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長街。
林潤從來沒有那一刻，覺得夜晚會如此的漫長。
鋪滿著參差不齊鵝卵石的街道上，只有孤獨的街燈，與孤獨的血月。
朦朧的血色月光打落在密集的石子縫隙之中，林潤可以看見一只只蠕動的螞蟻。
街道兩旁排列整齊的樹，正隨著冷冷的風沙沙作響，在寒冷的夜色之下，奏響優雅的樂曲。
——這是送葬的樂曲。
一道道人影在斑駁的建築物上穿梭，一聲聲絕望的慘叫在血月之下響起。
腥臭的血味兒彌漫了長街，在漫長的盡頭處，是地獄嗎？
「好看嗎？」
「嗯？」
林潤楞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扭頭朝身側看去。
懶散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精致的容貌在街燈下明媚，她慵懶的哈了一口氣，薄薄的霧在寒冷的氣溫下畫出悠長的輪廓。
就好似，灰白色曇花的綻放。
「我是問，好看嗎？」
荷莉嘴唇勾勒著若有若無的笑，她還是那般的從容，似乎什麼事情都無法讓她失措。
「混雜著血腥味的冷風，搭配上不那麼寂寞冷清的長街，這簡直就是一幅絕美的畫。」
她大大的眼楮如月牙兒般彎下，「而你我，正是這畫中之人。」
「你錯了。」
林潤搖了搖頭︰「你是作畫之人。」
「真是讓人興奮。」荷莉仿佛有些激動了起來，單薄的身軀在瑟瑟寒風中發抖。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實力，林潤還真的會擔心她會猝死。
現在怎麼著也得凌晨三點了吧？真是見鬼，自己可是從來都不熬夜的。
荷莉舌忝舐了一下唇瓣，嬌笑道︰「對方組織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居然會在今晚動手。」
「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荷莉大人的確好手段。」
林潤詫異的看了一眼馬道克，他看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像是會拍馬屁的那類人。
「只是」
艾譜莉雙手扶著輪椅，蹙眉道︰「1-08號封印物並不能封印邪神，我們該怎麼辦？」
「把黑色綢布燒掉不就行了？」林潤月兌口而出，在看到了一旁墨菲看傻子一樣的表情之後，又有些尷尬。
「邪神的降臨是不可阻擋的，綢布也不是說燒毀就能夠燒毀的。」
艾譜莉冷笑了幾聲，不知從何處濺起的血花，被風帶到了她絕美的臉頰上。
慘叫聲還在不斷響起，林潤能夠清楚的看到，于血月之下拋飛到半空的碎肢殘骸。
原本淡雅且頗有藝術氣息的鵝卵石地面，已經被烏黑粘稠的血淌滿，每一處你所能夠看見的石子縫隙之中，都在咕嚕著今人惡心作嘔的血泡。
「真是美妙的夜晚」
荷莉舒服的眯上了雙眼，一臉享受。
說真的，在方才的某個剎那，林潤真的很想問一句︰你是不是變態？
當然，理智與求生欲提醒了他，最好不要這樣問。
眼見荷莉並沒有回應她的問題，艾譜莉再次沉聲開口︰「荷莉大人，1-08號封印物該怎麼解決？」
「噓」
荷莉豎起了晶瑩如玉的食指，輕輕觸踫到了唇沿，示意她不要干擾自己此時的愉悅心境。
四人就這樣沉默了下來，靜靜看著眼前的血腥地獄。
直至黎明的一道微弱曙光刺穿了厚重的積雲，直至詭異的血色彎月緩緩沉入波瀾的大海。
風，也變得逐漸溫暖了起來。
連綿不絕的廝殺聲與慘叫聲，才落寞趨于平靜。這台讓林潤惡心作嘔的「舞台劇」，拉扯下了帷幕。
「大人。」
一陣風過，林潤的身前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名同樣身披黑袍的男人。
黑袍已經染血，朵朵綻放的血花好似春天生長的美麗花瓣，點綴著單一而深沉的色彩。
「都解決了？」
墨菲如同一尊石雕，挺直著腰板聳立在大地之上。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很久很久了。
「是的，如您所吩咐的那樣，我們已經殺光了海岸清潔組織的所有工人。」
簡單而利落的話擲地有聲，林潤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寒。
海岸清潔組織，是由長期在沿海地帶從事著清理垃圾的環衛工人所組成，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市政府所招聘的人員，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有自己的家庭。
「全死了？」
林潤喃喃自語，一時間喉嚨有些干澀。
「你為他們的死，而感到遺憾？」馬道克注意到了林潤的表情——實際上，從他顫抖的身體就能明顯看出，他此刻的心理活動。
「這些工人，並不全是邪神組織里的人！」林潤雙目通紅，大聲咆哮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哪里來的勇氣，或許，是為這些無助死去的亡魂背後的家人，而感到心痛？
「可是他們的工會主席，不久前才死在醫院的病房里。」
馬道克面無表情，林潤此時真的有一股沖動——他想撕扯下這張人皮，看看隱藏在平凡容貌下的，到底是不是紅色的血液！
到底是多麼絕情的人，才能在這麼多無辜死去的亡魂面前，冷漠的說出這句話呢？
還有她們！
林潤扭頭，映入眼簾的正是艾譜莉那張絕美的容顏。
林潤只覺得惡心。
「工會主席是邪神組織的人，那麼就代表很多人已經背叛了帝國，背叛了五大正神。」
荷莉笑吟吟的開口︰「時間已經非常的緊迫，我們沒有多余的時間一個一個的排查身份，只有趕盡殺絕。」
「為了帝國？」林潤冷笑。
「也為了麥格林勒的市民。」墨菲擺了擺手，示意跟前的男人退下。
「哈！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諷刺的笑話。」林潤抬手用力指了指街道上血淋淋的眾多尸體，在外的手臂上暴起根根青筋。
「殺死麥格林勒的市民，就是保護他們？」
「他們在背叛帝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屬于市民了！」馬道克聲音提高了一些，似乎很是不滿林潤的聒噪。
「你」
「夠了！」
馬道克擺了擺手，有些不太耐煩︰「我沒有心情和你在這兒討論生命的意義，事實上，我只在乎帝國交給我們的任務。」
「用嘴巴譴責，誰都可以。」艾譜莉冷笑不已︰「可是，你能夠提出有用的建議嗎？」
「建議」
林潤沉默了片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身體驀地頹廢了下來。
他，真的給不出更好的建議。
在這種緊急關頭，縱使再怎麼不想承認，可不得不說，荷莉她們的做法，的確是最有效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