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蒼生︰「甭管咋說，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顧蒼嵐收劍的動作猛地一頓，看著顧蒼生嘴角抽了抽，「吃飯？」
「對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顧蒼生打了個響指，「你敢說你不餓？」
「……問題不在這吧。」顧蒼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們貌似在逃亡途中。」
「貌似是的。」顧蒼生聳聳肩，「但我餓了有什麼辦法，不吃飽，哪有力氣跑路？」
顧蒼嵐︰「可是我們沒錢。」
顧蒼生聞言，當即彎下腰，月兌下鞋，從鞋墊里抽出一張銀票，放在顧蒼嵐面前晃了晃，「這不就有了嘛。」
顧蒼嵐︰「……」
「你這是什麼眼神啊？先說好我可沒打算私吞啊。」顧蒼生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我是打算存起來給你以後娶老婆用的，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還是用了算了。」
顧蒼嵐︰「……吃了飯就走啊。」
顧蒼生擺擺手，隨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虧你還是什麼問天劍聖呢，怎麼膽子比我都小，嵐嵐，信我，你最大且唯一的優點就是自信了，千萬不能將它丟了啊。」
顧蒼嵐︰「……」
時間飛逝，很快，夜幕降臨。
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夜間集市拉開帷幕，開闊的街道人潮涌動，好不熱鬧。
「哇！嵐嵐！快看，那人會噴火哎！要不你去跟他學兩手，老是舞刀弄劍的多少有些落後了。」
「我靠，好香的味道啊，嵐嵐你聞到了沒有？要不咱吃點再回去吧，來都來了，不能白來一趟啊。」
「嵐嵐！看，這個面具好不好看，是不是很適合我？嗯？你怎麼不說話，哦！我懂了，你也想要個面具對不對？哎呀你想要你說嘛，隨便挑一個，我請客，千萬別跟我客氣啊。」
顧蒼嵐站在熱鬧的街道中央，看著前頭東奔西跑興致盎然的顧蒼生，復又抬頭看了眼天色，無比心累地嘆了口氣，發自肺腑地問了一句︰「為何我們還在此處？」
「嗯？」脖子上掛著面具手里還攥著好幾根肉串的顧蒼生停下腳步，扭頭滿臉好笑地看著他，「這有什麼好感嘆的？我們沒走當然還在這里了，你這不是廢話嘛。」
顧蒼嵐︰「……所以為什麼不走呢？」
「所以為什麼要走呢？」顧蒼生一臉天真地反問道︰「嵐嵐你……難道不喜歡逛集市嗎？哎，你那是沒放開，等你真正放開了全身心投入其中，你就能體會到個中樂趣了，快，跟我一樣，手舞足蹈起來，假裝自己是個白痴，融入到這個熱鬧的氣氛中去。」
顧蒼嵐︰「……」
我覺得假裝兩個字是多余的。
「友情提醒一下，我的實力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完全恢復，現在若是遇上天宮教廷的大隊伍，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顧蒼嵐試圖以此來嚇唬顧蒼生，令其對逃亡這件事引起重視。
奈何顧蒼生隨意地擺擺手，一臉的不在乎，「無傷大雅，你以為我只是在玩耍嗎？」
顧蒼嵐︰「……你不是嗎？」
「哎。」顧蒼生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搖了搖，嘴角一抹自信的弧度，「大錯特錯，我的計謀早已經實現了，這叫反其道而行之，以不變應萬變，天宮教廷的人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停留在臨近的城市，還如此拋頭露面參加他們的集市活動。」
顧蒼嵐︰「萬一被逮住了呢？」
「呵呵。」顧蒼生一臉譏諷，「你在跟我開玩笑？我這個計謀領先時代數百年，當今世界無人能跟上我天才般的思維，哪怕是人才濟濟的天宮教廷也不例外，這要是能被天宮教廷的人逮住，我把這簽子吃了。」
說著，還耀武揚威似的晃了晃手里肉串吃剩下的竹簽，以表決心及信心。
下一秒，一只縴細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誰啊？」顧蒼生下意識扭過頭，就看到一張又是陌生又是熟悉的面容正笑臉盈盈地盯著自己。顧蒼生︰「……」
「晚上好啊。」女子笑靨如花，一雙眼楮都彎成了月牙狀，「有一千年不見了吧，听說你改名了？」
顧蒼嵐並不認識女子，自然無法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只是他見到顧蒼生僵在原地，于是本能地問了一句︰「你們認識？」
「……」顧蒼生默默地將腦袋轉回來，淚眼欲滴地看向顧蒼嵐，「嵐嵐，救我。」
「……」顧蒼嵐瞬間懂了，面前的這名女子，十有八九是天宮教廷的人。
顧蒼嵐一方面想起幾秒鐘前顧蒼生自信的嘴臉，有些忍不住想笑，一方面又清楚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再加上力量被封印過半，動作難免慢了半拍，正待拔出腰間長劍，上一秒還在顧蒼生身後的女子眨眼間就到了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狀似輕松地說道︰「別急著動手，我對你們又沒有惡意。」
顧蒼嵐瞳孔微微一縮，右手停在劍柄上，蓄勢待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其實……」顧蒼生卻是不知何時恢復了冷靜，甚至說話的空閑還能繼續擼串，「她的話可以信。」
顧蒼嵐微皺眉，遞給顧蒼生一個詢問式的眼神，待顧蒼生復又點頭過後，將手從劍鞘上收了回來。
「廢話不多說。」女子打了個響指，目光灼灼地盯著顧蒼生，「咱倆單獨聊聊，如何？」
顧蒼生一手揣兜，一手烤串，一臉鄙夷，「跟你有什麼好聊的？你說了又不算。」
何如月︰「我現在是教廷守護者來著。」
顧蒼嵐雙眼微眯，眼中掠過一抹戰意。
「哈？」顧蒼生大吃一驚，將何如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麼多年……天宮教廷既然落魄到這般田地了嗎？連你都能成為教廷守護者？你爹給你開後門了吧？」
「……」何如月嘴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一句話，聊還是不聊？」
「聊，教廷守護者熱情邀約，怎能不聊。」顧蒼生說著，沖一旁的顧蒼嵐眨眼示意，「嵐嵐，我跟她聊聊，你自己隨便逛逛，逛累了就回旅店等我，放心，老相識，她不會對我不利，聊完我就回去了。」
嘴上自是這麼說，但這個眨眼的信號，乃是二人很早以前定下的，隱藏含義是︰暗中保護我。
于是，目視著二人並肩離去後，顧蒼嵐稍顯無奈地嘆了口氣，邁步跟了上去。
雖說實力僅剩一半，自己也不擅長跟蹤，但只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被何如月發現蹤跡，這份自信顧蒼嵐還是有的。
只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
才跟了沒幾步，顧蒼嵐就停下了腳步。
原因無他，盡管只有一瞬間，但在方才那個瞬間，他確實感受到了……威脅。
這股危險的氣息，比起先前何如月帶給自己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下掃視，憑著自己對氣息的敏感度，顧蒼嵐很快鎖定了目標。
危險氣息的源頭，居然是街邊正與糖葫蘆小販促膝長談的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穿著不算華貴，只能用普通來形容，此時靠著圍牆，邊吃糖葫蘆邊長篇大論，听的身邊的小販連連點頭附和。
盡管看上去有些不著邊際，但是顧蒼嵐相信自己的感覺，于是便邁步走到了中年人面前，「你，找我？」
「那麼，下次有機會再聊。」中年人直起身，先是微笑著沖小販道了聲別，而後先行一步，走的方向卻是何如月跟顧蒼生離去的反方向。
顧蒼嵐瞥了眼漸行漸遠的顧蒼生跟何如月，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追上了中年人。
——
「自咱倆上次見面，算算也有一千年了吧。」何如月扭頭瞧著身邊的顧蒼生，「還堅持稱自己是個普通人嗎？你這個普通人活的時間還真長啊，甚至相貌都沒什麼改變呢。」
顧蒼生渾不在意她的話外之音，猶自笑眯眯地說道︰「主要是心態好啊，這個人啊，心態好就能顯年輕，你看你心態就不咋滴，所以老的快。」
「……」何如月︰「你這嘴，還真是一點沒變呢。」
顧蒼生︰「這些年行走江湖全靠的這張嘴，怎麼能說變就變呢。」
「行走江湖……」何如月眼神閃爍，「這一千年，你過得還好嗎？」
「豈止是還好啊，簡直就是樂在其中啊。」顧蒼生眉飛色舞地說道︰「以前關在天宮教廷里，跟坐牢似的，萬萬沒想到外面的世界這麼精彩，說真的，我覺得你也該多出去看看，別成天到晚張嘴修煉閉嘴修煉的，人這一生可以不追求樂趣，但不能一點樂趣都沒有，有時候，你爸的話不一定都是對的，他都是上一個時代的人物了，你要學會分辨他那些老一輩的思想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別因為他是教皇就無腦遷就他，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一點。」
「嗯……你說得對，哎，不對啊。」何如月點頭應是，而後猛然反應過來，「不是我找的你嗎？為什麼話語權在你那？」
顧蒼生聳聳肩，「誰找的誰，這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你當朋友，才會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不是誰都有機會喝我的雞湯的，你讓天宮教廷其他人來試試，我直接讓嵐嵐給他一劍。」
何如月雙目一亮，「所以，在你這里，我是特別的？」
「當然啊，要不怎麼說是青梅竹馬呢。」顧蒼生笑道︰「住在天宮教廷的那段時間，多虧了你……那時候，我平日里能用來消磨時間的項目就只有整蠱你，謝謝你幫我打發了那些年的無聊時光。」
「……」似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堪的過往，何如月嘴角抽了抽，沉默半晌，毫無征兆地松了口氣，咧嘴笑道，「罷了，你不怪我就行。」
「怪你？」顧蒼生一臉莫名，「我為什麼要怪你？」
「當年……」何如月猶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唇，略帶膽怯地說道︰「若不是我，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你不會想著離開教廷，許天前輩也不會因為保護你而被我爺爺誤殺，可以說，當年的那場悲劇，責任全在于我。」
「嗨，敢情你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啊。」顧蒼生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就算不出那檔子事，我跟天宮教廷之間的矛盾，遲早有一天也會爆發的，畢竟……我是真實存在于此的，我的存在本身，于天宮教廷，于這個世界，便是不可避免的矛盾，所以，那起事件頂多只是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你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何如月輕咬紅唇，「既如此，你又為何要離開天宮教廷呢？既然無法避免，何不留在天宮教廷，跟以前一樣呢？我們有能力包容你的矛盾，也能給予你正確的引導。」
顧蒼生面色古怪，「這話……你自己信嗎？」
何如月︰「……」
顧蒼生仰首望著夜空，幽幽開口說道︰「這世上，能夠包容我的地方，一個都沒有。」
何如月︰「既如此，留在天宮教廷跟離開天宮教廷，又有什麼區別呢？」
「那區別還是有的。」顧蒼生復又恢復了狀態，眉飛色舞地說道︰「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毫無意義地死去，再怎麼說也要在世上留下點痕跡再慷慨赴死，這才不枉來世一遭嘛，我要是留在天宮教廷能得到什麼呢？還跟以前一樣？做個井底之蛙度過余生？那還不如死了算了，可你們又殺不了我。」
「所以啊，留在天宮教廷，我能得到的，只有空虛，那我為什麼不離開呢？」
何如月試圖反駁，仔細一想發現無法反駁，無奈只得換個出路，開口問道︰「那麼離開天宮教廷之後呢？你得到了什麼？」
「那可有的說了，那得到的是相當多。」顧蒼生晃了晃手里的竹簽，「從最近的說起吧，我起碼知道烤肉是什麼味道了。」
何如月︰「……」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顧蒼生嘴角上揚，「該說是天意呢還是偶然呢，我都沒想到，我居然這麼快就遇到……能夠殺掉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