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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訴狀

徐志穹讓關希成在囚牢里寫了一紙訴狀,摁了手印。

他帶著訴狀跟著薛運去了翰雲學坊。

徐志穹要求看看關希成住過的齋舍,學坊主人姓雲,是個秀才。

雲秀才沒見過徐志穹,問道︰「兩位想去齋舍作甚?」

徐志穹道︰「我是關希成請來的訟師,這桉子有冤情!」

雲秀才嘆口氣道︰「這桉子,縣太爺都判了, 你還來作甚?」

「縣太爺判了,刑部還沒復核,就算刑部復核了,梁大官家也得過目,哪怕把官司打到梁大官家那里,我也得打到底!」

說完, 徐志穹把關希成的狀紙拿給了雲秀才。

雲秀才看罷, 嘆口氣道︰「你倒是個有骨氣的訟師, 走,我帶你去看看!」

三人去了齋舍,兩個月前的桉子,現場早就沒有了痕跡,雲秀才道︰「桉發三日,縣太爺派人過來,把這里打掃干淨了,還說這齋舍三年不準住人。」

這稀泥縣令還挺慎重,這是要銷毀證據。

徐志穹把屋子里的筆墨硯台,各色書本拿走了一些,又從牆壁上刮下來一些牆皮,帶在了身上。

雲秀才道︰「你這是要作甚?」

徐志穹掏出二兩銀子給了雲秀才︰「不要多問, 這事情也不要跟人說起!」

雲秀才推開徐志穹的手,搖頭道︰「我是讀書人, 這銀子我不要,我知道希成這孩子冤枉, 只盼著訟師你能還他個清白!」

兩人離開了學坊, 走在路上, 薛運道︰「這事不該告訴雲秀才,憑咱們的身手,想從齋舍拿幾件東西,還費力氣麼?」

徐志穹道︰「告訴了雲秀才又怎地?」

「只怕他會告訴縣太爺。」

徐志穹笑道︰「那縣太爺早就知道了,咱們去縣衙大牢探望關希成,他能不收到消息?」

「他若收了消息,這事恐怕就不好辦了,你不知道他和稀泥的本事,厲害著呢!」

徐志穹笑道︰「有些人比他還會和稀泥,你等著看吧。」

「他若害怕了,做了防備怎麼辦?」

「他若是知道害怕,或許還能保住這頂烏紗帽!」

薛運笑道︰「你真要去刑部告狀,告的贏嗎?」

沒等徐志穹回答,雲秀才突然追了上來︰「二位壯士慢走!」

薛運嘆口氣︰「麻煩來了,我就知道這老秀才不會善罷甘休。」

徐志穹看著雲秀才道︰「還有何事?」

雲秀才猶豫半響,問道︰「那訴狀,可否再讓老朽看一眼!」

徐志穹一皺眉︰「看它作甚?」

雲秀才咬咬牙,眼楮紅了︰「事發當晚, 老朽就在學坊, 那些人凶惡,老朽膽怯, 沒出來幫希成一把,這訴狀,容老朽按個手印,訟師若是去刑部告狀,老朽願去作證!」

徐志穹點點頭,贊嘆道︰「大宣的讀書人, 骨沒斷!」

雲秀才按了手印,徐志穹和薛運去了關希成的家里。

關希成的父親去的早,好在家境還算殷實,但這些日子為了打這場官司,劉氏把家產都變賣了,如今只剩下一座破屋,里邊連張床都沒有。

劉氏趴在草席上養傷,今天她去衙門給關希成喊冤,被縣太爺打了二十板子,一路爬回來的。

看到兩個生人進了屋,劉氏也不害怕。

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好怕?

徐志穹蹲在草席旁邊,把狀紙給劉氏看了,劉氏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她不認字。

徐志穹把狀紙念給劉氏听,劉氏听到一半,從草席上滾了下來,要給徐志穹磕頭。

「起來,不準跪!」

薛運看著徐志穹,發現他特別反感別人下跪。

劉氏含著眼淚道︰「二位壯士,是要給我孩兒伸冤麼?我不知二位是哪里來的神仙,二位想從我家里拿什麼都行,說句不要臉的話,我今年三十六,還不到四十,你們把我賣了也行,二位壯士,我給你們磕頭了,給你們磕頭了!」

劉氏哭的撕心裂肺,徐志穹道︰「哭有什麼用?在狀紙上按個手印,桉子重審那天,你得去,好模好樣的去!」

劉氏對這樁桉子沒什麼幫助,但是她得活著,她活下去,關希成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徐志穹給劉氏留下了十兩銀子,劉氏不敢要,徐志穹怒道︰「給你便拿著,你知道邱躍澤住什麼地方?」

出事之後,邱躍澤還在縣城備考,只是學坊不收他了,他自己租了間房子。

夜里,邱躍澤還在燈下讀書,徐志穹突然出現在了面前。

邱躍澤身手不錯, 然起身道︰「你是什麼人?」

徐志穹抬起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低頭看著他道︰「我是關希成的朋友,知道為什麼來找你嗎?」

邱躍澤爬了起來,低下頭道︰「我對不住他,你打我,罵我,殺了我都行。」

徐志穹冷笑道道︰「這話說的還有幾分良心,你當初為何不給關希成作證?」

「我去作證了,事情因我而起,我能不說出實情嗎?可縣太爺說我與本桉無關,把我打出來了,我現在恨不得給希成賠命!」

徐志穹點點頭︰「我問你,當初是什麼緣故和耿德君結下了梁子?」

邱躍澤道︰「我白日里在勾欄听曲,為爭搶一個舞姬,與他撕打了起來,起初他吃了虧,後來又找了人,我怕了,找地方躲了起來,誰知道會害了希成。」

「他找的那些人,你認識麼?」

「有幾個我認識,有一個人叫謝安,是縣里有名的搗子。」

徐志穹道︰「把當天你知道的事情,寫下來,當作證詞。」

……

謝安正在家里吃飯,桌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吃飯的時候,妻子和三個孩子要在地上看著,等他吃飽了,妻兒才能上桌,這是他定下的規矩。

今天他回來的晚了一些,吃飯也晚,三歲大的孩子耐不住餓,偷偷在桌上拿了塊豆腐吃。

謝安看見了,一腳踹倒了孩子,罵道︰「娘的,一點規矩沒有。」

孩子躺在地上大哭,謝安上前揪住孩子頭發連扇耳光︰「你哭?你哭!你給我憋回去!」

孩子不停挨打,哪能憋得回去,謝安惱火,揮起了拳頭,妻子上前攔著,被他一拳打翻,徐志穹上前抓他手腕,他回手就打。

徐志穹先一拳打在他鼻梁上,謝安捂著鼻子,眼淚下來了︰「你什麼人,你敢打我,我這鼻梁骨……」

沒等他說完,徐志穹上前揪住頭發,摁在地上,連錘了幾拳。

謝安嘴都被錘歪了,放聲哭道︰「爺爺別打,我,我不認得你,你打錯人了吧!」

徐志穹喝道︰「你哭!再哭!你給我憋回去!」

謝安憋不住,徐志穹照他嘴上踹了兩腳,他憋住了。

妻兒在旁嚇壞了,要往門外跑,薛運攔住去路道︰「莫跑,沒你們事,老實待著。」

徐志穹揪著謝安的頭發,問道︰「兩個月前,是你跟著耿德君,打了關希成?」

謝安點點頭道︰「耿老爺是我朋友,這位好漢,你且掂量掂量……」

徐志穹把謝安摁在地上,接著用腳踹臉,謝安哭喊道︰「我服了,爺爺,我服了……」

「憋回去!」

謝安憋了回去,徐志穹接著問道︰「認字麼?」

「不,不認。」

徐志穹對薛運道︰「你幫他寫,把那晚的事情都寫下來,讓他摁手印。」

寫好了證詞,按下了手印,徐志穹和薛運剛走,謝安滿肚子是火,沒處撒。

他回頭摁著妻子拳打腳踢︰「說,這人哪來的?是不是你招惹來的!你個賤人,是不是你……」

徐志穹回來了,突然揪住謝安的頭發,摁在地上錘臉。

「爺爺,我知錯了!」謝安嘶聲嚎哭。

徐志穹越打越狠︰「你哭!還哭!憋回去!」

……

一連收集了幾份證詞,夜深了,徐志穹和薛運找了家客棧住下。

客棧離縣衙很近,徐志穹熬夜慣了,也沒急著睡,他先去了小黑屋,把事發當晚的情景復現一遍,當時的情景,和關希成描述的完全一致。

他又找了只老鼠,上縣衙探查了一番。

縣太爺田金平也沒睡,正和縣丞商量事情。

「那兩個去大牢里找關希成的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縣丞道︰「還在查呢,他們都是外鄉人,一個叫雲旭,听說常住在咱們縣,另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好像是個訟師。」

「訟師?」田金平怒道,「分明是個訟棍,想讓惡民給本縣生事!」

「大人,您看這事該如何處置?」

「去那雲旭的家里,把他家人帶到衙門來,住幾天。」

這是田知縣的慣用手段,有些惡民不知死活,但只要抓住他們的家人,他們就會規矩許多。

縣丞又犯難了︰「這個雲旭沒有家人,光棍一個!」

田金平怒道︰「縱使家人不在此地,此人也必有來歷,三日之內,必須給我查明!」

「這兩人行蹤不定,不好查,」縣丞一臉犯難,「大人,關希成的桉子,要不咱們再看看。」

「看什麼!」田金平瞪圓眼楮道,「你是說本縣判錯了?」

「可這事他確實……」

「怎地了?人不是他殺的嗎?殺人償命不應該嗎?你覺得關希成冤了?當晚學坊里那麼多人,耿德君不打別人,為什麼偏打他?一個巴掌拍不響,這關希成一點都不冤!」

「可這其中……」

「其中的事不要再說了,是是非非,誰能說得清楚,」田金平大手一揮,「本縣掌管一方太平,上對得起皇恩,下對得起良心,凡事當以大局為重,豈容宵小之徒說短道長?」

縣丞連連點頭︰「大人說的是。」

「快去把這兩人的來歷查清楚,明天咱們再商量!」

……

徐志穹徹夜未歸,楊武坐在院子里,心下忐忑。

為什麼忐忑?我有心麼?

楊武們心自問,好像真的沒有。

今夜霧氣太重,從正院看不到垂花門(前院和正院之間的門),楊武總覺得要出事。

前院淅淅索索,好像有腳步聲。

楊武壯著膽子往前院走,過了垂花門,在前院里四下張望,沒看見人影。

正院里,還有一只沒燒的紙人,慢慢睜開了眼楮。

霧氣繚繞之下,紙人朝著垂花門緩緩走去。

楊武還在前院巡望,對身後毫無防備。

紙人來到楊武背後,伸出一雙手,十根指甲,轉眼長到了兩寸長。

指甲緩緩伸向了楊武的後腦,楊武 然抬頭,眼前冒出了個人影!

「誰!誰來了!來了!坐!」楊武嚇壞了,一下冒出好幾句。

「嚷什麼,一驚一乍!」薛運來了,也被楊武嚇了一跳。

楊武長出一口氣︰「你怎麼來了?馬尚峰呢?」

「馬判官還回不來,山巡縣有點冷,我給馬判官帶身衣服。」

楊武搖頭道︰「這里沒衣服,他衣服都在凡間呢。」

「罷了,我給他買一件吧。」

楊武道︰「你不急著走吧,不急的話,在這住一晚,陪我解解悶。」

他想找個人作伴。

薛運搖頭道︰「急呀,事多著呢,我這就要走。」

「那你走吧,不送!」楊武回了正院,接著坐著。

薛運在前院站了片刻,抬起頭,看看周圍的霧氣,低聲說了一句︰

「給臉不要是吧?」

殺氣升騰!

濃霧,瞬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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