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5日。
除夕。
下午兩點左右,一輛嶄新的白色帕拉梅拉停在了吳都雲水居的大門外。
「你好,已經和你們的16號業主約好了。」
車窗下滑,杜斌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摘下墨鏡,對門崗的保安說道。
「您好,請稍等。」
保安翻看了一下預約記錄,對照了車牌後,敬禮放行。
帕拉梅拉緩緩駛入小區。
山水居是一個新小區,去年剛剛交付第一期,現在入住的業主還不多,看起來稍顯冷清。
「這種小區密度低,鬧中取靜是不錯,只不過少了點人間煙火的市井氣。要我說,還是住在市內好,出門就有球場,下樓就有沙縣。」
阿斌開著車邊四處打量邊點評道。
「窮就說窮,把買不起說的這麼好听。」
坐在副駕駛的趙若男瞥了杜斌一眼,然後模出一支煙,或許是不舍得在自己的新車里抽,又重新放了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嚴家現在的情況,他買房肯定要注意私密性。」
老趙難得又耐心的向杜斌解釋了一句。
「呵呵,我知道,不過阿嚴以前是我高中校友,大學同學、室友,現在他都買下這麼好的房子了,我酸一下也正常吧?」
阿斌這麼實話實說,反而讓老趙愣了一下,然後沒忍住笑了起來︰「你還真實誠。不過這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行了,別在他們兩口子別在他們幾口子面前酸。」
「不礙事的」
杜斌瞟了趙若男一眼,繼續道︰「阿嚴不在乎這些的,男男」
趙若男本來還想接著教育杜斌幾句,卻在听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後皺眉看了過去︰「你叫我什麼?」
「呃男姐」
「這還差不多。」
16號中式江南庭院前,杜斌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和趙若男並肩而立。
出來迎接的正是方嚴,三人見面都是一愣。
方嚴中午就接到了老趙的電話,說是下午要來提前給叔叔阿姨拜個年,所以他見到老趙不意外。
但阿斌同行,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而老趙和杜斌意外的則是方嚴的穿著。
「阿嚴,你這也太居家了吧」
以前,方嚴就算穿著不算講究,但總算規規矩矩的,但此時方嚴卻踩著棉拖鞋,穿著一身臃腫棉睡衣。
並且他留了幾年的圓寸已經長長了一大截。
導致整個人的氣質都柔軟了許多。
「嘿嘿。」
方嚴扒拉了一下已經有些長了的頭發道︰「嚴女士說,圓寸看起來不像好人,怕我嚇到我家不苦,我準備留長了。」
‘不苦’是方嚴女兒的乳名,阿羞親自起的,大名‘歲寧’。
「」
杜斌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大學四年,室友們說方嚴的發型‘不像好人’的玩笑話也說了四年。
但他為了省掉打理頭發的麻煩,從來不為所動。
而現在就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可能,馬上就改了多年的習慣
「我還喜歡你以前桀驁不馴的樣子。」
杜斌搖頭苦笑,一臉感慨。
「你給老趙桀驁一個看看。」方嚴撇嘴。
「你倆說你倆的,扯我和他干什麼?」趙若男沒好氣道。
「呵呵,再桀驁的野馬,終究也逃月兌不了被馴服、被騎的命運。」
杜斌模著腦袋一臉憨笑。
「滾,真尼瑪惡心!」
趙若男差點把中午飯吐出來
往年,老趙也有前來拜年的習慣,所以方衛東夫婦對于她的到來一點不奇怪。
倒是對杜斌,興趣更多。
上次去川北,就多虧了杜斌和孫奕龍,老方再次見到阿斌,不免心生感慨,便拉著他在客廳聊了起來。
趙若男則在嚴玉芳和小鹿的陪同下,去樓上看了看阿羞和寶寶。
臨走時留下了一支半斤重的長命鎖。
不管她和阿羞是什麼關系,老趙只論和方嚴之間的情誼,來看佷女時也不會空手來。
在方嚴家待了半小時,趙若男婉拒了嚴玉芳‘留下晚上一起吃飯’的提議,起身告辭。
方嚴和小鹿相送。
「哇,若男姐,這是你買的新車吶?」
小鹿圍著車子轉了一圈,然後有些奇怪的問道︰「你不是喜歡紅色麼?怎麼買了輛白色的呢?」
「我現在喜歡白色的。」趙若男含湖其辭道。
另一邊,方嚴收回了打量車子的目光,側頭小聲問了杜斌︰「你和老趙成了?」
「沒影兒呢」
杜斌悄悄瞄了正在和小鹿說話的趙若男一眼,有些沮喪的說道︰「她爸媽都很喜歡我,經常叫我去家里吃飯。但若男一直沒個明確的態度。」
「男女之間的事呢,老趙看的清楚,想讓她徹底接納你,肯定需要一個過程。」
方嚴再次看向了車子,這才笑著說道︰「不過,要說她完全不在乎你,也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杜斌追問道。
「最近這輛車是不是你經常開?」方嚴朝車子抬了抬下巴。
「是啊,我現在兼任著趙總的司機呢。」
說到了工作,杜斌嘴里的‘若男’又變回了‘趙總’。
方嚴笑了笑,道︰「我要是猜的不錯的話,她買車時選白色沒選紅色,可能和你有點關系。」
「什麼意思?」杜斌迷茫道。
「紅色不適合男士開啊,白色你們倆誰開都不違和不是說她為你買的這輛車,但至少她買車時可能考慮到你了。」
方嚴分析道,而站在旁邊的阿斌聞言卻望著車子呆在原地。
「傻了?」方嚴用胳膊肘搗了阿斌一下。
「不是」
阿斌這才像是驚醒了一般,模著腦袋,表情中既有開心又有羞愧︰「她買車時都想到我了啊怎麼感覺我像吃軟飯的啊?」
「有軟飯吃還不夠你臭屁的啊?老子大一時就想吃軟飯了,現在都沒吃上!」
十多步之外,趙若男和小鹿拉著手也在說悄悄話。
「若男姐,你和阿斌在一起了麼?」
「還沒。」
「為什麼吶?你是嫌他掙錢少麼?」
「不是他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掙幾個錢?你以為誰都像方嚴這個怪物麼?」
老趙難得替杜斌說了句公道話。
「嘿嘿,你替阿斌說話吶!」小鹿也听出來了。
「不說我了。」
趙若男往身後的方家瞄了一眼︰「別忘了陪陪你爸媽,他們年紀也大了,越到過年時候,他們越想你。」
「我知道的,我和阿嚴已經說好了,晚上先去我家吃團圓飯,然後再回來陪他爸媽跨年。」
「那好,倒是我瞎操心了。」
老趙笑了笑,回身喊道︰「杜斌,走了,回家過年。」
下午三點,方嚴回到主臥。
小毛頭剛剛吃飽睡著,躺在一旁的阿羞就那麼側著身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小丫頭看的出神。
「他們走了呀?」
听到開門聲,阿羞抬頭,沖方嚴笑了笑。
「嗯。」方嚴坐在床邊,寵溺的望著睡夢中的小歲寧,接著輕聲道︰「我現在去接爸爸。」
「嗯他要是不來,你就說我想他了,或者說讓他來看看外孫女。」
阿羞同樣望著女兒道。
「放心吧,我會帶他過來的。」
今年,是老米獨自留在馬蘭坡過的第一個年。
想著孤零零的老米一個人在家,阿羞和方嚴心里都放心不下。
于是昨晚兩人商量過後,準備今天把老米接到家里來。
反正方嚴購置的新家足夠大,房間足夠多,也不虞住不下。
下午四點多鐘,方嚴抵達馬蘭坡。
阿羞家的院子已經打掃干淨,院門兩側紅艷艷的對聯也已經貼了上去。
雖然過年的味道很濃,但安安靜靜的小院里還是被外邊零星響起的鞭炮聲襯托的有些孤獨。
方嚴以為會費一番口舌,但他只說了一句‘阿羞想您了’,甚至都沒搬出小歲寧,老米就動搖了。
畢竟這麼多年來,老米和阿羞相依為命。
所謂過年,阿羞不在,這個年還有什麼好過的
最終,在方嚴的軟磨硬泡下,老米半推半就的上了車。
下午五點,方嚴載著老米回到雲水居。
阿羞已經抱著小歲寧等在了客廳。
方衛東夫婦一早就知道方嚴想接老米來過年的計劃,見面後自然少不了一陣熱情寒暄。
不過,除夕這晚方嚴並沒有留在家里吃晚飯。
接來老米是計劃,但小鹿那邊也不能丟到一旁啊。
所以,晚上小兩口去林經緯那邊吃晚飯也是計劃好的。
「爸媽,新年好。」
進門時,方嚴腆著臉喊道。
「你們還沒辦婚禮呢,現在改口也沒紅包。」
老林繃著臉回道。
「快進來吧。」
倒是章芸給了個笑臉。
其實他們夫妻倆今年除夕能在一起過年,也多虧了小鹿在中間說合。
大過年的,老林自然是想帶著兜兜和章芸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但起床章芸不大樂意,可最後小鹿道︰「媽媽,你們不在一起的話,我和阿嚴總不能先去哪吃飯,再去爸爸哪兒吧好不容易過年了,我們家團圓一下吧。」
章芸就是被女兒這套說辭說服的。
晚飯時,好久沒在家里見過這麼多人的兜兜最是興奮,不停向姐姐問東問西。
小鹿便隨口說起了這段時間的生活,最近的生活沒什麼主線,小鹿除了吃就是玩,而玩的最多的就是‘麻將’
「哈哈,每次都是我贏,我贏了好多。」
反正阿羞、嚴玉芳那些牌友又不在,小鹿隨便吹,也不用擔心被人揭穿。
章芸听著听著,不由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女兒心里藏不住事,如果在方嚴家里過的不開心,連裝都裝不出來。
倒了現在這一步,章芸對于女兒感情問題的唯一訴求,就是‘開心、不受委屈’。
一頓氣氛相當不錯的團圓飯,讓林經緯和章芸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到了晚上九點多,方嚴和小鹿準備告辭回家了。
畢竟家里也有爸媽,團圓飯沒在家里吃,跨年總是要在一起的。
听說姐姐要走了,兜兜抱著小鹿的腰半天沒松手
「過幾天姐姐接你去那邊玩吶,別哭~」
看到兜兜眼楮里續起了淚水,小鹿也紅了眼楮。
對于兜兜來說,自從親生媽媽突然離開了她的生活後,她對于‘溫柔’的感知大多來源于姐姐。
小鹿對她來說,亦姐亦母。
「听話兜兜,姐姐回去還有事。」
章芸上前勸道。
短暫的團圓的確開心,但分別時章芸也有些傷感。
以前,小鹿是她的女兒。
現在,小鹿也是別人的妻子,別人家的兒媳
「姐姐~」
兜兜依依不舍的松開了抱著小鹿的手,然後抹了抹眼淚,仰頭看著姐姐道︰「姐姐,以後你和哥哥有了寶寶,是不是就不管我了呀?」
「怎麼會!不會的」
小鹿連忙解釋道。
不過兜兜的擔心不是憑空來的,大學幾年里,小鹿、甚至是方嚴一旦遇到周末、假期就會抽時間陪著兜兜到處玩。
但今年,自從小鹿和方嚴住在一起後,能陪兜兜的時間直線下降。
兜兜因為幾年的前經歷本就敏感,現在不由生出些又被拋棄的失落感。
看到這里,方嚴終于開口了,不過他卻不是哄兜兜的,而是對林經緯說道︰
「爸,過年咱們各過各的也不熱鬧,要不然我們都去我家里吧。我和我爸陪您喝點,讓小鹿還有我媽她們打麻將。
這樣咱們一大家子才熱鬧。」
兜兜一听,馬上轉頭看向了爸爸,大大的眼楮里都是期盼。
林經緯也不是一個愛假客氣的人,聞言和章芸眼神交流了一下,便點頭應下︰「行。」
「歐耶!」
「萬歲!」
小鹿抱起兜兜在原地轉了個圈,姐妹倆夾雜著笑聲的歡呼,為除夕夜又增添了一抹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