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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 娃呀,莫怕

淵州,淵石城,一群百姓提著米袋,在糧倉前等著放賑。

他們家里的糧食都被怒夫教搶光了,只能等著官府的賑米。

知府臨走之前燒了糧倉,余下的一點糧食也被怒夫教搶走了,糧倉里根本發不出賑米。

百姓想出城討飯。

城門緊閉,知府衙門出了告示,為防怒夫余黨逃竄,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淵州沒糧食,為什麼臨近的谷州不來支援?

因為淵州知府根本沒有求援。

此役慘敗,打光了淵州軍,淵州知府唯一能做出的合理解釋是怒夫教眾太過強大。

而今蒼龍衛輕松將怒夫教擊潰,最後一點借口都不攻自破。

在徹底剿滅怒夫教眾之前,淵州知府不敢再對朝廷有任何請求。

他不求援,戶部自然不會多事,谷州自然也沒有送糧食的道理,旁人樂得清閑,卻只苦了淵州百姓。

楚禾啐口唾沫道︰「他特麼為保烏紗帽,不發糧食,還不讓討飯,且等著百姓活活餓死?」

牛玉賢道︰「靈正則答應志穹送來五萬石糧食,算作對志穹的答謝,明天就能抵達邊境,可看淵州這架勢,糧食就算到了也送不進來。」

楚禾道︰「他娘的,那知府若是敢攔著!今天把他打到親娘都不認識!」

牛玉賢嘆道︰「打他一頓容易,殺了他都不是難事,關鍵咱們用什麼身份做這件事?

咱們出使梵霄國的使臣,就這麼貿貿然回來了,本就不妥,而今還毆打了朝廷命官。」

林若雪在旁道︰「我懂得些易容術,給兩位改換下容貌,那知府必然認不出來,

咱們先逼著他把邊界打開,把賑米放進來,再逼他往朝廷上奏,等待谷州支援。」

牛玉賢依舊擔憂︰「上奏了,朝廷真就會給支援麼?」

林若雪道︰「若是皇帝看著不管,這皇帝也該換個人做。」

林若雪給兩人改換了容貌,牛玉賢確實變化不小,看著像個六旬老翁,楚禾第一眼都沒認出來。

但楚禾容貌雖然改了,身形掩藏不住,他這體魄實在太扎眼。

牛玉賢道︰「你坐到馬車上,不要下來。」

楚禾怒道︰「憑什麼不下來,我一直縮在車子里,那還來淵州作甚?」

正說話間,一隊官軍走了過來,兵長沖著眾人喝道︰「你們什麼人。」

牛玉賢見狀趕緊把楚禾推進了馬車,笑臉相迎道︰「我們是過路人,去州城做生意。」

「做生意?州中各縣不準外出,你們是哪縣的,誰讓你們來州城的?」

「我,我們真是……」

「不必說了,都給我抓了!這是怒夫余黨!」兵長一聲令下,官兵上來就要動手,牛玉賢還在小心解釋。

被抓了也不怕,牛玉賢有的是月兌身的辦法,若能以罪囚的身份被抓進淵石城,倒也省了不少麻煩。

可這兵長作死,指著馬車喊道︰「車里是什麼人?」

牛玉賢道︰「車里沒人。」

「我親眼看見有人上了馬車,你還敢在這狡賴,我還真沒冤枉你們,你們就是怒夫余黨,我就該當即斬了你們!來人,把車里人給我抓了!」

幾名官兵上前,要到車上抓人,楚禾強忍怒火,釋放了些許殺氣。

拉車的馬受驚了,撒蹄狂奔。

若是就此放過這馬車,也算兵長造化。

可這位兵長有殺道九品修為,正愁沒機會露上一手,且兩步追上馬車,拔出佩刀,一刀將馬頭斬下。

馬匹倒地,楚禾控制著馬車沒有翻倒,他的忍耐卻到了極限。

兵長擦了擦刀上血跡,笑道︰「拿人!」

一名軍士來到馬車近前,正要抓人,馬車里伸出一只腳,正踹在軍士臉上。

兵長怒喝一聲,用刀指著馬車道︰「狗賊!焉敢猖狂!」

楚禾從馬車里走了出來,碩大的陰影遮住了兵長的身軀。

兵長毫無懼色,一連輕蔑笑道︰「體魄不錯啊,難怪有撒野的膽量,爺爺給你個機會,且看你中不中用,你往這打!」

兵長指著自己的臉頰道︰「你打一個給爺爺看看!我看你多大力氣,我看你敢不敢打,你倒是打呀!」

「好。」楚禾點點頭,一拳打在了兵長的臉上。

兵長原地飛起一丈高,在空中轉了半圈,一頭戳在地上。

楚禾上前把兵長揪了起來。

兵長半邊臉塌陷,血淚滿臉,放聲哭嚎道︰「你敢打我?你沒王法了,你敢打我?」

楚禾確認了一下︰「你是真心問我敢不敢打你?」

嘩啦一聲水響,兵長尿了褲子。

「別打,別,別……」

楚禾回頭看了看馬車︰「殺了我的馬,你拉車。」

說完,楚禾撿起嚼子,給兵長套在了嘴上。

事已至此,牛玉賢頗為無奈,見其他軍士要逃,且扯開一張羅網,直接把眾人網住,拖了回來。

「這麼大馬車,你們兵長一個人拉著也辛苦,你們都去幫一把,我給你們做嚼子。」

軍士們咬著嚼子,拉著車進了城,城門吏上前阻攔,被楚禾扯過來一並拉車。

等進了城,看到滿地餓殍,楚禾揮起鞭子,對著官兵狠狠抽了下去︰「雜種!走快些!」

等到了州府衙門,楚禾進去,把知府大人揪了出來,把一名軍士的嚼子塞進了他嘴里,讓他在前邊拉車。

先拉車,再說話,說話也能順暢不少。

牛玉賢皺眉道︰「州中各縣不準外出,州府尚且如此,只怕其他各縣更慘。」

讓牛玉賢猜對了,其他各縣更慘。

最慘的正是芹樹縣,這里真就有怒夫余黨。

當初怒夫教攻佔芹樹縣,在這留下了一支軍隊,蒼龍衛剿滅了淵石城的怒夫教,這支怒夫軍躲進了深山,蒼龍衛並沒有追擊。

按理說他們也不需要追擊,朝廷給淵州調撥了不少人馬,這支怒夫殘部淵州知府應該足以應對。

可淵州知府沒能剿滅這支殘部,他被打怕了,該到出手時猶猶豫豫,戰局形成了僵持。

一些靠近深山的村落,既要面臨州府的管制,不能外出,還要面對怒夫教一輪又一輪的洗劫,不少村落十室九空。

一個四歲大的女圭女圭,坐在院子里,抱著菜餅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啃。

口一定要小一點,這是最後一個菜餅子。

吃一小口,慢慢的嚼,一小口就能嚼成一大口,一個餅子,還能多吃兩天。

一個中年人站在院子門口,兩眼放光看著女圭女圭手里的菜餅子。

女圭女圭哆哆嗦嗦把菜餅子往懷里藏,他知道那人要搶他餅子。

他不哭也不喊。

他早就不會哭了,喊也沒用處。

中年人想要進院子里搶,女圭女圭往牆角里縮,他不敢進屋子,爹娘都在屋子里睡著。

那中年人沒等進門,遠遠看見一隊人走了過來,看到他們身上穿著怒夫教的戰衣,中年人嚇得踉踉蹌蹌跑開了。

五名男子走進了院子,為首一人穿著青色的戰衣,這是怒夫軍校尉獨有的戰袍,余下四人都穿著灰袍。

一名灰袍男子走到女圭女圭近前,咧嘴笑了笑。

女圭女圭哆哆嗦嗦,從懷里拿出菜餅子,雙手舉著,給了男子。

灰袍男子把餅子丟到地上,捏著女圭女圭臉頰,笑道︰「真細女敕,下鍋煮了是塊好肉。」

青袍男子吩咐其他人進屋搜尋,不多時,三個灰袍都走了出來,連聲唾罵。

「晦氣,這特娘晦氣,屋子里有死人,不知死了多少日子,都特娘的臭了!」

青袍男子罵道︰「你特娘沒見過死人麼?屋里有吃的沒有?」

「啥都沒有,那倆人都生蛆了,要不得了。」

青袍男子看了看女圭女圭,吩咐手下人道︰「把他剁了,帶走。」

灰袍人拔出了刀子,女圭女圭低著頭,閉著眼,抖成了一團。

他不哭,他不會哭了。

刀子揮起來,沒等落下,那灰袍男子身子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

「鬼,鬼 !」

他看到一個滿臉蛆蟲的男子,站在門口,默默看著他。

還有一個滿臉流膿,沒有眼楮的女人,從窗戶里探出頭看著院子里的眾人。

灰袍男子嚇傻了,提著刀就跑。

其余人也跟著跑了出來。

女圭女圭睜開眼楮看了看,院子里什麼都沒有,屋子里也沒動靜。

他從地上撿起餅子,緊緊抱在懷里。

那五個人一口氣跑了一里多遠,青袍校尉覺得自己折了面子,叱罵屬下道︰「看你們這點出息,裝神弄鬼也能把你們嚇成這樣!」

「可俺們剛才進去的時候,看見這倆人已經死了。」

「是呀,他們真是死了,這倆真是鬼 !」

「是就是唄!怕鬼作甚來!咱是聖祖的弟子,有啥好怕?」青袍校尉啐了一口唾沫,看看前邊道,「再找一家,說什麼今天得找點吃的回去。」

五個人走了沒幾步,眼前突然出現兩個男子。

一人面帶笑意,另一人面無表情。

青袍校尉一笑,拔出刀來︰「今天是有肉吃了。」

徐志穹點點頭,走到青袍男子近前,捏了捏他臉頰︰「你這肉糙厚了些,烤著吃倒也將就。」

「你說甚?」青袍男子舉刀就砍,其他四個灰袍沒敢上,他們擔心這兩個男子是官軍。

眼看青袍男子一刀砍穿了徐志穹的身體,徐志穹安然無恙。

眾人大駭,今天可真是撞了邪!

五人想跑,可沒一個人動得了腳步。

徐志穹掃了一眼他們頭上的罪業,隨即眉梢一顫,每個人腳底多了一團火焰。

他們像倒垂的蠟燭,從下往上燒了起來。

灼燒的劇痛傳來,眾人想喊,卻喊不出聲音。

從腳底往上燒,一寸寸的燒灼,罪業最長的校尉燒得最慢,其余人快慢不等。

五個人眼圈血紅,他們舍不得死,可現在連求死都成了奢望。

混沌分身提醒徐志穹一句︰「把他們魂魄抽出來,詢問他們都殺過哪些人,找到那些人,若是他們魂魄還在,再把他們救活,

生殺對等,因果關聯越大,修為長得越快,你且算清了順序,按照這辦法救上幾十人,應該就能晉升一品星宿。」

徐志穹點點頭,一路走向了前方的院子。

女圭女圭坐在院子里,還在啃餅子,連這餅子上的泥沙一起咬進了嘴里。

一小口,一次就咬一小口。

徐志穹走到女圭女圭近前,女圭女圭又嚇了一哆嗦。

他把餅子舉起來,遞給了徐志穹。

徐志穹接過餅子,問那女圭女圭道︰「給我吃?」

女圭女圭點點頭。

他不想給,但他想活著。

給了餅子,或許就能活著。

徐志穹從懷里拿出一張面餅,塞到女圭女圭手上︰「我跟你換。」

女圭女圭拿著面餅,不敢吃。

徐志穹道︰「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徐志穹咬了一口菜餅子,一邊嚼一邊道︰「真香!」

女圭女圭看著面餅,又看了看徐志穹。

他也咬了一口,面餅很軟,比菜餅子軟的多。

嚼啊嚼,嚼成了一大口,女圭女圭學著徐志穹的樣子,說︰「真香!」

徐志穹又咬了一口。

女圭女圭跟著咬了一口。

徐志穹問︰「這是你娘給你做的餅子?」

女圭女圭點頭。

「你娘呢?」

「娘累了,娘睡了。」

「你爹呢?」

「爹累了,爹睡了。」

徐志穹回頭看看屋子︰「睡在屋子里了?」

女圭女圭點頭。

徐志穹拿出來兩張面餅,對女圭女圭道︰「我給他們吃餅,他們吃飽了,就不累了。」

女圭女圭看著徐志穹,沒有說話。

徐志穹進了屋子,看著草席上的兩具尸首。

魂魄還在,他們舍不得走,他們舍不得孩子。

這地方,沒有引路主簿,連黑白無常都不願來。

徐志穹用意象之力具象成一根針,走到了兩人身邊。

過了好一會,徐志穹走了出來,拿了一疊子面餅,塞到女圭女圭手里︰「你爹和你娘吃了餅子,一會就睡醒了,這個給你吃,你要大口的吃。」

他又拿出一盞小燈籠,塞在女圭女圭手上︰「有人要是搶你餅子,你就把燈籠點亮。」

說完,徐志穹起身離開了院子。

走在路上,混沌道︰「我適才說的話,你到底听了沒有?這對夫婦不是那幾個人殺得,你救了他們,因果沒有關聯,修為長不了多少。」

「無妨。」徐志穹默默朝前走。

「你這輩子還能修得到星宿麼?」

「沒有星宿,也是一輩子,沒有了爹娘,那女圭女圭什麼都沒有了。」

「你這不是真正的修行!」

「我是判官。」徐志穹繼續朝前走。

那女圭女圭提著燈籠,拿著餅子,站在院子里,看著徐志穹離去的背影。

他拿起餅子咬了一口,只咬了一小口。

他慢慢的嚼,他回頭看了看屋子。

他不敢進去,因為爹娘一直睡著。

他想爹娘,但爹娘變得很嚇人,身上還都有蟲子。

「娃!」

有人招呼他。

女圭女圭回頭看著。

他看到爹爹扶著牆壁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女圭女圭!」

他看到娘趴在窗子上招呼他。

沒有蟲子,爹娘都醒了,一點也不嚇人。

女圭女圭抱著餅子,提著燈籠,默默站著。

「娃呀!」爹娘看著女圭女圭。

女圭女圭抱著餅子,提著燈籠,用袖子蹭了蹭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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