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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畢伍生,知罪

畢伍生確實死了,但他的魂靈還在。

不僅魂靈在,而且修為沒有完全消散。

憑著路熟,他很快跑回了陰間,沖進了酆都城,直奔閻羅殿,守門的幾個陰差都嚇傻了。

「剛才那是誰?」

「是個魂靈。」

「還特麼用你說,我特麼看不出是魂靈!你看沒看出那是誰的魂靈?」

按照陰間的規矩,游魂不能隨意進閻羅殿。

一名陰差比較實在,小聲說了一句︰「那個是畢白使吧?」

另一個比較實在的陰差道︰「看著挺像畢白使的。」

有一個不那麼實在的陰差道︰「像麼?」

一陣寒風吹過,陰差們安靜了許久。

一名年長的陰差道︰「不管是不是畢白使,游魂都不能進閻羅殿。」

陰差張延海抿抿嘴道︰「所以剛才那個就是畢白使,不是什麼游魂,咱們都看錯了。」

一個實在的陰差道︰「那要是畢白使真就變成游魂了呢?」

張延海吸了吸鼻子︰「那他也是進了閻羅殿之後,變成了游魂,和咱們沒關系。」

畢伍生一路跑到了閻羅殿第九層。

九層閻羅殿是禁地,莫說游魂,就連尋常的陰差都不敢進。

但畢伍生敢進。

不進也不行,他必須把握住復生的機會。

推開大門,前方一座寬敞的大廳,大廳的盡頭有三道大門,畢伍生進了右邊的大門。

沿著狹長的隧道走了許久,又到一片空地,前方又是三道門,畢伍生走了中間一道門。

如實往復,接連走了九道門,前方出現了一座花園,盛開的鮮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十分的嬌艷。

陽光,原本不該出現在陰間,但卻出現在了九層閻羅殿里。

這不是幻術,也不是光影變換制造的錯覺,雖然抬起頭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太陽,但這里的陽光是真實的。

忍著陽光的灼痛,畢伍生走進了花園。

花園深處,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為花朵修剪枝杈,畢伍生沖上前去,跪在了面前。

「殿君,救我!」

杜春澤,陰司望安殿閻君,那位白悅山多年不見的閻君。

杜閻君看著畢伍生,趕緊將他攙扶起來︰「伍生,這是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丟了陽生?」

丟了陽生,是陰間的一種特殊說法。

在陰間,只要魂魄還在,就不算丟了性命,死過一回,他們稱之為丟了陽生。

畢伍生哭道︰「閻君,屬下前往中郎院,捉拿判官馬尚峰,不慎失手,反中了那惡賊的奸計!」

「此真魯莽!」杜閻君埋怨道,「你擅闖中郎院,卻是冒犯了判官道的地界,若是被白悅山知曉了,豈能善罷甘休。」

畢伍生低著頭道︰「粱顯弘的罪狀和判詞都是白悅山寫的,我做的那些事情,他肯定知道了,他橫豎都不會與我干休,屬下急于拿回梁顯弘的罪業,一時間也沒有顧及太多。」

杜閻君嘆道︰「伍生,不是我責怪你,你識人斷事的手段還欠磨練,

白悅山是什麼人?你當他心機不深還是膽量不夠?他知道了實情,卻沒捅破這層窗戶紙,為的是什麼?為的是不想和咱們道門翻臉,你跑到中郎院去殺他部下,白悅山怎能吃得下這種虧?」

畢伍生抽泣一聲道︰「說到底,吃虧的也不是他,屬下如今只剩這一點魂魄,肉身卻被馬尚峰那個雜種給毀了。」

閻君慨嘆一聲︰「那馬尚峰的身份查清楚了麼?」

「查清楚了,」畢伍生點點頭道,「肖松庭和他是舊相識,他原本是掌燈衙門里的提燈郎,名叫徐志穹,入道一年多些,便有了五品修為,梁顯弘死在了他手上,他還被新皇帝封為了運侯。」

「徐志穹!」杜閻君皺緊雙眉道,「能殺了陽間的皇帝,這廝必然不是凡輩。」

畢伍生甚是不服︰「殿君,待我復生之後,三日內,必定生擒此賊,交給您發落。」

杜閻君點點頭︰「伍生,日後不可再魯莽,切記要小心行事。」

畢伍生連連點頭。

杜閻君從袖口里拿出一枚藥丸,交給畢伍生道︰「先把還魂丹吃下,若是沒什麼異常,便去還陽閣里,選個好身軀回來。」

畢伍生吞下丹藥道︰「都听殿君吩咐。」

杜閻君拿起刀剪,繼續修整花草,畢伍生在旁邊候著,等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畢伍生道︰「殿君,屬下覺得沒什麼異常。」

杜閻君點點頭道︰「那便好。」

畢伍生又等了片刻,道︰「殿君,屬下這就去還陽閣找肉身了。」

杜閻君搖頭道︰「別急,再等片刻。」

畢伍生又等了片刻,實在按捺不住焦急,卻見杜閻君還在不緊不慢拾掇花草,且上前一步道︰「殿君,我還是去還陽閣吧,若是耽擱久了,屬下怕丟了修為。」

冥道修者吃了還陽丹,若是能及時還陽,冥道修為還能保得住。

「莫急此一時,且再等片刻。」

畢伍生不敢多說,且低頭等著。

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杜閻君回頭道︰「伍生,你覺得如何?」

「屬下,屬,我……」畢伍生模了模脖子,直覺喉頭緊澀,好像卡了一口沙子,說不出話來。

「伍生,你這是怎地了?」杜閻君關切的看著畢伍生。

「我,我,我……」畢伍生看著杜閻君,發覺情況不妙。

杜閻君盯著畢伍生,看了許久,問道︰「伍生,你知罪?」

畢伍生張大了嘴,出不了一點聲音。

他掉頭想跑,杜閻君手里的剪刀卡察一響,畢伍生魂魄突然綿軟下去,雙腿隨即失去了知覺。

「伍生,你知罪麼?」杜閻君又問了一句。

畢伍生嘴唇不停顫動,彷佛說了好多話,可喉嚨里最終只冒出了三個字︰「我知罪。」

杜閻君給他吃的不是還魂丹。

他明白了,可一切都晚了。

杜閻君放下刀剪,沒做任何解釋,提著畢伍生的魂魄,離開了閻羅殿。

站在門口的陰差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也不想明白。

在閻君面前,他們沒有多問的資格,也沒有抬頭的勇氣。

杜閻君提著畢伍生,出了酆都城,眨眼之間來到了賞善司。

白悅山正在小亭之中彈奏一曲《蝶戀花》,琴弦突然繃斷,白悅山抬起頭,微笑的看著眼前的友人。

「杜閻君,久違了。」

「白大夫,老朽來遲了!」杜閻君把畢伍生提到白悅山面前,「我把這孽障帶來了,且等白大夫寫一紙判書!」

白悅山看著畢伍生,問道︰「畢伍生,你知罪嗎?」

畢伍生張著嘴,嘴唇翕動許久,最終還是擠出來那三個字︰「我知罪。」

白悅山點點頭,對畢伍生的態度還算滿意。

他拿出了修補好的銀鏡,對著畢伍生的魂魄照了照,迅速看清了畢伍生的罪行。

畢伍生看著鏡子,又看向了杜閻君。

他和杜閻君一起做過很多事情,這些事情竟然在鏡子上全都呈現不出來。

現在畢伍生明白了一件事。

杜閻君想要滅口,其實非常簡單,動動手指,就能讓畢伍生的魂魄灰飛煙滅。

可他非要費了一番周折,讓畢伍生吃下了一枚藥丸。

這枚藥丸很重要,能讓他不亂說話,這藥丸能讓他「心甘情願」頂罪,這藥丸還能抹殺一些東西,和杜閻君有關的東西。

白悅山記錄下罪狀後,寫下了判詞。

勾魂使畢伍生,入千刀獄,每日受凌遲八個時辰,每個時辰三十刀,服刑二百年。

這判的可不算狠,算是給了杜閻君面子,杜閻君拱手稱謝。

寫好判詞,白悅山為杜閻君沏了一杯茶,杜閻君慨嘆一聲道︰「出了這等事,是我治下無方,白大夫,我真是沒臉見你。」

白悅山笑道︰「哪條道上都有敗類,前些日子我到滑州,也殺了不少同道惡徒。」

杜閻君嘆口氣道︰「修為到了咱們這一步,處處不易,心心念念的,都是道門的得失榮辱。」

白悅山也嘆了口氣︰「這多年,未曾見過閻君,白某以為閻君還在為此前的事情記恨我!」

杜閻君擺擺手道︰「這是哪的話,當年若不是你替我鏟除了那些個敗類,他們只怕要惹出天塌地陷的禍端,我謝你還來不及,怎能怪你?

這些年來,不太想管閻羅殿里的事情,我年歲大了,趁著老死之前,還想多爭兩年壽數,可這往三品的路,不好走,老弟你也知道,想要這凡塵登峰造極的修為,得靠天分,靠命數,還得盡心全力,

我想專心致志修行,且想把閻羅殿交給這群部下,這才一轉眼,老弟,就這麼一轉眼的光景,前有鐘劍雪,後有畢伍生,轉眼就出了這兩個孽障!」

說到此,杜閻君氣得說不出話,白悅山趕緊安慰道︰「閻君莫要自責,只怪這般惡賊把心機藏得太深。」

罷了!杜閻君起身告辭,「我先把這惡徒送去受苦,等來日抓到鐘劍雪那孽障,再來找你。」

杜閻君走了,白悅山坐回了小亭中,繼續彈琴。

曲調轉換,由溫婉的蝶戀花,漸漸改為大氣的《定風波》。

白悅山的心情很好,這場風波終于平息了。

……

杜閻君提著畢伍生的魂魄,回到了閻羅殿。

畢伍生很害怕,但他相信事情會有轉機。

杜閻君不會真讓我去服刑,他會找個地方把我關押起來,等風聲過去了,再讓我復生。

到了那個時候,我可能要丟掉不少修為,可能要掉到六品,甚至是七品。

這也無妨,我去當個六品都官倒也逍遙自在,就怕掉到七品,要從典獄重新做起……

杜閻君帶著他進了閻羅殿,所有陰差一律低頭,一語不發。

進了一間偏廳,杜閻君把畢伍生交給了聶貴安,把判詞也放在了桌子上。

聶貴安看著杜閻君,又看了看畢伍生,身上的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

杜閻君神色澹然道︰「把罪囚收了吧。」

聶貴安點了點頭,一群掌刑看著聶貴安道。

「這,這是來真的?」

「要我說,意思一下就算了。」

「那可是勾魂使,咱們能怎麼個意思?」

「找個地方先關著吧。」

畢伍生緊緊盯著聶貴安。

聶貴安看著判詞,這次依舊沒有罪狀,連罪業都沒有。

但這是閻君送來的。

畢伍生死死盯著聶貴安,眼神里帶著威嚇。

聶貴安咬咬牙,收起判書,抱拳道︰「畢白使,對不住了,規矩就是規矩,弟兄們,把畢白使捆好,給畢白使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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