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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宰予已經很接近夫子了

趙氏使者听完了宰予這番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宰予這是讓他向趙鞅轉達,向晉侯勸諫的話術啊!

紂王手下貪婪的費仲,指的就是屢屢接受他國賄賂的範氏和中行氏。

而因紂王殘暴,費仲貪婪,小國于是紛紛疏遠殷商,這就是目前晉國所處的境地。

而齊侯有復興桓公霸業的心思,這幾乎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事了。

如果趙鞅能用宰予這番話去向晉侯進言,就算無法讓他立刻下令釋放樂祁,最起碼也能讓他產生動搖,進而使得國君疏遠與範氏、中行氏的關系。

使者心悅誠服的拜道︰「您果然是位辭辯出眾的賢能君子,您的話,我會如數轉達給主君的。」

宰予點了點頭,他抬眼往正堂屋外一看,正巧發現師兄秦商站在那里。

于是趕忙起身問道︰「丕茲,你怎麼來了?」

秦商正在琢磨著宰予之前所說的那番話,听見宰予叫他,于是干脆問道。

「子我,你方才的這段論述,是不是《三十六計》中所說的‘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呀?」

使者一听,也有所明悟。

攻擊團結強大的敵人,不如瓦解敵人分而擊之。攻擊敵軍的強硬部位,不如攻擊敵軍的薄弱部位來得有效。

現在晉侯與範氏、中行氏站在同一邊,那就要想辦法分化瓦解他們,讓晉侯明白範鞅要求抓捕樂祁,只是為了一己私利,而並非是為了維護國家顏面。

而範鞅之前說,樂祁沒有覲見國君便私下與趙鞅飲酒,這並不符合禮法,也不尊重國君。

但明眼人都知道,範鞅才是那個最違禮的人。

他與晉國上任執政卿魏舒勾心斗角、爭權奪利,而在魏舒死後,範鞅立馬行使執政卿的權力進行打擊報復。

他以玩忽職守的罪名,判處魏舒有罪,下令撤除魏舒尸體的柏木外棺,把他以大夫之禮下葬,而不是以上卿的標準下葬。

後來又收受季氏的賄賂,攪黃了護送魯昭公回國的會盟,威脅衛宋兩國代表。

所以宰予沒有建議趙鞅與範鞅硬磕,而是舉出貪婪的費仲來比擬範鞅,這正是攻擊敵人最薄弱的部位——德行。

使者方才還只是覺得宰予的言辭精妙,可如今細想,居然還有如此多重多樣的考慮。

他不免再次想到先前趙鞅對宰予的評價——宰子我,真神人也!

使者嘆服道︰「您的才華,果然是常人所難以企及的。

我本以為已經徹底領會了您意圖,沒想到,我所看到,原來只是您表面,而非是您的精華啊!」

宰予听了,只是微微點頭。

他正準備說話,忽然,子貢穿著短衣、長褲、背著篾筐從堂外走了進來。

「子我,走啊,去……」

子貢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堂內站著的一幫人。

秦商瞠目結舌的望著他,半晌才緩過勁來。

這還是那個對儀容儀表吹毛求疵的子貢嗎?

他怎麼會這副打扮?

使者也嚇了一跳。

這人的打扮的像個低賤的下人,怎麼敢直呼宰予的字呢?

魯國不是最講求禮儀的君子之邦嗎?

為何宰予的采邑中會出現這般不分尊卑的情況?

子貢見一群人都在望他,剛剛還無比自然的神情立刻變得微妙了起來。

他的臉很快紅的發燙,說話的底氣也弱了三分。

「這……丕茲來了,還有這位……應該是趙氏的母恤小君子吧?」

秦商忍不住問道︰「子貢,你這穿的都是些什麼?」

子貢正思索著該如何辯駁,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詩》中說︰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不嫉妒,不貪求,這樣做難道有什麼過錯嗎?」

「嗯?這不是子路常說的話嗎?怎麼你……」

秦商剛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之前夫子表揚子路的那件事,他頓時明白了子貢的意思,于是趕忙向他道歉。

「原來是這樣,先前是我失禮了。」

但秦商是明白了,可趙母恤還迷湖著呢。

他向宰予發問道︰「夫子,端木子穿成這樣來找您,是要去做什麼呀?」

宰予笑著回道︰「他是要找我去挖石涅。」

「挖石涅?」趙母恤疑惑道︰「您如今不是已經貴為大夫了嗎?如果想要石涅,便讓百姓去挖便是,何必要親自動手呢?」

宰予哈哈大笑著給他解釋。

「這就是你所不知道的了。正好半年多沒見,我今日便再給你上一課吧。」

趙母恤听了,立馬恭謹的走到堂中拜道︰「請夫子教誨。」

宰予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我的夫子曾經教導過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作為管理者,如果自身的行為端正,那麼即使不發布命令,想要做的事情也能推行得通。

而如果管理者自身不端正,就算發布了再多的命令,百姓也不會听從。

我治理菟裘,希望民眾能夠努力勞作,但如果自身不能以身作則、參與勞動,那麼民眾又怎麼會願意听從我的調遣呢?

正因為如此,所以每年立春這一天,天子和諸侯們,都要親自來到田地中勞作,以鼓勵百姓和萬民開始春耕。

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比管理國家、治理萬民更值得慎重的了。

以法令去約束奸邪之徒,以的言行和行動來影響和感召良善之人,而不能僅僅想著依靠發布施令、施加懲罰來推行政令。

君王以身作則,大夫們就會效彷。

大夫以身作則,士人們就會子我約束。

士人自我約束了,那麼民眾就會願意學習。

民眾都願意學習了,那麼國家難道還不能得到治理嗎?」

趙母恤听完這段話,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宰予听到,笑著又對他說道︰「母恤啊!今天你還犯了一個錯誤。」

趙母恤問道︰「請問夫子,是什麼錯誤呢?」

宰予道︰「穿著好的,並不比穿著差的高貴。相貌美的,也未必比相貌丑的賢能。

一個人是否高貴,怎麼能從他的外在去判斷呢?

當年堯不用帝王的身份去會見善綣,而是面朝北方恭敬地向他請教。

太公只是一個貧賤的釣叟,而文王親自為他推車。

子產在鄭國為相,去見壺丘子林,跟他的學生們一起坐在下方,排定座次時一定要按年齡就座,而不去拿自己的相位壓人。

像是堯、文王這樣的聖人,子產這樣賢德的君子,都不會以出身高低去評價他人,所以說輕視貧窮、低賤的人,是治理國家、選賢任能的大忌。

從前,你的先祖趙宣子看見桑樹下有一個餓倒在地的人。

他停下車,便吩咐侍從把這人帶回家,還準備了干淨的食物給他吃。

兩日後,這人身體好轉,終于能睜開眼看了。

宣子問他︰你為什麼餓到這種地步?

他回答說︰我在絳給人做僕隸,回家的路上斷了稂,羞于去乞討,又厭惡私自拿取別人的食物,所以才餓到這種地步。

宣子給了他兩塊干肉,他拜謝接受了卻不敢吃。

問他為什麼,他回答說︰我有位老母親,我想把這些干肉送給她。

趙宣子很欣賞他,于是就說︰這些肉你先吃了,母親的份,我另外再給你。

于是又贈給他兩捆干肉和一百錢,才讓他離開。

過了兩年,晉靈公想殺死趙宣子,就在房中埋伏了甲士,等待趙宣子到來。

趙宣子知道了靈公的意圖,酒喝到一半就急忙走出去。

靈公命令房中的士兵趕快追上去殺死他。

有一個人追得很快,先追到趙宣子跟前,對他說︰請您快上車逃走,我願為您回去拼命!

趙宣子說︰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避開回答說︰用名字干什麼?我是桑下餓病的那個人啊!

之後,他返回身去與靈公的兵士搏斗而死,趙宣子則得以登上馬車活命。」

宰予說到這里,笑著問道︰「如果趙宣子以外在去判斷一個人的賢能與否,那麼趙氏怎麼會延續到今日呢?你身為趙氏的子孫,又怎麼敢不牢記他的教誨呢?」

趙母恤听了,小臉泛紅,頗有些慚愧道︰「學生知錯了,多謝夫子指正。」

趙氏使者也禁不住連連感嘆︰「真是位賢德的君子啊!也許這就是主君希望小君子能跟隨您學習的原因吧?」

至于秦商,他听完了宰予的這段話後,總覺得這種感覺有些熟悉。

他左思右想,但又想不明白。

最後,還是站在旁邊的子貢酸  的說了句︰「子我這小子,他的言辭,已經很接近夫子了。」

------題外話------

役智這個作者,已經很接近月票了。

——節選自《宰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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