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獨屬于喬納森的邏輯在運轉時悄無聲息,又因為他低著頭,赫敏和費埃爾女士的注意又全都放在德威特身上,使得沒人察覺到他的離奇想法。這些想法由狹隘的見識和自大的性格交媾,變成話語生出來就更顯得抽象,使得德威特微微一愣,解釋道︰「不,我不需要你的藥方,這太荒唐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或者這樣說更直白點……我要垃圾有什麼用?」
「別掩飾了,」喬納森冷笑起來,他用一切盡在掌握的口吻說,「你貶低我的作品不過是為了壓低出價,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德威特沉默,愛麗絲無言,希瑞握上了劍柄,就連費埃爾女士的思維都發散了一些。
「他自己都把自己說服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赫敏說道。
等了一會,德威特認為想到了辦法,他說︰「召集那些篝火街的孩子,問問他們關于處理喬納森的建議。」
篝火街的孩子們來了,他們你推我搡地站在了巫師們的面前,畏怯又好奇地打量德威特刻意用霧氣模湖了的面部,自認為稍微和這些神秘的巫師熟悉的安娜站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說︰「尊貴的客人,有什麼事嗎?」
她心里已有畏懼,德威特心想,這也是正常人會有的想法,不過只是小事一樁,因為往後幾十年可能都不會再見,再過一百年,安娜就會死去,所以他講述了喬納森所做過的事情——制造成癮性的藥物,將徹底失去覺醒巫師天賦希望、又吃廢了的人當成和巫蠱野術士交易的材料,引誘誤入了這片區域的普通人……簡單來說,喬納森的行為由謊言構成,以自由的名義,褻瀆了人類的尊嚴,包括他自己為人的立場。
可是安娜困惑地歪了歪腦袋,懵懂地說︰「這怎麼了?人沒了價值不就要銷毀?成不了天使……就是巫師,就是沒了價值,喬納森說,失去創造價值的人就只能用自身換取價值,這類人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所以他們可以去換來新的同伴,誰不想成為巫師?」
「他們可不能理解這點,」喬納森惡狠狠地說,「我們生來是麻瓜,他們生下來就是巫師!」
安娜真覺得喬納森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她趕忙認同地點頭說︰「對對對,這也是我想的意思。」
德威特身上的無力感蔓延到了心中,他真想扭頭就走,但是看看喬納森的臉,那張不丑但是看著總覺得惡心的臉,還是放不下想讓他受苦的想法,他勞累地說︰「這是不正常的,他沒資格決定你們的想法,替你們確定未來的志向,在外界,每個人都有些機會決定自己的未來……」
愛麗絲忽然說︰「真的有嗎?」
安娜回頭看了看篝火街的同伴們,她不解地反問︰「可我們就是為了成為巫師而活的啊?」
德威特再次愣了愣,改口變思路說道︰「那成為巫師之後呢?」
安娜迷茫了,她再次回頭看自己的同伴,從那一雙雙同樣迷茫的眼中看到了虛無,她搖頭說︰「不知道,」接著又連忙補充,「但是成為巫師肯定是不會錯的。」
「是走出去嗎?比如離開這里?」赫敏試圖引導思考,她說道,「去外界,或者說吃上更好吃的食物,住上更舒服的房子……」
安娜誠實地說︰「我沒有想過。」
倒是有幾個篝火街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說自己想過。
「但是這些不用成為巫師就能獲得,」德威特說,「也就是說,你們為了成為巫師的風險和收益是完全不對等的。」
「風險?收益?這是什麼意思?我沒听說過這兩個詞。」
「就是你們成為巫師的代價太高昂了,」赫敏耐心地解釋,「你們可能會死,可能會受傷,在正常的地方生活的人不會每天打架,不會在十幾歲之後就因為被判定沒有巫師天賦而被失去……價值……」
「巫師的天賦其實是在……」
赫敏給德威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出巫師覺醒魔法天賦的最遲年齡,然後自己繼續說︰「人創造價值的方式太多了,喬納森欺騙了你們,成為巫師不代表就能得到一切,你覺得呢?」
真難抉擇,安娜的腦容量不支持她的思考深度能抵達人性或者社會的層面,但只要扭頭看一眼篝火街的孩子,問題的答桉就有了,她遲疑地說︰「但是……我還是想成為巫師……」
赫敏平靜地問︰「為什麼?」
「為了讓篝火街更安穩啊,」安娜理所當然地說,「一個從不出面的巫師就能讓篝火街沒人敢入侵,如果我能成為巫師,我肯定就會留下來,讓這里所——有的人都能像篝火街一樣安穩……」
「你根本就沒听明白!」德威特有點不耐煩了,他知道這不是安娜的錯,可還是忍不住提高聲音,強壓著煩躁克制地說,「這兒的一切!包括你覺得美好的篝火街全是一個黑暗的騙局!喬納森是個卑鄙的騙子!懂嗎?我告訴你你們該怎麼做,你們該一起沖上來,一人給喬納森他媽一刀!然後離開這個狗屁地方!」
「你想傷害喬納森?」安娜勇敢地抬起頭,她月兌口而出,「那我們會反抗到底!嗯……絕不屈服!」
德威特這時候已經攥緊了拳頭從石頭上站起來了。
「大多數人就是這樣的,」希瑞反而是最冷靜的那個,安娜終歸是個孩子,她既沒受過教育,也沒什麼見識,所有的觀念和思想皆由喬納森灌輸而來,比起希瑞見過的那些活了六七十年仍舊是個蠢蛋的愚民好了太多了,不過她也沒耐心爭辯,而是勸道,「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結,不好嗎?」
場面的氛圍凝固了一瞬間,德威特深吸一口氣,咧開嘴笑了笑說︰「確實。」
赫敏還是于心不忍,她說道︰「讓我再勸勸……」
愛麗絲照舊擺出觀望的姿態,她在想這事究竟有沒有什麼萬全的解決方法,想自己面臨同樣的情況會怎麼做,同時好奇德威特的做法。
費埃爾女士不用說,她在德威特的決定面前幾乎不會提出異議。
「但我還是忍不了看到你這樣的人在我面前晃蕩,」德威特對喬納森說,「最後一次機會,要麼叫來庇護篝火街的巫師!要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