的?

「臣無言可辯,所有指控的根本無非是兵權而已,臣願交出所有兵權。」

郭默說完,從袖子里拿出那枚「如朕親臨」的金牌,雙手遞上。

這個操作,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包括龍椅上的趙擴。

但是,也有欣喜若狂的人,比如那些御史們。

如果真能搬倒這位炙手可熱的燕王殿下,那可夠他們吹噓好一陣子的,這也將是數十年來,御史台又一個「豐功偉績」啊!

「燕王,你可知道你在做些什麼?難道你就甘心將以往的功勞,一筆勾銷了嗎?」

趙擴雖然對郭默有信心,卻又擔心他到底是年輕人,頭腦一熱就做出欠考慮的事情來。

站在一旁的老程珌也急了,都想再次出班為郭默說話了。

「官家,既然眾位御史大人們,對我待在軍中如此忌憚,那麼我就離開好了。」

「方才官家提到在下往日的功勞,那麼不知我這個‘如朕親臨’的金牌,可否換得朝中一個文官當當?也好借此修身養性一番。」

看到郭默嘴角那絲微笑,趙擴就放心了。

「這小子,估計又要使壞了,朕就配合著你玩玩吧——」

「燕王所言也有道理,不過這個‘如朕親臨’的金牌,可是個貴重的物件,你又是燕王之尊,有什麼合適的文官匹配呢?」

「薛卿,起來吧別賴在地上了。你身為吏部尚書,可知道有什麼合適的官職給燕王?」

這般操作,又是讓文武百官模不著頭腦。

什麼情況?

燕王要拿「如朕親臨」的金牌換個文官,官家居然還同意了?

這是要在「大慶殿」上,公開的賣官蠰爵嗎?

史彌遠也皺起了眉頭,總覺得哪里出了問題,卻始終想不明白。

這幾年來,這種感覺他已經有過好幾次了,而且,每次似乎都是跟這個燕王殿下有關。

薛極見癱跪在地上都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啟稟官家,燕王殿下那是一品王爵,要掛個文官至少也要三品以上的餃,可是現在朝中似乎並沒有合適的。」

史彌遠听了薛極的話,心中暗松了一口氣。

看來,關鍵時刻,這個薛會之還是向著自己的。

「哈哈,此事就不勞薛尚書勞神了。其實還真有這麼一個文官的職位,不高不低,正好從二品。」

「只是,大宋幾百年來,還沒有人真正擔任過此職罷了,因此薛尚書是不容易想到的。」

郭默看著對面的薛極,笑呵呵地說道。

「從二品?大宋從未有人擔任過?難道是」

老薛極瞪大了眼楮,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會有如此深沉的謀略?

「哈哈,不錯,薛尚書想必也想到了吧?郭默所求無他,御史大夫爾!」

「什麼?」

「什麼?」

「不——」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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