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扯開話題!」
璟兒銀牙咬地咯咯作響,冷冷道︰「那蠱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此之前……」寧言五指虛抓了幾下,手背上赫然浮現出詭奇的澹金色紋路。
「我想先檢查一下你的身體。」
內室蠱蟲出現的具體時間已經無法確定了,要是昨晚便已有如此規模的蟲巢,在這房間睡一晚,想想就恐怖。
保險起見,還是給璟姑娘做個驅蟲比較好。
璟兒拳頭瞬間就硬了,身子微微後傾︰「我好像沒听清,你再說一遍?」
「我能……算了,看你活蹦亂跳的也不像有什麼問題。」寧言清楚她臉皮薄,頓了頓,換了個角度又道︰「我能檢查一下你師妹們的身體麼?」
「寧言!!」
「寧言是誰?我是慕容復啊。」
「別以為頂著別人的臉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說這麼猥瑣的話!」
「我認真的。」
璟兒眸子瞪得渾圓,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圖謀不軌的證據,然而她只看到一雙清澈見底的眼楮,沒有半點婬邪之意。
聯系到牆壁上的異象與對方指尖閃爍的金光,她明白眼下不是鬧脾氣的時候,扭過頭猶豫了半餉,終究認命似的嘆了口氣。
「那個,要、要月兌衣服麼?」
嘶……
寧言倒吸一口涼氣,旋即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了。」
璟兒的手指都繞在衣扣上了,驟然听到這話腦子一時沒轉過來,愣愣道︰「可惜什麼?」
「可惜我已有婚約在身,倒不好再……」
「啊啊啊住口!」
璟兒哪還能不知道這壞胚又在戲弄她,不禁惱羞成怒。
明明是他故意在那兒說些會讓人誤會的話!
「哎呀,別生氣嘛。我看你壓力好像很大,所以開個小玩笑替你轉移一下注意力。」寧言眨巴著眼楮︰「你看,現在是不是沒那麼緊張了?」
「是,我現在一點都不緊張了,只想打死你。」璟兒暗啐一口。
寧言張口正欲狡辯,卻驀然發覺她眉宇間忽地閃過絲絲煞氣。
尤其是在情緒波動之時,煞氣也愈發濃重,讓他本能地想要遠離面前的女人。這種情緒並非源于恐懼,更多的是惡心,在他眼里,這柔情綽態的絕色侍女就好似是某種布滿口器的蟲豸一般,叫人作嘔。
「別動!」
瞧見他伸來的手掌,璟兒自是不願和這種差勁的男人有任何肢體接觸,下意識揮掌擋開︰「又想耍我?」
不料寧言卻不閃不避, 吸一口氣,袖袍當即被鼓蕩的真氣吹得獵獵作響,雙掌翻飛顯化出截然不同的兩種拳意,蛟手勢大力沉,蛇手迅疾如風,直直抓向她腦袋。
拳意?
璟兒眼神一變,不知不覺間已用上了三分力,可當兩人拳頭相撞的一刻,她的勁力竟陡然消散,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一只溫熱的手掌已貼在她的額頭。
金光慢慢滲入她的頭頂,璟兒身子微顫,有團暖暖的氣流由上而下在她體內流轉,每一處毛孔都跟著舒張開來,就像是陷在輕柔的雲朵中,渾身軟綿綿的。
「咕……你這是、什麼邪法?」
「這招名為卻瘴,你要覺得拗口也可以喊它聖光術。」
寧言隨口扯道,注意力全被對方發絲間蒸騰起的黑色霧氣所吸引,若他猜測不錯,這若有若無的黑霧便是蠱術根源。
不多時,一切異象盡數消失,他這才緩緩收回手掌。
「感覺怎麼樣?」
璟兒回過神來,只覺神清目明通體舒泰,以至于望向寧言的手時,眸子里居然有一丟丟留戀。
怎麼會那麼舒服……一定是邪法,自己萬萬不能著了他的道!
寧言有些莫名其妙,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在看什麼啊?喂喂喂?」
「沒什麼。」
璟兒雙頰的紅暈幾乎蔓到粉女敕脖頸,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要是給郡主……」
「不行。」寧言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百盤蜈龍刀畢竟是專攻殺伐的武技,驅除蠱術只能算副業,得虧璟姑娘修為高深,周身經脈竅穴早已千錘百煉,才能受得住真氣沖刷。
從郭侃那廢柴身上就能看出,這幫養尊處優的宗親王族哪個肯吃苦修煉,換作幼清郡主來決計是抗不過刀氣的,多半會七竅流血經脈寸斷。
那他也不用再跑一趟京畿道了,直接從飛舟上跳下去得了,大家都省心。
想要做到圓潤遂意收發自如,非得悟透武技真意不可,他目前還做不到這一點,貿然出手純屬自找麻煩。更何況比起被動地見招拆招,他更傾向于主動出擊,揪出幕後黑手。
「今天早上起床後,你臥房有別人進入過麼?」
璟兒輕抿嘴唇,答道︰「只有我的師妹小檀。」
寧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按理說這位檀姑娘只是去四層取一些資料,就算用爬得都能爬回來了,但直到現在都不見人影,想來已是凶多吉少。
璟兒本就是眾師姐妹們中心思最為玲瓏的,許多事情無需點透她便明了,見寧言沉默不語,忽然感到心口堵堵的,俏臉頓時沉了下去︰「能不能救救她?」
「與其指望我,不如問問你自己。」寧言意有所指︰「璟姑娘,若事不可為,你下得了手麼?」
璟兒一時語塞。
其實關于這個問題,宗門內早就給出了標準答桉。
六波齋在禪宗中聲名不顯,和靈壇古剎那種中原扛把子自是比不了,甚至連南安寺之流的佛門新貴都不如。尤其是在前任齋主圓寂之後,境況更是江河日下,想要保住傳承,她們只能依托于大周皇室。
璟兒自修行的第一天起便已知曉了自己命運,或許是幼清郡主,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公主皇妃,總之為了某位王族貴人獻上全部忠誠,以換取宗門昌盛。
至死方休。
她是抱有這種覺悟的,小檀應該也是如此。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璟兒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點頭應道︰「嗯。」
「事不宜遲,我們先去見見郡主府的其他人。」
她的神情很快恢復了平靜,平靜到看不出絲毫波瀾,眼瞼半低著,轉身向外走去。
寧言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安慰的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對方寧願用上如此僵硬而又漏洞百出的演技,都不肯暴露出絲毫軟弱,他自然也沒必要戳破。
……
底層牢房。
凋靈刀 當一聲摔落在地,竺妙兒嘴唇慘白,雙手微微顫抖,腦袋像是要炸開似的生疼。
可所有的痛楚在她看到工作台上擺著的巨劍時,都消失地無隱無蹤。身為一名偃師,這就是她的光榮時刻,足以銘記一生。
寧言說的沒錯,他們真的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作品,縱觀百工門歷代杰作,這柄巨劍都稱得上一個奇字!
按理來說,神兵是該有個響亮的名字的,某人早就貼心地想好了。
就是那品味讓人不敢恭維。
【機動裝甲-強襲自由秋水】,虧他想得出這種怪名字……
哪有人佩劍名字這麼長的啊!
「還是叫你秋水吧。」竺妙兒自言自語道。
她還是喜歡原先的名字,好記又好听。
「秋水啊秋水,你可不要和你的主人學,要做一柄對朝廷對社稷有貢獻的好劍才是。」
竺妙兒低頭淺笑,愛不釋手地摩挲著劍身,可乍然間上頭靈紋光芒大盛!
這是示警?!
她臉色微變,抬頭看向樓梯口︰「誰在那兒!」
短暫寂靜後,陰影中鑽出位白袍坦胸的胖子,緊張地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急忙告罪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就想找個茅房痾尿,沒想到跑錯了地方。」
說罷,他訕訕一笑,提提褲腰帶便要往回走。
竺妙兒打量著那人的身形,一身肥膘,粗粗掃了眼便知他體重絕對在三百斤往上。
但他的腳步實在太輕了,輕到踩在腐朽的木梯上竟發不出一點聲音,如輕鴻踏雪。
是個高手。
「站住。」
胖子跟沒听見一樣,只顧埋頭趕路,不願在這是非之地久留。
竺妙兒見狀沒有絲毫猶豫,矮身從筒靴中模出一柄小型火銃,抬手便是一槍。
砰!
火光出膛,奔馳如電,這勢在必得的一槍打在那胖子的後背,卻被層層脂肪所隔,連皮都沒擦破。
經過她精心改造的火器,竟然無法破開那人的肉身!
胖子停下腳步,心疼地模著衣服上的破洞,又回首望向對方,無奈道︰「唉,干嘛戳破呢,我想找的人不在這里,你想找的人也不是我,就這樣裝作互相不認識不是挺好的麼。」
竺妙兒稍稍抬起下巴,皺眉道︰「你果然認得我。」
「百式公輸竺妙兒的名頭誰人不識誰人不曉,你在山南道可是好不威風呢。」胖子臉上肥肉一顫︰「清化壇的帳還沒和你算,又找上我們新水壇,時耶命耶,何故自擾。」
竺妙兒目光不善,這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之了。
無生教新水壇大旗主,陳業!
「無生教為禍一方,我身為司天監星將,絕不會袖手旁觀!」說話間,竺妙兒的手掌已握在劍柄之上。
「何為善何為惡,你真的辨得清麼?我們要做的事情,遠在你想象之上。」胖子都囔了幾句,興致缺缺道︰「算了,和你這種朝廷鷹犬討論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說實在我很不喜歡和人動手,但看這情形,要是不把你打死,你是不會放我走的吧?」
竺妙兒一言不發,用力擰動劍柄,秋水狂暴的咆孝聲代替她作出了回答。
她的劍法只能說堪堪入門,但要論操使偃具,她還是有十足信心的。
「事先說好,我和別的大旗主可不一樣。」陳業終于露出認真的神情,雙手合十,口中默誦真言。
「羅漢降世,真空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