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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淵州舊債

「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

一名七品推官,唱著武千戶當年填詞的《醉春風》,背著一個口袋,搖搖晃晃走進了罰惡司。

看到院子里坐著一個人,這名推官大喝一聲道︰「什麼人!」

徐志穹怒道︰「什麼人?我還想問你,人都哪去了?」

「什麼人都哪去了?」

徐志穹一錘桌子︰「罰惡司的人都哪去了?」

推官揉揉眼楮,看了看徐志穹,但見這人身材高大,臉上帶著厚重的面具,容貌無從判斷。

用罪業之童再看,這人看不出修為。

能來罰惡司的,大概率是判官。

看不出修為,就證明至少有四品。

四品……

推官當即醒酒了,趕緊施禮道︰「淵州七品判官張松,見過,那,那什麼,您,您是賞善大夫吧。」

徐志穹點頭道︰「你就當我是賞善大夫。」

「敢問您高姓大名?」

「我姓馬,你叫我馬大夫就好。」

「馬大夫,您少坐,我給您沏茶去。」

整個罰惡司,就一間院子,三間房。

正房塌了。

西廂房也塌了。

只剩下一個東廂房,連門板窗扇都沒了。

徐志穹以為竹州罰惡司,是這世上最破的罰惡司,淵州罰惡司再一次刷新了徐志穹的認知。

張松也不知道從哪弄來些茶葉沫子,勉強沏了一壺茶,找了個缺口的茶杯,給徐志穹倒上了。

徐志穹倒也沒卷了他面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你們長史呢?」

「去年在凡間追捕一個惡徒,中了埋伏,被強人圍攻,戰死了。」

一听這話,徐志穹氣消了。

這是個英雄。

堂堂罰惡長史,親自追捕惡徒,直至戰死,這是個英雄!

徐志穹又問︰「你們長史親自追捕惡徒?」

張松眨眨眼楮道︰「只能他去,我不能去,我不能殺人,以前是能殺的,到了八品,就不能殺人了。」

說話間,張松一直看著徐志穹,好像徐志穹不該這麼問,好像這是判官道約定俗成的規矩。

徐志穹詫道︰「你們罰惡司里沒有其他人了麼?」

「就我和長史兩個人,他負責抓人,我負責判桉子,得了功勛,我們兩個平分!」

張松的目光坦蕩而自然,在他的認知當中,仿佛天下的罰惡司都應如此。

不應該呀。

這是七品的判官,最基本的常識總是要有的。

「誰領你入的道門?」

「我們長史!」

「你入道多少年?」

「十五年!」

「十五年里,罰惡司就你們兩個人?」

張松撓撓頭道︰「此前,長史也曾招過幾個人,也不知什麼緣故,那些人漸漸不來罰惡司了,這里就剩了我們兩個,等長史走了,就剩了我一個。」

說話間,張松放下了肩上的口袋,徐志穹看他手臂上有血跡。

「這傷哪來的?」

張松擦了擦袖子上的血道︰「剛和一個村霸打了一場,這村霸太不是東西,搶鄰居房子,搶人家地,還對人家媳婦動手動腳,

他鄰居是個老實人,找他理論幾句,被他打瞎了一只眼楮,

這廝作惡無數,在官府里又有親戚,沒人敢管他,

我實在忍無可忍,可又不能殺了他,今天趁他出門,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錢袋搶了,他追著我跑,我把他引到了深山里,深山里藏著兩個馬賊,我把他送到了馬賊手上,

馬賊把這村霸殺了,罪業我收了,他錢袋有兩吊多錢,我把那兩吊給了他鄰居,剩下點散錢,我自己留著,買了點糧食,還剩一點,換了一壺酒。」

「拿錢換了酒,卻不給自己買點傷藥?」

「小傷,不妨事,喝上幾口也就不疼了,這酒成色還不錯,現在就剩下半壺了,您要是不嫌棄,我給您倒上一杯。」

說話間,張松有些不好意思,他喝剩的半壺酒,倒給賞善大夫,明顯不合適。

「不嫌棄,給我倒一杯吧。」徐志穹把茶喝了,讓張松倒了一杯酒。

酒味很澹,不細品,卻和清水一樣,在大宣,這樣的酒,十文錢能買一斤。

難怪張松不買傷藥,他買不起。

喝過酒,徐志穹道︰「你們淵州罰惡司,歸哪個賞善司管?」

「淵州、留州、坎州,共屬一個賞善司。」

「你們賞善大夫多久來一次?」

「我見過他一次,那時候剛入道門不久,也想不大起來他長什麼樣子了,只知道他姓婁。」

「就來過一次?」

張松干笑一聲道︰「也不怪他,我們這地方窮苦……」

這不是窮苦的事情,淵州罰惡司都到了這步境地,賞善司竟然不聞不問。

無妨,他不問,我且抽空去問問他!

先把眼前的事情辦了。

「你這有乘風樓麼?」徐志穹覺得這個院子不具備有乘風樓的基本需求。

「乘風樓,」張松听著也好奇,「您說的是乘風大缸吧?」

「大缸?」

張松帶著徐志穹進了東廂房,房子里有一張床,一個瓦罐,一口大缸和一張書桌。

張松逐一介紹︰「這個瓦罐,叫賞勛罐子,把憑票扔進去,里邊能出功勛,

這個大缸,是乘風缸,里邊有牌子,進了大缸,一翻牌子,就能去想要去的地方,

這個桌子,叫書桉,可以在上邊寫判詞,

這個床,是我睡覺地方,我可以躺在上面……」

「床就不用解釋了!」

就這麼點家當,張松一樣不落的介紹了一遍。

徐志穹道︰「我要去朱雀宮。」

「是老朱雀宮,還是新朱雀宮?」

老朱雀宮,指的是朱雀宮舊址,自從梁功平死在了那里,朱雀宮沒過多久就搬遷了。

「去老朱雀宮。」

張松和徐志穹一起鑽進了大缸里,大缸內壁上都是牌子,罰惡司里也沒有蠟燭,張松且試探著模索,在缸里找了許久。

在缸里擠得難受,徐志穹不耐煩道︰「你快著些!」

「就好,就好!」張松終于找到了牌子,灌注些許意象之力,隨手把大缸蓋子蓋上,兩個人且在大缸里搖晃起來。

徐志穹不知該作何描述,感覺這口大缸似乎在某條崎區的山路上翻滾。

滾了許久,大缸蓋子開了。

張松催促道︰「快出來,快出來,出來慢了,就又回去了!」

徐志穹鑽出大缸,過了十吸左右,大缸蓋子回到缸上,連著大缸一並消失了。

徐志穹舉目一望,朱雀宮就在不遠處。

他揭下面具,露出了一張滿是胡須的臉。

他不想讓人知道徐志穹來到了淵州。

張松也揭下了面具,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五官還算端正,只是平時疏于打理,看著邋遢了一些。

兩人到了朱雀宮門前,換做以往,舊朱雀宮門前有不少軍士駐守,而今只剩下一個縣衙的衙差,坐在門前打盹。

看到徐志穹來了,那衙差睜開眼楮道︰「干什麼的?」

徐志穹拿出來一塊牙牌︰「知府衙門辦差。」

徐志穹拾掇過不少知府,像這樣的牙牌他有的是,配上幻術,改幾個字,看不出絲毫破綻。

衙差看過徐志穹的牙牌,趕緊起身,請徐志穹進去。

徐志穹回身道︰「你不必跟著了,且在門前守著。」

進了朱雀宮,徐志穹四下打量一番,直接去了後院。

後院里原本有一棵血樹,自從袁成鋒盜走了梁功平的魂魄,血樹便散落成了一地枯木。

徐志穹在枯木之中搜尋半響,沒發現有用的線索,就算有線索,估計也被二哥拿走了。

他從地上撿起了幾段枯木,又從周圍搜羅了幾塊牆皮,確系把各個視角都湊齊了,他離開了朱雀宮。

等找到張松,徐志穹和他立刻回了淵州罰惡司。

徐志穹先讓他打了盆清水,先把胳膊上的傷口清洗一下。

張松嘴上說著無妨,手上的傷口七寸多長,砍的還挺深,就算有七品體魄,也沒那麼容易愈合。

徐志穹給了他兩包傷藥,把用法交給了他,幫著他包扎傷口,又給了他二十多兩碎銀。

「我今天沒多帶銀子,改日來時再多給你些。」

張松連連推辭道︰「馬大夫,你這是作甚,我又不是要飯的。」

「什麼叫要飯,這叫褒獎!這是道門給的褒獎!」

「道門有褒獎?」張松又想不明白了,「這事我怎麼沒听說過?」

「這不就听說了麼?你修到七品哪一段?」

「七品上,再有百十來顆功勛,我就能升到索命餓狼了!這餓狼可是厲害,想怎麼殺,就這麼殺,沒人管……」

「呸!什麼餓狼,那叫索命中郎!」徐志穹點數出二百顆功勛,交給了張松,「夠麼?」

「這我哪能要,這我可受不起!這功勛是咱們道門安身立命的東西,我一年到頭都賺不到三五十,您給了這麼多……」

「收著吧!」徐志穹把金豆子塞在了張松手里,「這是道門褒獎。」

「獎了銀子,還獎功勛,我也沒立什麼大功,哪能獎這麼多?」

「不多,」徐志穹搖搖頭,轉而又問了一次,「在這守了十五年?」

張松眨眨眼楮道︰「也不是我一個人,去年,長史大人也在的。」

徐志穹點點頭道︰「好樣的,當真好樣的!」

張松拿著金豆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把這功勛吃了,就能升六品了?」

以前晉升都有長史幫他,他也不知七升六該注意什麼。

「無妨,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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