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卡看著車窗外,對這個消息並沒有多激動,听屬下匯報完畢之後也不過只是點頭表示知道。
他膝蓋上放著一條折疊起來的薄毯,手工編織,羊毛料子細軟暖和,上面還用彩色毛線勾出了卡通刺繡,這樣一條溫馨的薄毯,和他身上的衣服不太相配。
他低頭模了一下上面的刺繡,指尖在粉藍色的小海豹上撫過,神色難得放松了一點。
副手看到,低聲笑道︰「又買了毛毯嗎,我記得上次也是。」
郎卡淡聲道︰「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要多準備一點。」
副手低聲應和,順著郎卡聊起小孩的事,他年紀不小,家里小孩已經上初中,說起這些倒是挺有話題。
郎卡坐在後面安靜听著,但不過片刻,又忍不住用手撐著額頭,一邊吸氣降低疼痛一邊道︰「拿藥給我。」
副手連忙在前面給他拿了藥瓶和水杯,等他吃完,有些擔憂道︰「老大,又頭疼了?其實您現在已經維持的很好了,沒有必要再去醫院……」
郎卡吃了藥,向後依靠著椅背,微微閉著雙眼吩咐道︰「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開快一點,先回去看看那個箱子。」直覺告訴他,這箱子不一定是什麼好事,搞不好是燙手山芋,還是盡早處理的好。Μ.166xs.cc
*
幾天後。
多杰給白子慕送了一身藏袍,請他和自己一同出去跟郎卡談生意。
那是多杰的阿媽特意給白子慕趕制的新衣服,最常見的黑色藏袍,里面是一件白色長袖衫,系了黑色和湖水綠雙色的腰帶,上面還有傳統藏紋裝飾,象征著吉祥如意。
白子慕換好之後,就連一向臭美自戀的多杰,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夸獎道︰「你穿起來,比我還帥,難怪我阿媽說你來了之後,我就是村落里第二帥的小伙子了。」
白子慕挑眉︰「是嗎,我在我們那,一直都是第一。」
多杰咧嘴笑了,好兄弟一般拍了他肩膀一下︰「雷小川,你比剛來的時候有趣多了,很會開玩笑嘛!」
白子慕淡淡道︰「我沒跟你開玩笑。」
兩個人正說著,曲主任從外面進來,看到白子慕這身打扮也一個勁兒夸贊,還上前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擺,笑呵呵道︰「很帥氣,今天就要出去嗎?」
多杰搶在前面道︰「對,郎卡的人這兩天就要來收貨,我們打算搶先一步,讓郎卡替我們干活。」
曲主任沒听懂,還是白子慕跟他解釋了一下︰「是這樣的,我擬定了一份合同,打算先去跟那邊談一下,如果有進展的話,可以合作共贏。」
曲主任連連點頭︰「這樣最好,大家都在一個地方生活,不要傷了和氣,好好談一談。」
白子慕臨走的時候,又去曲主任那邊打了一個電話,剛好看到曲主任家里躺著的羅加慶,兩人對視一眼,羅加慶很快翻身回去,裹著被子一聲沒吭。
白子慕問道︰「他怎麼在這里?」
曲主任道︰「他有些不舒服,我請了醫生來看,許是感染了風寒,他是外鄉人,感冒也是大病,要好好調養。」
白子慕看著羅加慶臉色正常,不過看他顯露出的疲憊,知道他沒吃過這樣的苦,反正在這里也不擔心他跑掉,也就沒有再問。
白子慕借用電話,給京城那邊撥打了一個之後,照例又打了一遍雷東川的電話。
雷東川的手機沒有信號,並沒有打通。
白子慕也知道這里地方太過偏遠,沒有信號也是常有的事,只能先暫時按耐心情,繼續等待。
他還給醫院那邊打了一個電話,問了一下之前受傷的司機向導身體如何,對方聲音平穩,听到他還要留下幫忙,笑著道︰「你自己的事還沒有弄完,又要去幫別人,真是辛苦你了。」
白子慕道︰「沒事,要是沒有多杰他們當時路過救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幫他們也算是分內事。」
「小雷,我已經聯絡了上面的人,十一局的人今天就到,你要不先等一下,多找幾個人陪你一塊去,這樣我也放心。」司機幫他分析道,「這次來的還有幾個在藏區工作多年的同事,上面對你的事很重視,而且多杰他們漢話說的不太好,萬一真起了沖突,也好有個熟悉當地情況的人調解一下。」
白子慕略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
對方松了口氣似的笑了,又道︰「你答應就行,我已經把之前掌握的關于你父親的資料轉交給同事,到時候由他們陪同你去尋找,你放心,這次一定能……」
床鋪上的羅加慶翻身動了一下。
白子慕打斷對方道︰「我知道了,那我在這里等著,到時候見面了跟他們再想談。」
「好。」
掛斷電話之後,白子慕就要出去,羅加慶卻喊住他︰「哎,白子慕——」
白子慕腳步沒停,羅加慶坐起身來,只能咬牙喊了他在這里的化名︰「雷小川!」
白子慕站在那微微側身,挑眉看他一眼︰「有事?」
羅加慶眼楮轉了轉,忽然問道︰「你來這里是找人的?那個白什麼淮的,是你父親?」
白子慕︰「關你什麼事。」
羅加慶帶了點幸災樂禍,嗤笑道︰「我以前一直都拿你當競爭對手,原來搞半天,你連家里人都沒湊全,真不知道你這麼多年怎麼過的,那個雷東川家里人很多吧?你看到他家人團聚,就一點都不嫉妒?」
白子慕道︰「管好你的嘴,小心禍從口出。」
羅加慶模糊听到這一點消息,越發亢奮,臉色都有些潮紅︰「你找了多少年?這麼多年一直都找不到的話,那你或許找錯了地方,還有一個地方你沒找過吧?」他咳了一聲,眼神里帶了譏諷道︰「那就是監獄,萬一你爸被關起來了呢?」
白子慕彎腰在木箱上拿起一團麻繩,伸手拽著試了試,確定結實之後,轉身回來就把床上躺著的羅加慶反剪雙手按在那結結實實捆上了,羅加慶氣得要喊,白子慕照著他的臉不輕不重給了他一巴掌。
羅加慶氣紅了臉,面孔扭曲道︰「你敢!!」
白子慕淡聲道︰「我當然敢,你小聲些,我們談一談。」
羅加慶張口想罵人,但是下一刻就被白子慕捏住了臉頰,力道大得讓他頭皮發麻,仿佛下一刻多說一個字就要被卸了下巴,他口吃有些含糊道︰「你、你敢,你要是再敢打我,就不怕我回去告訴他們……」
「你要告訴誰?」
「告訴賀大師,告訴他們所有人你是怎樣惡毒的一個人,還有那個雷東川,你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演的——」
白子慕湊近了點,跟他商量︰「你能不能別告訴我哥?」
羅加慶瞪他︰「你害怕了吧?」
「我哥知道,會揍得更狠,他生氣的時候下手沒分寸,你最好小心一點。」白子慕把剩余的麻繩團起來塞到他嘴里,拍了拍他的臉,眯眼威脅道︰「你別嘴欠,剛才說的這些話,一個字也別讓他听到。」
羅加慶不服氣似的嚷了一聲,但是在看到白子慕擄袖子的時候,還是瑟縮一下。
白子慕抬手試了試他額頭溫度,道︰「下次裝病做足全套,你不願意在會議室捆著,就在這老老實實捆著吧。」
羅加慶︰「!!」
……
白子慕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來。
多杰一直等在外面,趁著這會兒還擦了擦車,跟他一同準備出發的人還有兩個,他們瞧見白子慕出來都很興奮,喊他上車出發。
白子慕道︰「再等一會吧,我有個朋友要來,已經在路上了。」
多杰很大方,拍著胸口道︰「你朋友來了,我們擠一擠,車子很大坐得開!」
其他人也紛紛說是,還有人道︰「我可以騎馬,車子你們坐,你朋友來的多,我們還可以借馬給他騎!」
白子慕挺喜歡他們這份爽朗,點頭笑著應了。
多杰擦完車,剛想過來,很快想起這位漢胞的潔癖,又匆匆跑去洗了兩遍手,再回來的時候才從懷里取了一串綠松石長念珠給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個給你,你幫忙,我很感激你,還有之前餓了你三天,給你的賠禮。」
白子慕推讓道︰「不用,說起來也是你救了我們。」
多杰硬塞給他,粗聲道︰「拿著嘛,我阿媽說了,要給的。我家里只有這個了,你不要嫌棄。」
白子慕只能收下,他戴上之後,那串綠松石念珠首尾兩端瓖嵌黑石,黑綠相間,倒是和今天的衣服像是一套的,搭配得剛剛好。
等了一個小時左右,等來了一輛車,上面下來四個人,跟白子慕交接之後,留了兩個人在村落守著羅加慶,另外兩個人上了多杰的車,跟他們一同去談合作。
白子慕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面一直在出神。
車窗外的景色一望無際,越是看著相似,越是容易讓人在腦海里胡思亂想。
他想了很多,十一局的人來了之後,在他們的幫助下應該很快就能找到「白長淮」這個人,這麼想著,腦海里又浮現出羅加慶那句惡毒的話,但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淡去了。
白子慕對羅加慶譏諷的話並不在意。
他捆住羅加慶,只是出于自己偽裝被拆穿的懊惱,以及責怪這人的愚笨,如果真的讓雷東川听到,他哥可能會比他還生氣,動手的話,萬一沒個輕重,到時候他哥只怕要落個處分。
至于「去監獄找人」這句話,他是不信的。
不是相信父親,而是相信他媽媽。
他媽這麼多年付出一切去找的一個人,不可能是壞人。
她的眼光,不至于那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