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坦克,可能是奔跑入洞,單腳著地,一條手臂支撐著上身,呈極其別扭的模樣;當然,解碼專家也好不到哪去,屈膝跪在地上,雙手平舉,像個高空走鋼索的演員,努力保持著平衡。
咋一看去,不由令人愕然,莫非是不巧按下暫停鍵?整幅畫面都停頓下來?不,這並不是電影,而是現實。他們僵直地擺著這種姿態,只說明跑進這個大廳般的洞窟時,就已經發生起先預料不到的事!
我望著他們,不知出了什麼事,心里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敢發出聲。解碼專家臉上浮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正死死地盯著我。我起先打算坐下,正曲著膝蓋,像扎馬步般,若僅僅是停頓片刻尚且還能支撐,時間一久必定累垮。
「到底怎麼了?說話總可以吧?」我憋回心頭的狂笑,輕聲問道。
「可以,但不能激動,肢體也不可以做出任何舉動。」坦克歪過頭來,苦著臉說道︰「少校,論難受我比你吃力多了,你看看我們在什麼地方?」
我環顧四周,只見這個洞窟一片昏暗,岩層間星星點點閃爍著微光,好像有不少礦石瓖嵌著。再扭過脖子四下張望,除了我們三人外,實在找不出有什麼潛在危險。
「這莫非,是個礦坑?」我不僅納悶,開口問道。
「那些是長石、曜石、以及生鑽石,」解碼專家點點頭,應道︰「黃黃綠綠的,是各種水晶和寶石。」
「這就是個藏寶洞嘛,怎麼了?為什麼不能動?難道你怕有夜班保安報警拉我們進炮局?」我一听鑽石,不由咽了口口水,激動起來。不過眼前倆人再三讓我不得亂動,必有原因。于是我只得壓抑住亢奮,低聲詢問。
「起初,在進貓頭鷹老巢時,我曾說,這不是峽谷,而是一個隧洞,仍記得嗎?」解碼專家嘆了口氣,說道︰「當時,我只是猜測,而現在,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片區域,它就是座火山隧眼!我們距離地面遠不是過去住在赫希利斯計算的二、三十米,而是一百五十米左右。這些礦石,就是隧眼經常噴發的特征!所有的礦物都是長期經受高溫淬煉所產生的單質晶體!或許它在億萬年前曾相當活躍過,到了現在,它成了地殼裂縫!」
「什麼意思啊?艾莉婕,你知道我什麼家都算不上,小銳只是個被除籍少校。」听完這些高深的理論,我更加迷惑,道︰「你是說我們會讓岩漿噴到地面上?那還逗留在此做什麼?」
解碼專家的臉上,透露出一付沒有文化真可怕的神情,搖了搖頭,嘆息起來。
「丫怎麼這般嗦?不會用耳朵听嗎?要是能走老子早走了,犯得著這麼辛苦?」坦克羅利無端憤怒起來,就差罵娘,嚷道。說話間,我便听到他腳下傳來一個脆音。
「 ~」
解碼專家頓時臉色煞白,慌忙低聲告誡坦克要控制情緒。她細听了一陣,這才長吁一口氣,說道︰「林,你撥開腳底砂石,看看那是些什麼。」
我探出手,輕輕拂開前方細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種像玻璃般的物質。晶瑩剔透,透光性不錯。
「這是什麼?玻璃板?石英?」我尋思了半天,看不出有什麼奇異。
「這是雲母,林!」如果艾莉婕此刻能肆意走動,她絕對會走上前來,猛踹我一腳。只見她抱著臉低泣道︰「我們三人,現在正站在一塊絕大無比的巨型雲母上!天哪,該怎麼辦?」
「嘿嘿,冷靜下來,先告訴我,雲母是什麼?」
「雲母是一種很薄的岩層,」解碼專家解釋道︰「它非常薄,任何重量,氣溫變化,甚至是聲音帶來的空氣震動,都能使它們瞬間瓦解!你還不明白現在是什麼處境?」
我倒抽一口冷氣,這才感覺到事態的嚴重程度。于是急切問道︰「那該怎麼辦?一動不動?既離不開又堅持不了很久,我們怎麼進來就怎麼出去啊!」
「我也想啊!但基本沒可能了!」坦克羅利哭喪著臉,嘆道︰「我哪知道這算個什麼鬼地方,大踏步進來,解碼專家說我身後這一大片,早給踩爛了!我動一下,這整片地面都得陷下去!」
「這都是地底人干的好事!」我恨恨地罵道︰「或許這個窄洞,就是當初他們特地挖掘好,用來對付科考隊的!」
「這絕不是土著能以人力做成的事。林,坦克,你倆都別激動,听我說。這個洞窟,起先並不存在,隧眼內壁中,有著許多這種氣泡空間。它們在外的那部分,就是岩壁上的坑洞。類生物,就像你說的,是一種很懶的動物,這處空間,成了他們最佳的築巢之所。所以眼下這個窄洞,我覺得是陸地板塊擠壓時,氣泡外壁破裂造成排氣的缺口,而不是有人在這里做了手腳!」解碼專家指指坦克羅利那一側,定了定神,道︰「現在的情況是,他那頭雲母層失衡了,因為已踩碎了一部分,而破裂的縫隙,如果繼續施加力量,就會產生連鎖反應。現在能做的是,體重最輕的人,也就是我,慢慢退出去,隨後是你,林。最後才是坦克。在一人移動時,另外倆人要保持絕對安靜,和身體平衡。」
說著,她緩緩地站直身子,讓我看她的步伐。
「放輕步子嗎?」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不是。記住,腳跟先著地,但不要踩下去,然後放平整張鞋面,一點點移動,當听見有碎裂聲,就得止步!」她對我倆擺擺手,說道︰「總之關鍵一點就是已經造成的破壞,不要繼續擴大它們的面積,一旦你我能全身而退,再找支撐力點,用繩結穩固住坦克。哪怕雲母層破了,也能及時拖他回來!」
「OK,快動手吧!」坦克羅利連聲催促,道︰「我已經快體力耗盡,這個動作把持不了多久!」
艾莉婕緩慢轉身,開始徐徐移動,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讓人提心吊膽。這一回,我算是深刻領會到什麼叫如履薄冰。我此時還真希望自己站在冰上,起碼還能狗刨幾下,頂多挨點凍,活下來不算大問題。而我們的位置,若要計算,只能以外邊那個大隧眼來推測,大約是走完三分之一,剩下的路到底多深?無人知曉。
「 !」耳邊傳來一陣令人心碎的脆音,那是艾莉婕又多踩爛幾層雲母。我急忙看向她,果然,數條裂縫正在擴張,腳下的地面已經碎成片!
她先平衡住自己身子,將腳抽回,換了其他方向移動,剛走出幾步,又傳來幾聲「 、 」,由此,只得停在原地,努力思索起來。
「怎麼了?為什麼停下?我快沒力氣了!你們不會只有Plan.A吧?」坦克指指自己的褲襠,道︰「而且,我快尿了!尿褲子里倒不怕,可萬一那什麼雲母給尿化了就都得完蛋!」
「雲母尿不化的。我們只有Plan.A,除了慢慢退出去別無他法!只不過,」她似乎想到了一些方案,猛然扭頭望著我,道︰「不知道這算不算Plan.B?林,接著要靠你了!」
「我?」我苦著臉,嘆道︰「我對地質沒有半點常識,又有什麼用?」
「你能深透一切物質,這是我們都辦不到的!」艾莉婕指指自己腳底,說道︰「我的體重是最輕的,尚且也能踩碎;而坦克份量最重,他卻沒能掉下去。所以,這雲母層,或許有厚有薄,只有你的眼楮,才能發現這一切啊!你如果能做出提示引導,大家就能安全地全身而退了。」
「好,給我點時間,」我深吸一口氣,對坦克羅利叫道︰「你再急也得憋著,我開始透了,你們倆最好別多鬧動靜!」說完,我調出第三瞳,開始透向地面。
只見我腳下以及坦克那一片,除了雲母本身的紋理外,中部正泛著一片紅色的微光,這是地層內含有金屬雜質,厚度大概是七、八十厘米上下。尤其是坦克高抬著的腳側右,這一片連接石窟的岩壁,顯得更厚些。而我這一路,想要模著到達空間邊緣,問題也不是很大,最糟糕的,反而是解碼專家所處的位置,正在空間中央!她之所以屢屢踩碎的原因,是因為這整一塊雲母層底部,成尖錐狀,她正處在最薄弱環節上!
我慌忙將這一結果告訴艾莉婕,她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不過,也因為我能看得更多,相反倒有了些想法,這個道理,和地震自救有些相像。但凡一整塊東西坍塌,都是先從中部開始向四周擴散。我們所有人要想活命,就得設法抽身去邊緣。身體輕重已無關緊要,只需按照厚薄程度小心行事,還能有一定機率生還!
想著,我揮手讓我們三人中最接近邊緣的坦克羅利平穩住身子,將腳放下,慢慢移動。他不敢懈怠,照著我提示先將雙腿一字打開,然後把身體更多的面帖向雲母層。十多秒後,他成功地走到岩壁前,開始往我們進來的洞口移動。
接著輪到的是我,也是同樣方式,先找到邊,再貼上去,最後按原路退回。這片雲母上只要少了我們倆個的份量,將大大減輕解碼專家的負擔。我收回視線,開始認真關注腳下,往洞壁邊緣走去。
「 , ~ !」只听得連聲脆音,整個石窟震了幾下,我頓時驚得瞪圓雙眼,沖著坦克低聲吼道︰「你干什麼你?不是再三讓你小心嗎?」
「我……我根本沒動過!」他指指自己的雙腳,說道︰「我看你在走,所以不敢輕動!我還想問你哪,你剛才干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每一次都是你,甬道被毒霧迷倒也是你,這回又是你!」我霎那間惱怒起來,將沿路過來的苦水都打算傾吐一遍。
「都別吵了!安靜!」解碼專家低聲喝停,道︰「剛才的震動,和你們誰都無關!我都看了。仔細听,似乎有些不對勁,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的話音剛落,整片洞窟又震了幾下,我們三人腳底的裂口一下子被撕得更大!與此同時,一陣沉悶的聲音正從腳底傳來!我慌忙彎腰,再度透起地面來,整個腦袋立馬痛得要脹裂開!
「怎麼了?」倆人見我身子把持不住平衡,手腳亂劃的模樣,驚聲問道。
「我不知是我眼花了,還是腦袋痛得離譜……」我抱著頭艱難地說道︰「我看到一個很古怪的黑影,正在我們腳下不遠處,繞著洞窟往上攀爬。噢,不是攀爬,是游曳!那東西既像條蛇,又像條鰻,超級強壯!大得可怕!它現在距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了!」
「哎喲,你還別說,我好像也瞧見了!」坦克朝著地面看了眼,吐著舌頭叫道︰「這哪是什麼鰻啊!這根本就是鱔魚!巨型鱔魚!糟啦,它好像發現我們了!」
只見黑漆漆的洞窟底下,那個巨大的家伙昂起頭,似乎讓我們的說話聲吸引,又似乎被那些水晶、鑽石的暗金色澤刺激,開始拼命往上猛竄!
「好像是大蚯蚓!」解碼專家已經急得六神無主,此刻也顧不上雲母層碎不碎裂,連滾帶爬朝我沖來,叫道︰「該怎麼辦?怎麼辦!」
這條巨大的身影猛然將整個頭部張開,像打開的雨傘般,高速顫抖起來!而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那種類似幾百把金屬湯匙相互撞在一起的嘶吼,霎那間響徹天際!此刻,不論我、艾莉婕還是坦克羅利,都已明白,這個凶神,它既非大蛇,也非鱔魚,更不是什麼蚯蚓,而是,
我們的死敵——埃蓋翁!!!
它一下子穿破起先解碼專家所站的位置,收不住慣性,往上竄去幾十米,大家腳下脆弱的雲母層,哪經得起這般沖擊?霎那間化成齏粉!無數的礦物碎片就像冰雹大雨般飛濺四散,埃蓋翁沉重的身軀朝我們砸來,我還沒回過神來,就發現已經在直墜深崖!
眼前流光掠影,黑沉的洞壁飛快往上劃過!根本辨不清他們倆人,是否已經月兌險還是像我那樣在急速下墜!我所能看見的,只有埃蓋翁那黑紫色身軀,它正在我邊上幾米處,也跟著在墜落。
我探出手,一把抓住它頭部那些像腮般的東西,黏糊糊的,卻並不怎麼濕滑。這麼個大家伙此刻根本顧不上攻擊我,它作為生物首要考慮的也是活命,體積如此之大,將比起我更早砸向地面,我只要不松手,或許仍有千分之一生還的可能!
不過,我很快就無法去想應對的辦法,埃蓋翁發現正有人趴在身上,怒不可遏,連連用頭去猛撞岩壁,整條肥大的身軀不斷扭曲繃直,盡力一甩,就將我摔到石壁上!
我抓著它的幾絲肉條,只感眼前一黑,然後發生什麼?一切都已太晚!
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浸在一潭臭水里,身邊像電纜般盤著幾堆肌肉灰燼,腦袋擱在一片碎石子岸涂上,右手邊有些爬行類動物的骨骸。究竟怎麼掉到這里的?暈迷了多久?都不知道。這個空間應該也是艾莉婕形容過的內壁空間,大概有三十平米左右。眼前是數塊巨石,臭水細流正從石頭縫隙里噴濺下來!
我試著想要爬起身,但人一動就覺骨頭散了架,渾身的筋脈立即抽搐起來,頓時痛得齜牙咧嘴,手腳綿軟,眼前發黑。我絕望地深嘆口氣,索性閉上眼楮。
耳邊都是水沫飛舞,臭水流進死潭發出的冒泡聲,發黃的動物頭骨無精打采地望著我,似乎在宣示死期已近。我想我一定是摔折了多處地方,不過還能感應到雙腿,這表明沒有傷及自己腿骨。然後我試著將左手從身下抽出來,繼續去感應還能不能動,耳邊就听得一聲輕微的呻。吟。
「誒?」我不覺一驚,扭動僵直的脖子四下找尋聲音來源。只見眼前除了黃綠色的水潭和黝黑石壁外,什麼都沒有。正在我打算使勁全力往岸涂爬的時候,又傳來一陣呻。吟。我這才明白,這聲音正打那些巨石背面發出的!
「喂~喂!」我竭盡全力對著那頭喊叫起來︰「誰?那邊的是誰!」
「林?是你嗎,林?」那個聲音很快回應起我,她驚喜地叫道︰「你怎麼樣了?」
「離死也差不了多少,哎喲,我想我一定是摔斷了骨頭!」我掙扎著爬到巨石旁,直視過去,隱約間瞧見倆個影子,解碼專家半坐在一團像肉般的東西上,而另一個也似我般倒在水里,一動不動。
「你們怎麼樣?我看見羅利了!他如何了?」我急切地問道。
「他還是昏迷,不過仍活著啊,」解碼專家驚恐地哭道︰「我還好,墜落時抓住埃蓋翁,從它身上扯下一大片像肉般的東西,被裹著砸地,所以沒摔著哪兒,但他怎麼樣?我不知道啊,我被撞暈了,這才剛醒。你再試著透一下,看看你能不能過來我這邊?我現在很怕,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老實說,我已經在透了,但是,我過不來,我與你們被數塊巨石間隔,該怎麼出去我自己也沒把握。不過這邊似乎有過去爬行類生物出入的狗洞,等元氣恢復,我盡量去試試。」我將臉貼在濕漉的石塊上,嘆息道︰「這都怨我,是我害了你們。」
「只恐怕,這次我們面臨的情況,比之前更加困苦。這怎麼能怨你?如果我不自作主張去爬崖,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巨岩縫隙中,傳來她的嗚咽︰「這不像過去走的各種壁縫,摔落時,洞窟底下全是小坑洞,它們都是地塊運動時擠壓出的縫隙,是毫無規則的。」
「但是,艾莉婕,不要絕望!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那一頭,活動空間很大,最起碼有三個小洞穴是往上攀升的,如果你的夜視眼鏡還在的話……我也許會死在這里,而你們不會……」听完她的話,我繼續閃透她一側的情況,安慰道。
「眼鏡還在,射放頭燈也仍是好好的。」她按著我提示,開始在那一頭打燈,隔了會兒回應我道︰「我找著你所說的那些洞穴了。」
我不由眼楮一熱,絕望地悲哭起來,嘆道︰「你不要笑我,唉,我太沒用了!其實我並不怕死,這一路走來,這種事遇上好幾回了。可我的寶寶該怎麼辦?她出生時我就想著要努力,要讓她過美好的童年。而這些年來,我掙扎求生,任何機遇,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不願放棄。可不論我怎麼想方設法,耗費精力,都無濟于事,賺不到錢!你所看到的,都是假象,都是我自卑感作祟,是特意編出來騙你的!無可否認,我喜歡你,不想受你白眼,也正因為這份愛慕,我不願讓你知道真實狀況。遇見你之前,我吃用靠老婆,潦倒得就連想買包煙,都得偷女兒儲蓄罐,該怎麼辦?這句話我曾不知在廁所里想過多少回……」
「Holeethmen,你是個好父親,不論你能給予她多少,你都是個好爸爸,而相比較你,我更加失敗……」不知是因為受我感染,還是眼前的絕境,讓艾莉婕傷心不已,她哭道︰「如果我不幸死在這里,你能生還,請一定要代替我,去土倫看看我女兒,對她說……」
「誒?」我不由一驚,抹去淚花,打斷她的話問道︰「你不是引產了嗎?你和Alex不正是因此才分開的?」
「原來你那晚沒有听見,可能太累睡著了……」她似乎回想了一陣,說道︰「我沒有去引產,事實是,我最終還是將她生了下來。不過我不願讓她那麼小便過上那種媽媽每天忙生計居無定所的生活,所以她周歲後我就將她寄養在一個遠房親戚家里。」
我這才記起爬下懸崖的前夜,她與我靠在峽口邊,說了許多話,那晚我實在太累,听著听著就熟睡過去。于是探問道︰「Alex知道這件事嗎?」
「他?我永不會讓他知道!假設你倆我能選擇其一,我希望的是你,而不是他。Alex和他嘴里所形容的他爸馬德蘭,沒有絲毫區別。他想著的,永遠是他自己!每一次,我絕望地躺在床上,心里嘆息,感慨我老爸沒能活到現在,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那樣歇斯底里,發神經哭叫摔東西,該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她也爬到巨岩前,泣不成聲︰「而每當這時,像你那樣的人就會出現,不斷勸說,不斷安慰,一次又一次將我再度拖回到那個沒有希望的生活里去。讓我繼續面對,明知毫無將來的命運。你能明白嗎?並不是我喪失了愛的勇氣,而是我必須遠離他!」
我無言地將腦袋靠在岩石上,不知該如何回答。而就是此時,她那頭傳來一陣咳嗽,似乎有個人在起身。同時這家伙瞌睡般地開口說話,道︰「從沒睡得那麼舒服,欸喲喲。」
「坦克?!」我和艾莉婕異口同聲地叫道︰「你沒事吧?」
「少校?你在哪?我怎麼模不著你?」他顯得很震驚,同時站起身子,跌跌撞撞朝巨岩走來。當發現我的聲音來自石縫對面,不由欣喜起來,說道︰「我能有啥事?摔在這里時我就清醒著,四周黑得離譜,伸手不見五指,靠著手表那點光源撈回了解碼專家,可你怎麼都尋不到,最後躺下打算休息會兒,不料卻睡著了。嘿嘿,就是這麼回事。」
既然所有人都沒有大礙,接下來該考慮的是怎麼離開這里。我們想要合兵一處,已經不可能,論摔傷程度我最嚴重,暫時還站不起來。他們倆個原地舒展筋骨,已經無甚大礙。只是要保持聯系,比起之前更顯困難,摔落下來時,許多東西都不知掉哪去了。眼下他們倆個僅有一把手槍、一部綜合機,而我,什麼都沒有,機子完全砸碎,渾身上下除了半包煙打火機外,只剩一個彈夾。
艾莉婕將自己的射放頭燈從石縫間硬塞過來,打算要動身了,最後說道︰「一旦找到空曠的地方,用頭燈藍光作方向提示。」
「你們先走吧。」我試著撐起身子,渾身痛得離譜,嘆道︰「我一時半會還爬不起身。之後的一路,要靠你們自己了,只可惜我無法繼續保護解碼專家。坦克,你要替我……」
「行了,你先顧你自己吧,解碼專家就像我干妹妹,」坦克扶著艾莉婕,模索著往我提示的幾處石洞走去,同時高叫道︰「丫可別一困就睡著不肯起來,許多人往往就是這樣醒不過來。少校,我一旦找到援助,瞧不見藍光會再回這里來,窮山惡水不是合適葬衣,你是個人物,即便死也該風光大葬,好好地,給老子活下去……」
他倆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地,我耳畔只剩下岩縫臭水流淌到死潭里的沖擊聲。努力試了幾下,依舊動彈不得,我只得將身子縮了縮,靠在岩壁前,合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我也無法辨清夢境還是現實,隱約中感到這附近又傳來細小的劃水聲,似乎有個人在死潭里走著。難道他倆模索踫壁又折回來了?這是產生在頭腦里第一個念頭,我不由一驚,豎起耳朵細听。
這並非在發夢,而是真真切切有物體在水里走著,聲音十分遙遠空靈,但並不在巨岩背後。放眼去透,全部都是曲折重疊的岩層,連發出動靜的那玩意兒輪廓也瞧不見。我不敢繼續待在原地,那東西雖說距離仍很遠,但可能會是各種死敵,未知的爬行類、追兵之一、抑或是地底人,總之不是兩個人相互扶持淌水的模樣。我曲了曲膝,扭動胳臂,似乎苦痛減弱了許多,第五代純天然Plus果然比起常人肌體復原得快。
我勉勉強強扶著牆,撐起身子,放眼四周,這片死潭除了早先發現的那個狗洞外,再無其他裂縫,總之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沒得選擇。到了洞沿前彎身丈量了下,內部空間更大,淤泥厚積一直攀上,並且土層上爬著許多小蟲,來來回回忙碌不停,這之中,就有螞蟻。眼前的螞蟻個頭比起常見的白蟻小一倍,但翅翼上有發亮的斑點,跟螢火蟲似的,它們走在烏黑的濕泥上,活像一道方向標。
我跟著蟻群不斷往上爬行,這條狗洞雖然寬敞,但洞頂十分低,我不得不半跪著前行。「方向標」在一處轉折地方散開,用眼去透,發現兩個方向都似乎是蟻穴,剩下一處仍繼續往上。
我滿心歡喜,自以為又一次絕處逢生,加快手腳,而到了跟前不僅咋舌。狗洞的盡頭確實能夠通往一處寬敞岩洞,但口子實在窄得可怕,我勉強只能擠出頭去,想要整個人硬鑽,撐到胸口就再也無法動彈。總之,穿過裂縫,我使盡全力也只能做到頭部、手臂和腿伸出,大半個身子都卡得死死。嚴峻的現實告訴我,若放棄這里調頭,我只能最終走回死水潭。
真想要鑽裂縫,也不是毫無辦法,不過這種方式將很殘酷,餓自己一周掉膘,瘦得月兌相就能辦到。我慘笑一聲,無奈地縮了回去,坐在淤泥里掏出袋里最後一支煙,思量該怎麼對付。
裂縫外的石洞十分寬敞,不比當初爬崖進入的空穴小,那里我估計也曾像底下池潭浸在水里過,但隨著時間推移慢慢被排空,留下了星羅密布的水窪。如果坦克能在那一頭,找到工具猛砸,我興許就能獲救,而如今,他們到底怎樣?沒準比我還糟!我只得將視線繼續延伸,漸漸停留在遠處一片水塘邊,那里有一組人走過的腳印!
我不清楚那究竟是誰,他或她走過這里有多久,但痕跡清晰可辨,應該尚未走遠。洞穴里傳音效果十分好,各種折角會將求救聲帶去很遠。只要能引起這家伙的注意,我便能出去,哪怕他是敵人也無妨,我再怎麼說也算是個活口,且毫無戰斗力,沒準他們會留我條狗命,打听更多有關于我們的訊息,屆時我只需尋機逃跑即可。
想著,我將煙收回口袋,預備使盡全力,高聲呼救。正當我想大叫時,就感覺遠處有人正慢慢走來。
不多久,一條黑影出現在岩壁外淤泥地另一頭,這家伙似乎繞了個圈,一無所獲走回來。當這人從裂縫前閃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使勁揉了揉,再度去透。沒錯,正是她!
這個人影不是別人,而是兩天前在荒村被我們救起的中國女人——佘羚!她神氣活現地背著大轉盤槍、步槍各一支,手里提溜著我的射放頭燈,吃著蛋白質條瀟灑地走過!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木齒**門前的小偷是誰!我們遺失的所有東西,都叫這娘們趁機剽掠!甚至,深谷另一頭的浮橋排列被打亂,也可能是她所為!佘羚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原因只有一個,她在找自己真正想找的東西!
我剛想開口大呼救命,就發現她在五十米外的地方停了下來,火光閃了閃,她好像點了支煙,正在享受。而就在這時,她很奇怪地對著洞窟一側,說了句話,道︰「談談你的條件,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
隔了一會,她又說道︰「這些,我只曉得個大概。你想我怎麼做?」
我深感古怪,站起身來,努力往她那頭拼命閃透,可視線內就只有她的身影,佘羚好像正在和一個瞧不見的家伙交談著。這可真是咄咄怪事!不管有多詭異,時不待我,眼見女孩又有打算離去的意思,我再也忍不住,高喊起來︰
「別走!停下,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