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在衛弘發起進攻的兩個回合內,就以慘敗告終。
諸葛亮原先看似隨意擺放在星角位置內的落子,只不過走了兩個回合,就讓衛弘的白子落入了「圍三闕一」的窘境之中。
諸葛亮瞧出來了衛弘的不甘心神色,笑道︰「再弈一局?」
衛弘點了點頭,待諸葛亮擺好棋局之後,這一次衛弘絲毫的拖延,在第一個回合就發起了 烈的進攻。
這一次不是在外圍的試探,而是選擇直接落子在天元周圍,利用直接落子多七步的優勢,直接絞殺天元周圍的黑棋勢力。
衛弘算是瞧出來了,棋盤空間有限,諸葛丞相的布局是圍繞天元中心,不斷利用棋盤上的聚集優勢接應外圍。
想要破解這種令自己為難的旗面,衛弘覺得有必要采用「中心開花」的進攻方式。
對于衛弘的落子,諸葛亮有些意外,不過一想到眼前這看上去還很稚女敕的漢家小將軍,曾經率領數千人馬轉戰千里,他從來不畏懼攻堅拔寨。
但不出意外,衛弘在諸葛亮的刻意布局中仍舊沒有撐過三個回合,
衛弘盯著棋盤上黑白兩子的布局看了許久,才算是勉強接納了這個答桉。
穩坐對面的諸葛亮輕聲笑道︰「可要再弈一局?」
衛弘很干脆的搖了搖頭︰「不了,丞相棋力超群,非是現在的我能對弈的。」
諸葛亮卻反問道︰「棋力不對等便不再對弈,那這兩局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衛弘伸手對諸葛亮作揖道︰「還請丞相明示。」
「不在棋,在兵在人。」諸葛亮挪動著棋盤上的棋子,另一邊對衛弘解釋道︰「一局棋算不得什麼,若是失去了對弈的勇氣,才極為不妥。小則小矣,大則大也,若是兩軍相逢,彼強此弱,當戰之時你可戰否?」
听著諸葛亮的發問,衛弘倒是很堅定的搖搖頭︰「回稟丞相,若是他日之戰如今日之局,末將必不會戰。」
「為何?」
「必輸之局,戰則喪師辱國,退卻可保全己身,以圖他日擇機而勝,孰進孰退,一目了然。」
衛弘言畢,伸手在棋盤中擺弄著黑子,不消片刻,便擺出了諸葛亮的大半布局︰「丞相執黑先手六十四子,補八子便是七十二子,且佔據樞紐,遠望外圍,交手九回合之內,白子雖然能一次下八枚棋,但終歸是遲了三五步,又如何能勝呢?」
聞言,對衛弘拆穿他的心計,諸葛亮不怒反喜︰「能夠在兩局之內,看出此陣的玄機所在,你很不錯。」
衛弘則很誠實地答道︰「非是末將踫巧看出來的,乃是丞相先前所賜的兵陣之書上,就有以棋局代替兵陣的排練圖文,方才對弈之間忽然讓我想起來,丞相所用的分明就是書上的八門金鎖陣。」
衛弘的手在棋局最終落成黑子七十二枚,乃是一副完整的八門金鎖陣。
衛弘抬起頭來,看著諸葛亮說道︰「丞相的布局以及圍三闕一的規則,都足以保證丞相此局都是必勝之局。」
諸葛亮反問道︰「那沒有禁手的五子棋,黑棋先行必勝又當如何?」
一听諸葛亮說起這番話,衛弘的臉一窘,沒有想到自己那拙劣的把戲早就被諸葛丞相看穿了。
但衛弘說道︰「丞相,再弈一局吧,末將覺得已經找到了破局之法。」
「哦?」諸葛亮稍稍意外,但還是答應了衛弘的請求,伸手在棋盤上開始布局。
衛弘在旁問道︰「丞相這是在以棋喻戰麼?」
「嗯……」諸葛亮十分坦然,承認了此事,他確實是在對衛弘下一場戰爭指導棋。
衛弘點點頭,看著諸葛亮一一落下棋子,還是之前看似散漫無序的布局,故意賣出了幾個留白的破綻。
衛弘堅持說道︰「丞相,既然是模擬兵戰,還請全力以赴。」
听著衛弘這底氣十足的請求,諸葛亮的動作暫時停滯了一陣後,便改變了原先散漫的布局棋風,在其手中的每一枚棋子都落在了極其準確的位置上。
陡然之間,原先散漫無緒的棋局變得井然有序了起來,黑子嚴陣以待,棋局之中隱隱散發著凌厲的殺伐之意。
諸葛亮收回手,看向了衛弘︰「該你落子了。」
衛弘伸出手抓住了一把棋子,然後對諸葛亮提醒道︰「丞相,末將這就進攻了。」
諸葛亮頷首,示意衛弘盡管出擊。
衛弘先落八子,從黑棋的正面進行對峙,然而並未就此停下,再落八子,換個另外一個方向繼續與佔據天元核心地帶的黑子對峙著……
衛弘這一次乃是直接落下了六十四顆白子,直接在外圍將諸葛丞相的黑棋布局團團圍住。
「丞相,此棋如戰。兩軍相遇于平原,周圍無山無水,黑子軍隊扎陣,若我統帥白子軍隊,定然不會派遣小股軍隊屢次試探,一定會打听好敵軍虛實之後,派遣質量上旗鼓相當的軍隊發起先鋒圍攻。」
看見衛弘這般無賴的打法,諸葛亮輕聲笑了笑,並未計較,而是面色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澹,棋風並未受影響,穩扎穩打,緩步向外圍推進。
見諸葛丞相收回了手,衛弘再落六十四子,配合先前的布局徹底封鎖死了黑子向外的所有出路。
諸葛亮見狀,並未伸手再落子,想要听听衛弘又要作何狡辯。
「若是對陣朱褒這類酒囊飯袋之徒,末將率領同等兵力亦能戰。若是對陣雍這等狼子野心之賊,末將需要多出三成兵力。可若是對陣丞相的話……末將非兩三倍兵力不敢戰也,畢竟曹孟德赤壁之禍,末將早有耳聞!」
被衛弘這小小馬屁拍笑了的諸葛亮,故意反問道︰「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吾會帶著大漢軍隊掉入敵軍的重重包圍之中麼?」
「可能會吧……」
衛弘想起來了日後的「空城計」一出,月兌口答道,但一抬頭看見諸葛丞相那雙眼楮之後,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話冒犯了這尊大漢明月。
衛弘連忙解釋道︰「丞相善兵善謀善政的名聲在外,逆魏早就視丞相為最大的眼中釘。日後大漢北伐,逆魏一定派遣主力軍隊應對丞相。丞相之謀冠絕天下,雖然不會落入敵軍的重重包圍當中,但一定會面對數倍于己的逆魏軍隊。」
衛弘故意頓了一會,卻沒听見諸葛丞相有任何的回應。
衛弘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正如參軍馬謖所言,大漢朝廷應當重視南疆經營,不僅收服其城池土地,更要歸納其地民心,南疆萬里土地與數百萬人口,必將為丞相北伐大計發揮作用!」
對面的諸葛丞相還是沉默許久,最後才緩緩開口提醒衛弘︰「白棋後發制人,至多懸殊一倍兵力。」
衛弘則是疑惑著問道︰「丞相不是說這八陣圖棋圍三闕一便是贏了麼,如今黑子陣法已經陷入到了白棋重重包圍之中,這不是說黑棋已經輸了麼?」
諸葛亮則是搖了搖頭道︰「若是按照你這說辭,當初逆魏舉五路大軍進犯蜀地的時候,大漢就輸了嗎?」
衛弘似乎是從這話里听出來了一些深意,盯了棋盤最中央的天元位置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對弈的三局當中,這枚天元位置的黑子就從未挪動過。
三軍之中最重要的事莫過于斬將奪帥!
這枚黑棋居中調度,應該就是這八陣圖棋陣的樞紐了吧。
反應過來後的衛弘連忙盯死這陣眼之棋,直接調度兩倍的白子氣勢洶洶地壓上黑棋陣型。
衛弘先是依仗多出一倍的白子數量,使出「十面埋伏」之策,從各個方向不斷發起攻擊。
但諸葛亮的防守簡直無懈可擊!
守著棋盤的中心位置,收縮外圍的布局,一邊避其鋒芒,另一邊引誘白子進攻,不斷絞殺。
九個回合之後,黑白兩方的棋子都損失了三分之一。
白子本來就比黑子多出一倍,這便意味著衛弘所執的白子傷亡率幾乎是黑子的兩倍。
衛弘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于是改變自己的進攻策略,偏于一方進攻,還采用了聲東擊西的計策。
但諸葛亮慧眼如炬,豈能讓衛弘得償所願,舉手抬足之間,便將衛弘的陰謀詭計一一化解。
又是幾個回合過去,黑子圍作一團,外圍的棋子像是眾星拱月一般圍攏著那枚天元黑棋,白棋寸步難進。
衛弘終是放下了手︰「丞相,是末將輸了。」
諸葛亮卻說道︰「棋局勝敗未分,白子仍舊多于黑子數,談何輸贏?」
衛弘的目光掃過另一邊的兩副桉幾,正如諸葛丞相所言,兩國交戰,前線可不只在一城一地。
假若諸葛丞相率領十萬大軍北伐,自己作為曹魏主將,率領二十萬兵馬迎戰,結果雙方圍繞在一處戰略要點上僵持不下,便已經輸了。
「我需要竭盡全力,還要聚集優勢兵力才能與丞相戰個僵持不下,丞相心有余力,稍一思索在其他薄弱處尋些破綻,我便再無還手之力。」
諸葛亮頷首,認為衛弘能夠想到這一點,也不枉自己費了一些心思來點撥教導他。
諸葛亮問道︰「吾先前贈予你的兵陣之書,學到何處了?」
衛弘模了模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只專心學了幾日,後來因為要平定南中之亂,就耽擱下了,不過丞相演練的兵陣圖式,我都給記下來了。」
顯然,諸葛亮對衛弘的回答並不滿意︰「若是真內化于心了,那麼指揮數萬人馬圍攻區區雍氏叛軍,應該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未待衛弘有所回應,諸葛亮就將原先的棋局打亂,重新拿出黑子對衛弘指導道︰「兩國交戰,兵力調度皆在數十萬之上,若是想要徹底發揮這數十萬兵馬的實力,兵陣不可不學。」
一听這話,衛弘哪里還不明白諸葛丞相的意思,連忙站起來對諸葛亮作揖長拜道︰「兵陣之學確實不是末將所長,丞相乃是當世的兵陣大家,還請丞相能教我。」
看著衛弘這番謙虛態度,諸葛亮甚是滿意。
他自隆中出山,追隨先帝創立基業已經十數載,如今年近半百,先帝時候的老臣不斷凋零逝世,需要培養這些後生去接管為大漢征戰四方的兵權了。
衛弘、馬謖以及那些近來月兌穎而出的少壯派將領,才是他此番親自領軍前往南疆的主要目的。
沒有辦法,先帝傾國之力發動的征吳之戰,葬送了大批的漢家的青壯將領,幾近斷層。
而大漢北伐卻需要大量可堪一用的少壯派將軍,用他們的血氣率領麾下的士卒,為興復漢室、還于舊都而前赴後繼。
諸葛亮道︰「以八陣圖為例,軍陣可大可小。小者八人為陣,相互策應,適用于游擊走斗。大者萬人一部乃至數萬人一部,分列八部,不動如山,動如雷霆!」
諸葛亮點出了其中的關鍵︰「兵陣除了平日里加強對士卒的演練之外,還需要考驗主將者的調度能力,兩軍交戰,兵力若達數十萬,漫山遍野都是敵我士卒,如何能形成有效的調度就成了其中關鍵,而這也就是你需要用心去學的地方。」
畢竟看過諸葛丞相親自注釋過的兵陣書,衛弘一下子就猜到了諸葛丞相指的是什麼︰「是旗號和鼓鑼聲……」
諸葛亮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這是行伍中的常識。但兵陣最重要的是旗語,旗語之學你便跟著吾帳下主簿胡濟去學,對你來說應該不難,難的是你如何訓練出一支如臂指揮的軍隊。」
諸葛亮這話已經透露的非常明白了,打算手把手地教授衛弘如何培養出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衛弘趕忙對諸葛亮道謝︰「多謝丞相!」
諸葛亮卻拿起了自己的羽扇,輕輕搖動了起來︰「三日之後,南征大軍將在僰道駐軍大營進行軍演,到時候你便能看見……數萬漢卒演練的八陣圖是何等壯闊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