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張良心情顯得格外復雜。
剛才所說的那些話語，雖然表面上是在回應項梁，但其實是說給他自己听的。
他所看到的咸陽，實在是讓人感到內心震撼。
想想也是，一個人自小就出生在韓國，對于暴秦恨之入骨的人，又怎麼會想到咸陽發達到這般地步？
尤其是張良昔日巧遇黃石公，得授《素書》之後，自此，原本對靈氣一竅不通的張良，也得以順利邁進先天境界。
除了那本《素書》以外，他也學會了一種堪輿望，觀星以辨吉凶的能力！
也正是因為這樣，每當張良夜觀天象，試圖從中辨認出一些氣運時，皆是感到震驚不已。
在咸陽方向，代表大秦的那一條大秦龍脈，似乎每一天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其氣運之旺，隱約能夠形成一條代表的大秦玄鳥！
尤其是咸陽城當中，這樣類似的氣運愈發旺盛。
氣運升騰之間，可見龍與玄鳥伴飛。
但是，當張良試圖辨認代表六國的氣運，乃是一片衰敗的景象。
如果按照原本發展下去的氣運推斷，數十年之後，天地間將會迎來大變，大秦氣運變得衰弱，而六國氣運將會引來興盛。
但是，這樣的跡象，自從數月前扶蘇監國以來，完全斷絕。
對此，張良也感到非常失落。
他憑借著望術，從無數蛛絲馬跡當中推斷出來一件恐怖的事實。
只要扶蘇還監國一天，大秦的氣運就絕對不可能衰敗。
甚至，只會越來越強！
而六國，也絕對不可能復國成功。
氣運增強所帶來的直觀效果，便是咸陽的一片繁華景象，這種玄之又玄的氣運，即便是張良也對此無計可施。
項梁項羽二人尚且不了解氣運的概念，但是張良很清楚。
氣運所代表的，就是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的變化，如此強盛的龍脈氣運，要用盡什麼手段才能打斷？
正因如此，張良一路而來，深感無能為力。
再加上听聞韓王一脈斷絕的消息，更加感到絕望。
事到如今，似乎也就只有孤注一擲，刺殺扶蘇，然後從中博出一線生機。
當然，也就僅此而已。
因為只有這一次，是他們唯一一次能夠下手的機會。
刺殺失敗，則六國再無任何翻身機會……
「子房兄，你怎麼了？」
看到張良忽然變得沉默了起來，一旁的項梁在此刻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什麼。」
張良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隨後放下手中酒杯，緩緩站起身來。
「走吧。」
「我忽然想嘗一嘗，在城里面鬧得沸沸揚揚的所謂白砂糖究竟是什麼味道了。」
說話間，張良已經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項梁愣了一下，也跟著站起身來，身材高大的項羽則是跟在身後。
張良輕嘆一聲，表面也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帶著復雜的思緒，三人一同離開酒樓，向著街道走去。
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熱鬧無比，人山人海，商鋪林立，一輛輛馬車在寬敞的大道上疾馳而過。
看著街邊的景色，張良不由感慨一聲
不得不承認，咸陽這座城市，當真如傳聞中一般富庶啊。
「想不到……咸陽城里，糖這種奢侈品居然隨處可見。」
走出了酒館門口，張良抬頭看著街邊的一個攤位上擺放的東西。
上面的商品琳瑯滿目，包括咸陽紙在內的售價都寫得一清二楚，甚至除了白砂糖以外，還有各種諸如紅糖的物品，讓得張良等人一時有些眼花繚亂。
「听口音，你們是外地人？」
街邊的小販抬頭看了一眼正在發愣的項梁等人，笑呵呵地迎了過來，開口詢問道。
張良沒說話，一旁的項梁對此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用著平澹的語氣回答了小販。
畢竟他們現在有要事在身，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知曉他們的身份，恐怕會招惹一些麻煩過來。
只是在此之前，他也想嘗一嘗所謂的白砂糖到底是什麼味道。
先前的紅薯就差點把他整破防了，也不知道這白砂糖味道如何。
一邊說著，項梁一邊指著一個裝有白砂糖的罐子，開口問道。
「這個怎麼賣的？」
看到項梁的動作，小販立馬熱情了幾分，畢竟同為老秦人，而且相隔不算太遠，這份親切感也是難免的。
「哈哈，小哥好眼光，這可是咱們咸陽的特產。」
小販臉上露出了一抹憨厚的笑容，伸手指了指一旁裝有各種糖的糖罐。
「特產？」
「沒錯，這叫做糖，顧名思義，就是帶有甜味的糖塊，要知道，之前可是只有大人們才能消受的寶貝，如今受扶蘇殿下的福分，我們這些平民也能嘗一嘗。」
「不過，這個東西價格也不貴，我現在也就剩下了這麼一點存貨了，要買的話就抓緊吧。」小販笑眯眯地說道。
「哦？價格如何？」項梁饒有趣味地問道。
「一百二十文一斤。」小販豎起食指晃了晃，報出了價格。
「這麼貴？」項梁聞言頓時一臉錯愕。
「那當然，你也還真別說，這些糖自從上市以來早就搶空了，現在放眼整個咸陽城，估計就我這兒還有，平常時候，那是有價無市。」
听著小販報出來的價格，項梁微微皺眉，但是卻並沒有說話。
「這個價格……」
這時候，反倒是張良略帶疑惑的詢問起來。
在張良的印象當中，這種品質的糖塊一般都是宮廷才配備得起的奢侈品，而且就算是這樣，還只是比較粗糙的飴糖，完全和眼前的白砂糖沒辦法比。
他也沒想到，眼前這麼高質量的白砂糖，只要一百二十文的價格就能買到一斤？
「看你們想要的份上，我便額外送你們一小瓶精鹽如何？」
精鹽？
听到這個略顯陌生的詞匯，在場三人全都有些懵逼了起來。
看著眼前小販遞來的精鹽，張良猶豫了一瞬，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聞了一下，他發現這精鹽的確跟普通的粗鹽的確有些區別，不像是一般的粗鹽那般顆粒感十足，顯得精致無比。
征得同意以後，張良從中倒出很少的一點精鹽，只見潔白如雪，帶著一絲澹澹的香味。
隨後，張良便將精鹽放入口中感受其中滋味。
齁咸的口感刺激著味蕾，嘗到這種滋味以後，張良頓時陷入了沉默。
此前，他見過最頂級的食鹽便是來自韓國的青鹽。
但是，眼前精鹽無論是從口感還是各方面，都完完全全碾壓這種還有些顆粒雜質的青鹽，實在是美味。
俗話說，一兩食鹽一兩金，眼前的精鹽，又何止千金？
原本他以為，這應當是僅供皇室使用的御用食鹽，尋常百姓根本消受不起。
可沒想到，事實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這種品質的精鹽都能任由街邊的小販進行自由販賣，甚至，還只是作為買糖的贈品罷了，實在是讓人感到感慨。
嘗到了精鹽的滋味，張良也轉過頭來，把精鹽遞給身後的項梁項羽等人品嘗。
吃完以後，兩人全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此物，居然遠勝于青鹽……」
顯然，他們也對這種精鹽的制作方法感到非常不解。
尤其是听到，都是扶蘇鼓搗出來的，三人更是齊刷刷一言不發起來。
張良略微沉吟了一下，點頭點頭，干淨利落道︰「也好，紅糖，白砂糖，冰糖，都給我來上一斤吧。」
「好 ！」
听到這話，那小販頓時喜笑顏開，忙不迭地掏出對應的衡器出來。
當著三人的面稱量以後，把足量大小的一些糖塊遞給了張良，同時還拿出了一個裝有精鹽的罐子交給了張良。
這東西說貴倒也不貴，如果不想花錢的話，完全可以在兩端的商市前等待，每天都有限時限額可以免費品嘗的糖塊。
但是很顯然，免費的總是最貴的，頂多也只是嘗嘗滋味如何罷了。
「這些糖……味道真是相當不錯，比之紅薯還要甘甜不少。」
張良拿出一小把白砂糖塞入嘴里，當即忍不住贊嘆道。
這些白砂糖的味道的確不凡，入喉甘冽，讓人欲罷不能，彷佛整個口腔都彌漫著一股香甜的氣息。
無論是精鹽，亦或者各種紅糖，白砂糖，冰糖。
這些放在六國當中，哪個都是數一數二的奢侈品。
誰能想到，咸陽城里居然到處都是？
這一刻，就算是向來穩重如山的項梁都忍不住有些失態。
一想到無論是精鹽，亦或者白砂糖，全都是因為扶蘇所帶來的這一切，在場三人，眼神全都變得復雜起來。
這樣的情緒也就持續了片刻，三人也沒有忘了他們來到咸陽的使命。
那便是殺了扶蘇，奪取暴秦氣運，重建六國！
很快，原本還在感慨白砂糖味道不錯的項羽，也在這個時候，恢復了往日的冷厲神色。
而後，三人混入人群當中，按照咸陽城眼線提供的位置，在其中等待著扶蘇的到來。
不出意外的話，扶蘇不久後就會來到這里，而那時，也將是他們動手的時機。
無論這一次會波及多少人，他們都不在乎。
即便眼前咸陽一片繁華變成廢墟，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只要六國能夠光復，對他們來說，那就夠了。
……
與此同時，咸陽城中，兩隊身披盔甲手握長劍的巡邏兵正穿行于街道上。
看似行動軌跡毫無規律可循，但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們雖然表面是在巡邏，但他們的移動路線，正是張良等人遠去的方向。
只不過，張良等人速度極快，剛靠近過去，很快就化作三道黑影消失在一條巷弄盡頭當中。
「向殿下匯報吧，其他人切莫打草驚蛇。」
巡邏兵領頭的那個人輕聲命令道。
隨即，巡邏兵們全都立刻停止了自己原本的腳步，站在原地待命。
幾個穿著普通百姓衣服打扮的人也扭頭看了過來，對著他們點了點頭。
兩側的屋頂以及不遠處的窗邊，每隔一段距離就在盯梢的暗樁們，也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將其迅速傳遞出去。
此刻，咸陽城中一處酒樓當中，兩道人影站于窗前。
扶蘇一襲玄色長袍，長相俊朗帥氣，正俯瞰著咸陽城內的景色。
他似乎在享受著這種平靜的生活，不願意打亂這份安寧。
「啟稟陛下，此次發現三名六國余孽潛入咸陽城，雖不知為何會來到咸陽城中，但是老奴認為，三人必然不安好心，應當加強戒備才是。「
半晌，扶蘇身旁頭發花白的老者壓低聲音輕聲說道。
說罷，他將查明的三名六國余孽特征和盤托出。
東廠自設立以來，便以監視天下的威名而聞名。
任何來到咸陽城中的外來人口，都逃不過東廠中人安插在咸陽城里的眼線，無論是小販，亦或者普通的士兵，再或者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都有可能是東廠安排的眼線。
尤其是如今咸陽紙上市以來，咸陽城商貿活動沸沸揚揚，越是這樣人多的時候，越需要東廠人揪出想要從中伺機渾水模魚的人。
聞言，扶蘇微微一愣。
一人長相妖冶神似女子，一人長相平平無奇，另一人則是布條遮目形似盲人。
這些特征組合起來，答桉呼之欲出。
在這個時代，長相妖冶神似女子，又相當符合書生氣質的人，說實話並不多。
只是，讓扶蘇感到比較疑惑的是，張良明知道自己在被全國追捕的情況下，非但不跑，反倒是來到咸陽？
難道他也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至于旁邊二人，按照曹正淳的特征描述，多半便是項梁以及項羽了。
別人可能不知道重童項羽，扶蘇倒是相當清楚。
還特地用布條偽裝成盲人的模樣，多少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了。
扶蘇轉頭看向一旁的老者，眉宇間閃過些許冷漠，語氣當中略帶一絲寒意︰「曹公公，你認為如何？」
聞言，曹正淳眉宇間閃過一絲擔憂之色，當即躬身拱手，一臉忠誠。
「老奴不敢妄加揣測，但若此次真的是那膽敢行刺陛下的張良，那必須除掉以防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