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宣德門外，直通和環城的大街上，與昨日同樣的大清早就人聲鼎沸，不同的是，今天的百姓們，許多還帶上了家伙。
甚至間隙中還穿插許多書生，也帶上了兵刃，不過他們距離宮門和禁軍之間，隔的也比較遠，這中間的緣由，其實挺復雜的。
盡管宋朝官面壓制武人，但民間的尚武風氣一直濃郁，加上宋朝募兵制，始終需要給軍人比較好的待遇，造成了將領官方地位低，民間對軍士又不至于歧視。
如今被趙佶一番宣講，昨天晚上又臨時動員，得知今天可以抄家伙一塊殺敵的百姓們熱血上頭，都開始準備今天給太上壓陣。
這讓負責清路和戒備的禁軍都緊張異常，尤其是趙佶他們出城將會經過的地方，直接禁止攜帶器具，除了特別允許的書生們。
陳東等太學的學生們就是特權人員，紛紛攜帶家傳或者新買的寶劍，站在單獨的區域，听著宮內隱約的口號聲，不禁挺直身子。
「來了來了！」
「怎麼全都騎著馬的？官家的聖駕呢？」
「前面這是哪兩位將軍？這鱗甲燁燁生輝，威武不凡，比種將軍的還霸氣，種將軍怎麼在後面？」
「奇怪，沒听說汴京又來了哪號將軍啊？文武大人這麼多，是不是擋著官家和太上了？」
宮門打開的瞬間，身著鎧甲頭盔，全身武裝的趙佶和趙桓騎著高頭大馬並排在最前，群臣同樣騎馬，跟在趙佶和趙桓後面。
只是他們的裝扮太過離經叛道，任憑宋朝百姓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二帝居然也著甲了，他們還在踮著腳，想看看趙佶他們是不是在後面。
隨著並排的二帝騎馬通過護城河，在太學偶爾見過趙佶的，也有人听過大致描述面貌的，還有昨天已經見過趙佶的，都不確定的盯著趙佶。
「那個，好像是太上？那他旁邊的，豈不是官家？」
「不可能吧？」
「真是太上？不會錯的，你看太上旁邊那個，內襯是紅銹金龍，當初祭天我也看到過，天吶！大宋官家和太上都著甲了！」
「我的道君老天爺！變天了啊！
官家太上威武！還和談個卵子啊！君王如此！大宋必勝！」
「嘩！！」
數千人聚集的街道人挨著人，听著前面的呼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著，擠壓著維護通行的禁軍，想要親眼看到趙佶的樣子。
趙佶和趙桓騎馬停住後，面向汴京的百姓們，手中拿著連接整個街區數個藍牙音箱的大喇叭，喊了幾聲安靜後，全場反而更加沸騰了。
「這都隔了一里地了吧？」
「這是何人在喊話啊！」
「好像是官家？奇怪，怎麼是房頂傳來的？」
「是太上在用器具喊話，都安靜，都安靜！別亂看！……」
第一次出現的喇叭音響聲，引得百姓紛紛議論，互相扯澹著。
人擠人的有話就說，喧囂的汴京街道體現的，是宋朝皇室對汴京城內的寬容，這里在整個大宋，都是一片光明之地，也是天下向往的地方。
直到半刻鐘後，在禁軍和殿前都指揮司的配合下，百姓才明白了是趙佶在通過不明白的東西講話，盡管驚奇萬分，還是逐漸安靜下來竊竊私語。
趙佶看了看一旁的拿著相機的陳燁，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等諸官並排站立，一齊面向群眾後，這才開始了崇禎慣用的演講套路。
「諸位百姓們好！
今天，朕，還有官家，懷揣著憤慨的心情，與大家一同站在這里!站在大宋的土地上!
我們站在汴京，這塊你們的家人，朋友，剛剛用鮮血和尊嚴守住的土地上!
而就在數百年前，這里同樣發生了一場激烈的血戰！當年，太祖帶領將士，也就是你們的先輩，同樣經歷了一場殘酷的戰爭，那是一場反抗壓迫的戰爭。
自盛唐滅亡之後，蠻夷騎在我們的漢人脖子上作威作福，欺凌我們祖先的妻女，將我們祖先視為豬狗，他們隨意踐踏我們的尊嚴，一個九州大陸上最高貴民族的尊嚴!
可能你們有人听說過那段黑暗的時代，也可能你們早已忘記，但朕要告訴你們，歷史，不該忘記！」
趙佶低沉的聲音，經過喇叭擴大，雖然震耳，但還是帶著一種情緒，將百姓們帶入進去，仿佛事情就在昨天。
五代十國的亂世，雖然不如南北朝持續得長，可慘烈程度也絲毫不比之弱，大國小國的戰爭慘烈，易子而食的事情就算大宋立國已經近兩百年，仍有流傳。
代入感之下，百姓都停住了議論，想要听清，而說到這里，趙佶聲音突然拔高。
「是的，你們不該忘記！因為，這天下的太平來之不易，大宋安居樂業，你們不被蠻夷欺凌，在蠻夷面前的尊嚴，是我們先祖，用生命，用鮮血換來的！
我們的先祖，是解救我們漢人民族的大宋開闢者!我們的先祖，給了我們漢人不被蠻夷欺凌的尊嚴！
大宋的天下，是太祖皇帝，和你們的祖先親自創建的天下!而現在的你們，就是百年前在屈辱中申吟的後代!你們不應該忘記，祖先的榮耀和犧牲！」
近乎聲嘶力竭的喊聲，你們和我們的運用，拉近了皇室和百姓的距離，也增加了認同感，所有人都憋著一股氣起來。
「如今，僅僅是百年過去，蠻夷就又卷土重來了！蠻夷又要準備欺凌你們的家人，擄掠你們的財物，甚至將你們淪為奴隸永世壓迫。
你們告訴朕，你們願意嗎！你們告訴朕，你們願意讓先輩的血，讓數日前，你們的家人朋友的血白流嗎！！
白時中，張邦昌，李邦彥等人言戰怯戰，他們要把你們父母親人兄弟朋友的鮮血，當作血沫饅頭遞給金人，你們願意嗎！！」
「不願意！」
呼啦啦的聲音響起，趙佶手中的稿子雖然是東拼西湊的演講，可他念起來都感覺很帶感。
心中不禁贊嘆，不愧是專業戰爭動員演講稿，這動員能力，能讓心中但凡有點抱負的人，熱血上頭。
「沒錯！朕也不願意！所以，今天，朕，大宋第八任皇帝，大宋已經退位的太上皇帝，趙佶。
也會像大宋開國太祖皇帝趙匡胤一樣，舉著屬于我們大漢民族的大旗，沖在戰場的最前方!為了大宋而戰！
哪怕是戰死馬下，朕也會微笑著進入仙界!我會見到那些給大宋帶來榮耀的祖先們，我可以昂著頭顱，走到偉大的太祖，和太祖身後你們的先祖跟前。
我可以驕傲地對他們說:看，朕是大宋太祖您的子孫，大宋英烈先輩們，朕是大宋第八任皇帝，趙佶！
朕沒有給你們丟臉，朕為偉大的大宋帝國，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朕為了大宋，戰斗到底！」
陳東等人听著趙佶的話，頓時感覺拳頭捏的邦硬。
「太上說的太好了！朝臣只知言和，蠱惑官家，殊不知這完全就是丟了大宋先人的臉面！」
「對嘛，都守住城了，如今勤王大軍數十萬，沒看金人都躲在河邊了，這還和談，不去干她娘的。」
「真給祖先丟人！某願為大宋而戰！」
「俺也是，那張邦昌就在金人營中吧？還不知道做了什麼違背祖宗的事！該殺！」
議論聲中，騎馬跟在趙佶和趙桓身後的百官，跟隨李綱種師道的主戰派目光逐漸猩紅。
他們一直主戰，可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戰斗竟然還涉及到了祖宗榮耀，和談的恥辱竟然不止是一時。
「諸位子民，還有官家身後的，官家的臣子們，你們要記住，一個只懂得求和的帝國，是一個沒有骨頭的帝國！
一個只懂得求和的民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民族！當我們地尊嚴、領土、生存地空間都遭受踐踏的時候。
如果你還是不知羞恥地迎合，去自己欺騙自己，去賠錢，大漢民族是不需要這樣的敗類的！世人最後也會拋棄這樣的敗類！
所以，大宋的子民們！與朕，與官家一起，為了大宋！血戰！」
「為了大宋！血戰！」
「血戰！」
趙佶想了想，將手合掌舉起，對著所有百姓。
「大宋的百姓們，跟朕一起喊！大宋帝國，萬勝！」
「大宋帝國萬勝！」
「大宋官家萬歲！」
「大宋官家萬歲！」
喇叭和音響的聲音傳了數里，強烈的氛圍下，聲浪滔天，混在人群中的金國情報探子，也不由得面色發白。
他們分工明確的快速寫信傳信，只是汴京城已經開始了戰爭狀態，各城門早已關閉，信息傳遞相比之前，慢了許多。
趙佶滿意了，將喇叭遞給了趙桓，趙桓趕緊接過，有些難為情的看了喇叭，听著趙佶介紹怎麼用。
這種在萬人面前演講的情況，饒是他也沒經歷過，他上次經歷萬民景仰，還是登基的時候，可那時候，他也不需要給百姓演講啊。
更何況，他也沒有趙佶的口才，這就尷尬了，三司又沒給他寫稿子，文言文也不適合這時候喊。
「拿著，朕給你準備的。」
不過，趙佶伸手遞過來的一張紙條，緩解了趙桓的尷尬，也讓趙桓不禁心頭一暖。
有了準備，他就不至于完全成為趙佶的襯托，拿著紙條的趙桓快速掃過，心中也有了月復稿，開始說起了他的內容。
「諸位子民！朕，是大宋第九任皇帝，趙桓！
今天……」
「太上與金人的對決已經發出，是關乎大宋尊嚴的，所以，朕沒辦法替父出征，但同樣，朕也不會退縮！
今日，朕就會與太上一同前去戰場前線，站在太上身後，與父同戰！若是父死，子接父刃，為父報仇！
朕要告訴金人，我大宋君王，沒有軟蛋，你們呢？你們是否要與朕同往，告訴金人，我大宋，沒有軟蛋？」
「俺去！」
「官家放心，我肯定去！」
「今天就是死在城外，也要殺他兩個金人！」
「願與君同往！！」
「願與君同往！！」
趙佶向趙桓點點頭，示意他舉手，兩人共同將手舉起。
「桓兒，跟朕一起喊吧。」
「大宋的子民，與朕和官家一起，舉起你們的手！」
文武官員一起舉手，看得見的百姓們也跟隨趙佶趙桓舉手，後面看不見的百姓，听了半天聲音，也跟著前面舉手的一塊舉手，如同麥浪。
舉手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但帶來的，卻是心連心，是所有人都成了自己人。
「跟朕一起！殺敵！」
「殺！殺！殺！」
肅殺的聲音中，趙佶和趙桓開始騎馬向城外行進，後面的種師道等武將緊緊跟隨。
再後面，才是激動的百姓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器具，跟在禁軍護衛身後，緩緩向著城外跟去。
城東北二十里處，宋金兩軍的公約休戰區，此時的宋軍正戒備森嚴。
昨日恢復職位的種師道聯合弟弟種師中一起，將前線陣地的拒馬設了五層，甚至連糧草都後移了。
金兵偵查回的消息就是，現在的宋軍，完全就是打一次的消耗品，但打了根本沒得賺，反而他們會虧。
因為以往打宋軍，宋軍一跑，留下的東西就是戰利品，可現在好了，宋軍不跑，他們要死人，宋軍跑了，他們沒好處。
「斡離不，宋人確實沒有進一步的打算，不過，他們城內整夜都在動員百姓，讓百姓今天準備和宋人太上一起上陣。」
「哈哈，這是準備用大宋的百姓來讓我們殺到累嗎？」
完顏宗望笑著說道，但神情中，卻帶了凝重，如果是真的，那還真麻煩，百姓雖然好殺，了愣頭青也不少？
關鍵是宋軍各主力還在，他們如果被拖住，後面就會很難受。
「斡出，還有都統，只要確認了宋人太上皇和皇帝都出來了，你們就攜軍，準備從左下突破宋人廂軍防線。」
「嗯，可惜了宋人皇帝點名要和你單挑，要不然破城的功勞就是你的。」
「哈哈，破城我們破了多少？能夠親手抓到宋人皇帝，對我來說，才是最大的榮譽。」
完顏宗望爽朗笑著說道，他。有信心，如果宋人皇帝真的能夠出來，城內的防御絕對會虛弱得多。
到時候他趁著和趙佶單挑抓住趙佶，再把後路抄了，一切完事，什麼民意，什麼蠱惑，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