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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嫉惡如仇的段判官

吳自清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鞭子。

他熟悉律法,知道襲擊提燈郎的後果。

徐志穹也把刀收回了鞘,提著刀沒用,他不能殺人。

「吳御史,此人被你打得遍體鱗傷,再若亂用私刑,恐有性命之憂, 當真出了人命,你得跟我回衙門。」

圍觀之人指指點點︰

「為了五文錢便要殺人,這也太狠毒了些。」

「吳御史便是這麼正直的人,在他府上做事,手腳就得干淨。」

「可那錢或許真就是撿的。」

「扯澹,吳御史一身正氣,一眼就能辨明忠奸,還能冤枉他不成!」

尉遲蘭聞言, 暗自啐了一口, 為什麼這麼多人都替著惡人說話?

可啐過之後,也驚嘆于吳自清的名聲。

他的名聲怎麼這麼好?

吳自清看了看徐志穹,他不想再爭執下去了。

他看著那僕人道︰「自今日,逐你出我家門,你我再沒干系,你自生自滅去吧。」

說完,吳自清回到府中,關上了大門。

徐志穹上前,親手為僕人解開了綁繩。

這僕人頭上罪業不到五分,是個老實人,這錢的確是他撿的,沒想到為了五文錢,險些被活活打死。

吳自清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樹立名聲?

他這名聲夠響亮了,為了五文錢殺人, 反倒會招來惡名。

或許是他算準了這僕人被打死也不敢說話。

可冒著份險又有什麼意義?

因惡為惡?

這倒有可能。

這廝頭頂的罪業五寸多長。

好一個聲名遠揚的廉吏, 你頭上這份罪業,我收下了。

徐志穹給僕人喂了點水, 僕人緩過口氣來,抓著徐志穹的手道︰「燈郎爺,那錢,真的是我撿的。」

「是撿的,莫怕,我帶你治傷去。」

僕人微微搖頭︰「小人,沒有錢,我歇上半日,就好了。」

徐志穹一笑︰「怕甚來,我給你出錢就是了。」

圍觀者散去,尉遲蘭走上前來,幫著徐志穹一起扶起了僕人。

徐志穹道︰「這人傷的太重,得送醫。」

尉遲蘭點頭道︰「志穹,你心真好,卻還是原來那個志穹。」

徐志穹憨憨笑道︰「那你把臉蛋伸過來,讓我親一下。」

師姐怒道︰「你何時學得這般頑劣!」

親臉蛋都不給。

要是沒臉的時候,讓你親,你親麼?

兩人正在尋覓藥鋪, 忽見遠處一瘦高男子向徐志穹招手。

「徐燈郎, 快些隨我來, 我是開藥鋪的。」

徐志穹盯著這瘦高男子看了片刻。

他頭上沒犄角,有八品修為。

身形看得眼熟,沒猜錯的話,當初是他和陸延友一起弄死了「張夫人」和兩個僕人。

這是個判官。

徐志穹和尉遲蘭把僕人扶進了藥鋪,瘦高男子是這藥鋪的掌櫃,他拿出了一瓶藥粉︰「先把人扶住,我給他喂點祛痛散,這人要扛不住了。」

藥鋪掌櫃給僕人喂了藥,僕人漸漸平復了下來,期間,藥鋪掌櫃一直給徐志穹遞眼色。

這是要說道門里的事。

徐志穹把尉遲蘭拉到藥鋪外面︰「師姐,你先去衙門給我告個假,就說我今晚不能去巡夜了。」

尉遲蘭點頭道︰「吳自清不好對付,你千萬別莽撞,等我回來,咱們再仔細商議。」

送走了尉遲蘭,徐志穹回了藥鋪,瘦高的掌櫃安頓好了僕人,請徐志穹到後院敘話。

這藥鋪的後院還不小,一共三間房子,兩人進了正房,掌櫃關上房門,沖著徐志穹抱了抱拳︰「馬判官,久仰大名。」

他認識我?

徐志穹抱拳還禮︰「還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朽姓段,名喚段士雲,為陸延友同為八品引路主簿,我們二人是至交,昔日曾听陸兄說過,馬判官乃我道門後起之秀,有勇有謀,又有高人指點,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幸得一見,實乃段某之福!」

這人說話好客氣。

原來是通過陸延友認識我的。

之前看的沒錯,這就是和陸延友一起弄死「張夫人」的判官。

雙方各說了幾句客套話,段士雲給徐志穹倒了杯茶,說起了正題︰「今日見馬判官當街怒斥惡吏,老夫深感快慰,後生有此膽識和義氣,我道門興旺在即,段某有一事相求,還望馬老弟出手相助。」

我怒斥吳自清,和這位段判官有什麼關系?

「不知晚輩能幫得上什麼忙?」

段士雲嘆口氣道︰「實不相瞞,老夫功勛已滿,早就可以晉升七品,之所以等到今天,只因未能鏟除吳自清這狗賊,此賊在我地界上,如眼中釘,肉中刺,若不能誅殺此賊,卻成老夫終身之恨!」

原來他也想殺了吳自清。

可這事需要我幫忙麼?

「段前輩將至七品,想必一生殺賊無數,此事何須晚輩相助?」

「馬老弟有所不知,這吳自清非同一般,其頭頂罪業五寸有六,乃十惡不赦之徒,但這惡賊有官在身,尋常人不敢對其動手,段某幾次布局殺他,均未能如願。」

這種情況,徐志穹可以能理解。

想借刀殺人,刀必須得比這人的脖子硬。

像裴少斌那種廢物,賭坊里的打手就能殺了他。

但吳自清是官,普通人甚至沒有直視官員的勇氣,更沒有舉刀殺人的膽量。

解決這事的最佳渠道,是官場。

徐志穹問道︰「段前輩在官署之中,有無相熟之人?」

段士雲明白徐志穹的意思︰「說來慚愧,老朽一介布衣,達官顯貴,自然無緣相識,但老夫醫術尚可,也結實過幾位大人,御史台左僉御史鄭錦忠鄭大人,與老夫頗為相熟。」

左僉御史鄭錦忠,四品官。

吳自清是監察御史,七品。

且不論品級高低,這人正管著吳自清,這麼好的資源為什麼不用?

徐志穹道︰「若是鄭御史肯出手,給吳自清羅織些罪名,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就算一時間除不掉他,至少能奪了他的官身,等他成了平民,事情就好辦多了。」

段士雲苦笑道︰「馬兄弟,你把事情想簡單了,吳自清極擅經營名聲,其忠孝之名、剛正之名、仁義之名,京城無人不曉。」

這話說得夸張了,我以前就沒听過他的名聲。

不過掌燈衙門里有人听過,武千戶對他的名聲也頗為忌憚。

段士雲慨嘆道︰「動真君子易,動真小人難,動偽君子難上加難,縱使同在御史台,鄭大人也不敢動他,與老夫相識的幾位大人都避之不及。」

這一點,徐志穹也能理解,得罪了偽君子,聲譽會嚴重受損,甚至會招來言官的口誅筆伐。

而且還得考慮吳自清的後台,吳自清的後台是六公主,六公主連太子都敢動,普通官員哪敢輕易得罪她?

可有一件事,徐志穹不理解︰「吳自清居然有仁義之名?」

為了五個銅錢就能殺人,他哪來的什麼仁義?

段士雲連連搖頭︰「老夫也甚是不解,此賊心很手毒,對家中婢僕甚是殘暴,至少有三人被其毆打致死,皆我親眼所見!如此暴徒竟得仁義之名,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確實滑稽。

徐志穹問道︰「此人還有忠孝之名?」

段士雲仰天長嘆︰「這忠字卻不好說,吳自清每天都把忠君掛在嘴邊,但若說這孝名,卻和老夫和有些關系,屬實是一件荒唐事。」

徐志穹詫道︰「吳自清的孝名,與段前輩有關?」

「三年前,吳自清母親重病,臥床不起,他不知從何處得一草方,說取其妻之骨肉為藥引,可除其母之病,他便斬了他發妻一條手臂,給他母親煮湯喝了。」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徐志穹愕然道︰「這藥靈驗了?」

「靈驗甚來!」段士雲嘆道,「其妻失血過多,險些殞命,幸虧我救治及時,讓她勉強活了下來,至于他那母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疾病,

其母身患偽寒之癥,渾身抖戰,畏寒怕冷,看起來像是得了傷寒,其實是得了罕見的熱癥,京城庸醫甚多,只當傷寒給治了,用錯了藥,以至病情加劇,我只用了三副藥,便將她治好了。」

徐志穹道︰「于此說來,段前輩有恩于他。」

「他怎會記得我的恩情!」段士雲冷哼一聲,「他對外宣揚,自斷一臂,治好了他母親,斷臂救母之事,卻成一段佳話,流傳于京城之中。」

徐志穹費解︰「他不是砍了他妻的手臂麼?」

段士雲道︰「他對別人所說,卻是砍了自己一條手臂。」

「說不通啊,他兩條手臂不都在麼?」

「最荒唐莫過于此!」段士雲苦笑道,「他扯了一段謊,說是儒聖麾下孝天星,為其孝心感動,來到凡間,令其斷臂復原。」

儒聖,儒家的庇佑者。

和其他外道不同,儒聖不是星官,是一品星宿,比星官高出一品,這也使得儒家在外道之中地位最高。

徐志穹連連搖頭︰「這種荒唐話,也有人相信?」

陸延友道︰「怎就沒人信?吳自清在儒生之中聲名大振,並且受到皇帝陛下褒獎。」

皇帝為此事褒獎了吳自清?

這種事情他分不出個真偽麼?

再想想皇帝陷害太子的舉動,徐志穹越來越無法捉模梁大官家的心思。

段士雲嘆道︰「老夫每日見此惡賊,怒火中燒,寢食難安,若容得此賊在我地界上逍遙法外,老夫有何顏面再做判官?有何顏面去升七品?馬兄弟,你可願助老夫一臂之力,共殺此賊?」

這是要跟我合伙做生意。

這生意能做,可按照他的描述,就算兩人聯手,殺掉吳自清的難度也很大。

況且這是他的地盤,做完了生意,功勛怎麼分?

段士雲看出了徐志穹的顧慮,趕忙說道︰「事成之後,功勛都歸馬兄弟,老朽只為了卻此樁憾事,無悔無愧,晉升七品。」

話說的很有誠意,但徐志穹還是有問題要問。

八品判官,有諸多限制,他為什麼不找別人幫忙?

「段前輩為何不找一九品凡塵員吏,直接誅殺此賊?」

段士雲笑道︰「馬判官,想你晉升不久,卻還不熟悉八品道門限制,你在九品時,可有過八品判官與你聯手?」

這倒是沒有過。

段士雲道︰「我道門規矩,八品判官,不得與九品勾結,否則將受嚴懲。」

九品判官殺人不受限制,如果八品能與九品聯手,八品的各項限制也就形同虛設了。

可六品索命中郎,殺人也不受限制。

徐志穹問道︰「段前輩為何不與六品判官聯手?」

段士雲苦笑道︰「六品中郎,看不起段某,也看不上這點功勛。」

「原來如此,」徐志穹抱拳道,「且容晚輩稍作斟酌,明日再來答復前輩。」

段士雲抱拳回禮︰「也不急這一兩日,多等幾天也無妨,我知誅殺此賊不易,還望馬兄弟不忘道門本分,助老夫懲凶除惡!」

徐志穹告辭,走到藥鋪前台,看到那僕人服了藥,睡得踏實,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離開了藥鋪,徐志穹繞著吳自清的府邸走了一圈。

府邸不大,前後兩座院子,一只老鼠足以探查清楚。

這個偽君子名聲在外,暗地里肯定有些齷齪勾當,徐志穹今晚想來踫踫運氣,看能不能抓到他一些把柄。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徐志穹非常介意。

六品中郎為什麼不收了吳自清?

當真像段士雲所說的,看不上這點功勛?

那可是五寸六的罪業,能換五十六點功勛。

當初第一次見到錢立牧時,他用一張憑票,只換了二十點功勛,卻也樂呵吃了,沒見有半點嫌棄。

這里恐怕另有隱情。

正思忖間,徐志穹突然清下腳步,整理了一下靴子。

身後有一名女子,也停下了腳步,在路邊的小攤上,挑揀著折扇。

徐志穹被跟蹤了。

這是誰派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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