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符氣喘吁吁小跑進來,道︰「兩位殿下,有聖旨!」
聞听此言,朱祁玉和周王相互對視一眼,紛紛感到不解。
朱祁玉心中納悶,南海衛在京師萬里之外,傳遞消息非常費時費力,如果皇上有什麼旨意,為何不讓周王一並帶過來,而是要單獨派人跑一趟。
周王也是差不多這個想法,自己才剛來幾天,怎麼又有聖旨?
他很清楚,皇上從來不會在專業上指手劃腳,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朱祁玉說道︰「佷兒染病臥床,出行多有不便,還請叔父代為接旨!」
周王點點頭,然後問道︰「何人前來傳旨?」
袁符說道︰「是萬妃娘娘!」
「什麼?」周王大驚失色,問道,「你說誰?」
袁符如實道︰「就是……萬妃娘娘。」
朱祁玉見狀,問道︰「你說的萬妃,是辰妃娘娘嗎?」
萬辰妃是朱祁鎮的妃嬪,當今二皇子朱見潾的生母,其父萬聚原是涿鹿衛的一名士兵,後封為正五品錦衣衛千戶。
袁符搖搖頭,道︰「不是辰妃,是萬妃!」
朱祁玉大為不解,問道︰「宮里哪里還有第二個萬妃?」
周王似乎想到什麼,問道︰「是不是新晉的貞妃娘娘?」
袁符點點頭,道︰「正是!」
朱祁玉好奇地問道︰「貞妃是哪一個?」
「是……」
周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便說道︰「回頭再跟你解釋吧!」
說完之後,他便匆匆起身,出去迎旨。
朱祁玉還是一頭霧水,喃喃道︰「皇兄何時又納妃了?為何不見邸報……」
大約過了一刻鐘,門開了。
只听周王的聲音傳來︰「娘娘里邊請!」
緊接著,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殿下請!」
朱祁玉立刻緊張起來,先是將床幔緊緊拉起來,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蒙上,側過身,將臉對著牆壁,說道︰「臣弟身體不便,未能恭迎娘娘鳳駕,還望恕罪!」
「殿下不必多禮,本宮來此,便是為了毒瘡之癥!」
聲音很清脆,朱祁玉蒙在被子里,卻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不過,這聲音……為何听起來有幾分熟悉?
此時也顧不得考慮許多,便將被子蒙在頭上,說道︰「斑瘡毒性太強,娘娘還是離遠些,莫要感染了……」
周王也走上前來,說道︰「祁玉佷兒,快來看看,這是誰?」
朱祁玉更是疑惑,想要看一看這位新晉的皇妃是何人,竟然不遠萬里來到南海衛傳旨,可是,又擔心自己的病……
刷!
周王一把撩開幔帳,說道︰「祁玉佷兒,皇妃娘娘來看你了!」
「別,快……快出去……」
朱祁玉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蒙上。
「這瘡毒性太強,還請娘娘……」
「殿下,是我呀!」
「我知道……咦?」
朱祁玉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什麼。
「殿下,你不記得我了嗎?」
朱祁玉越听越感覺不對勁,先是用手遮住臉上上的毒瘡,只露眼楮出來,緩緩轉過頭……
「你……」
面前這人,並非穿戴鳳冠霞帔,而是很普通的裝扮,不知情的,如何也猜不到竟是大明皇妃。
「你不是……太後娘娘身邊的……」
萬貞兒嫣然一笑,道︰「對呀,就是我!」
朱祁玉突然反應過來,趕忙再次轉過身去,說道︰「是臣弟唐突了,還請娘娘恕罪!」
不管人家以前是什麼身份,現在是大明的皇妃,自己的大嫂。
萬貞兒說道︰「殿下說的哪里話,本宮自京師來到南海衛,是奉皇上諭旨,徹底清除斑瘡之毒。皇上還說,這些年來殿下遠居海外,為國操勞,辛苦了!」
「臣弟身為大明藩王,本該鎮守一方,這毒瘡癥實在是……唉!」
朱祁玉的心情很復雜,自己出海已有三年了,背井離鄉的感覺並不好受,還要和那些西洋人打交道,這些都不算什麼,只是這毒瘡來的太突然,讓人防不勝防。
卻不知皇上為何要派一位嬪妃出海,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萬氏雖是宮女,自小沒那麼嬌生慣養,卻始終是一名女子,更何況,還是皇上的嬪妃,萬一出點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哈哈!」
周王突然笑了笑,說道︰「祁玉佷兒,你還不知道這位萬妃娘娘的本事吧?」
萬貞兒趕忙說道︰「殿下莫要取笑……」
「這怎是取笑?」
周王搖了搖頭,嘆道︰「真沒想到,我大明竟然出了一位女神醫,娘娘醫術之高明,由衷讓人心服口服!」
朱祁玉這才反應過來,問道︰「娘娘也通醫術?」
「那是自然!」
周王甚是感慨,將萬貞兒救治太後,成立尚醫局,又把皇上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經歷敘述一番,特別是搶救皇上那一次,太醫院根本束手無策,若再遲些,現在已經是太子靈前繼位了……
朱祁玉听完,心中大為震撼。
真想不到,太後身邊一名平平無奇的宮女,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卻不知能不能治得了這毒瘡……
「娘娘醫術高超,實在是令人佩服,只是臣弟患了毒瘡,擔心傳染,還請娘娘和周王叔移步到議政廳,共商大事!」
萬貞兒知道,朱祁玉是擔心傳染給自己,便說道︰「殿下不必擔心,本宮在登島之前,便已經種了牛痘,不會再染病。」
說著話,她將手臂上的衣袖撩開,露出玉蔥般的小臂。
朱祁玉趕忙回過頭,道︰「臣弟不敢唐突!」
萬貞兒緩緩道︰「殿下請看,這是染病後的癥狀!」
朱祁玉這才回過頭來,仔細看了看,確實,皮膚上有一些疤痕,看起來很新。
「這是……怎麼回事?」
萬貞兒收回手臂,說道︰「這便是種了牛痘後的癥狀。」
朱祁玉更是不解,看向周王,問道︰「牛痘……是何物?」
周王搖了搖頭,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萬貞兒解釋道︰「自京師出來之前,皇上曾交代過一種治療天花的……哦,對了,這種毒瘡,還有一種名字,叫天花。」
朱祁玉問道︰「為何叫天花?」
萬貞兒想了想,說道︰「周王殿下,金貴要略是不是有記載,我記不清了。」
周王略加思索,道︰「《金貴要略》有雲,染此斑瘡者,有吐涎,色蒼,微癢而煩,脈微,日數十發,必皰陷,故雲天花。」
「對,就是這個!」
萬貞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周王殿下走的急,後來皇上發現一種特殊的治療方法,擔心傳旨之人說不清楚,便委任本宮出使南海衛,定要根治這天花之毒!」
接下來,她將自己的經歷大致敘述一番。
萬貞兒和周王一行路線大致相同,都是從京師出發,先坐火車,抵達寧波後,轉為鐵甲艦,航行十幾日,抵達澹馬錫島。
她是個聰明人,做事極有條理,她很清楚,想要給人治病,首先需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因而,抵達之後,並沒有急著登島,而是命人在島上尋了幾名染病之人,又買來幾頭牛,開始種痘。
說白了,就是提取人身上的天花毒瘡,轉接到牛的身上。
由于牛和人的身體構造不同,天花病毒對人類而言是極其致命的。
不知為何,這毒瘡到了牛身上,只是輕微的感染。
這種情況下,牛身上長出來的水痘,也稱之為牛痘。
更加離奇的是,即便是將這牛痘重新傳染給人,至多也只是產生一些輕微的不適。
用現代醫學的理論來講,牛痘的作用就相當于是疫苗,讓人產生抗體。
有了抗體,便具有了免疫力,就不再畏懼天花病毒。
僅僅過了三天,這些牛便開始出現水痘。
這些水痘當中,便是天花病毒。
接下來,就是取痘,種痘。
萬貞兒更是以身試藥,用銀針蘸著毒汁,刺入自己的手臂當中。
又過了兩日,在接種的部位,開始出疹子。
三日後,疹子慢慢變成水皰,隨後,月兌落,結痂。
整個過程當中,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適。
只是一些輕微的頭暈和發熱,比如感染天花之人,簡直天差地別。
萬貞兒大喜,果然,一切都如皇上所言,感染牛痘只是輕癥的天花。
既然已經證明沒問題,那麼皇上還說過,只要感染了牛痘,便不會再感染天花。
雖然不懂為什麼,不過,皇上是不會錯的!
朱祁玉听的有些湖涂,便問道︰「將毒瘡種到牛身上,等牛染病,出了水痘,再種回到人身上,就可以治病了?」
萬貞兒點頭道︰「正是如此!」
朱祁玉還是不懂,問道︰「為何?」
「這個……不甚清楚,大約是染病之後,體內出現一些抗體……」
「抗體是何物?」
萬貞兒搖頭︰「不知,只是皇上這麼叫,我便也跟著叫。」
朱祁玉無奈,道︰「好吧,你繼續說。」
「有了抗體,便不會再被感染,就是這個原理!」
「我已染病多日,為何沒有抗體?」
「按照皇上所言,你的體內已經有了抗體,只是這天花之毒引發的一干癥狀還未消除。」
朱祁玉還是不懂,不過,他始終堅信,既然是皇上說的,肯定是對的。
「娘娘還請吩咐,臣弟配合便是!」
萬貞兒說道︰「很簡單,接下來要大規模制造牛痘,接種到所有人身上,這樣,人們便不會染病,至于已經染病的,就需要周王殿下多費心了。」
周王點頭道︰「我們這邊已經在嘗試各種藥材,已經有了些進展,應該很快就能尋到治病的良方。」
萬貞兒又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周王先種痘,避免感染。」
朱祁玉說道︰「還是我先來吧!」
萬貞兒只好解釋道︰「殿下,你已經染病了,不需要再種痘。」
「哦,那好吧……」
周王倒也不含湖,說道︰「事不宜遲,盡快開始吧!」
三人商議之後,便著手開始行動。
萬貞兒帶人制造的第一批牛痘還有現成的,直接給周王和來自京師的太醫們種上。
只不過,在種痘的過程中出了些風波。
很多人一听,這玩意就是天花,頓時嚇得不輕。
好家伙,躲都來不及的,上趕著染病?
無奈之下,周王給大家講明緣由,並以身作則,做出表率,才平息了眾人的疑惑。
朱祁玉的命令傳下,幾乎南海衛所有的牛都被征集起來。
緊接著,萬貞兒又招了一些婦人加入自己的隊伍,開始大規模種痘。
南海衛上到各位文武官員,下到黎民百姓,所有人都要種。
大街小巷當中,時不時地傳出孩子的嚎哭聲,哭聲格外的嘹亮。
若是種痘之後,癥狀嚴重的,便接到專門設立的營地,並有專人照顧。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進行的很順利。
三日之後,周王開始出疹子了。
他的癥狀比較嚴重,頭暈乏力,全身發熱。
這使整個太醫院陷入了恐慌,大家都認為,周王應當是染病了。
豈不是說明,所有接種牛痘之人,全都染了病?
可是,有些人和周王一起接種,並沒有什麼癥狀。
還有的人,只是出了些疹子,才一天時間便沒事了。
周王仔細觀察手臂上,在扎過銀針的地方,明顯的起了很多皰疹。
身上的癥狀和郕王有些相似,只是看上去沒那麼嚴重而已。
老僕王德端著食盤進來,滿臉憂愁,道︰「王爺,您昨天滴水未進,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吃點東西。」
周王搖頭︰「實在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听說染了天花會食欲不振,直到今日,方才感同身受。」
王德又說道︰「萬妃娘娘派人傳了話,出了水痘,定會食欲不振,這時候,吃不下也要吃一些,有了精神,病才能好。」
周王聞听此言,努力喝了兩口粥,又放下了。
「本王倒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只是……萬妃娘娘的種痘之法,究竟有沒有效啊?」
王德似乎想到什麼,說道︰「王爺,我也種了,只是出了些疹子而已,什麼事也沒有啊!」
周王此時頭昏腦脹,渾身難受,本來還堅挺著,听到這番話,更覺得難受,沉著臉︰「你出去!」
「王爺,您吃了飯……」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