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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捅破天

大道上,走來一位朱雀門弟子。

正午的日光之下,他一身赤紅道袍甚為醒目。

只見他背著雙手,昂著腦袋,神態傲慢,氣勢強大,儼然一位仙門的高人。而當他遠離了山門之後,忽然氣勢一收,加快了腳步,神色略顯匆忙。

天鳴山嚴禁弟子私自下山,他只得假冒築基前輩強闖山門。而倘若遇到真正的前輩,當場便會戳穿他的底細。蛟影所傳的《藏龍術》能夠隱匿修為,亦能模仿高人的境界與氣勢。卻已毋容置疑,進出山門變得愈發艱難。

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前方的小鎮很是安靜,四周的林子里卻聚集著大批的修士,遠遠看去到處都是人影。

隨著天鳴法筵的日漸臨近,各地的仙門弟子亦愈來愈多。

于野沒有前往小鎮,而是循著荒野小徑奔向遠處。

二三十里之外,有處河灣。

一條小河流淌,四周樹木環繞。風兒掠過河面而來,難得幾分酷夏的涼爽。

于野來到河灣之中,左右張望之余,就手更換了道袍,揭下臉上的狐皮,又走到小河邊,撩水擦了把臉,然後站在樹蔭下,享受著涼風的愜意。

尚未輕松片刻,幾道人影疾行而至。

「小師弟——」

一位老者與三位壯漢,正是冷塵與卞繼、喬梁、姜蒲。

「四位師兄!」

于野舉手致意。

冷塵沖著他上下打量,見他安然無恙,欣慰的點了點頭,道︰「你的三位師兄已如期而至,墨筱與其他同門亦將隨後趕來。」他又伸手指向河谷,與三位同伴分說道︰「各方同道齊聚一處,難免人多混雜。為了便于行事,我與小師弟約定在此相會。」

卞繼與喬梁、姜蒲相繼出聲道——

「于師弟走出山門的那一刻,我四人便在遠處盯著呢!」

「臨行之前,墨師叔已有交代,來到此地之後,凡事听從于師弟的吩咐。」

「于師弟孤身潛入天鳴山,著實膽量不小……」

于野無意寒暄,招呼四人坐下。

待各自坐定,他抬手拋出四面小旗,順勢打出法訣,四周頓時景色一變而陰氣彌漫。

冷塵與卞繼見識過鬼修陣法,倒是不以為然;喬梁與姜蒲卻神色各異,一時弄不清楚于師弟的用意。

而于野看向四位師兄,忽然心生幾分感慨。

在大澤的北齊山,他與一群江湖漢子稱兄道弟。如今來到蘄州的天鳴山,他的同伴變成了四位煉氣九層的高手。彼時彼刻,仿若眼下此時;而所肩負的使命,卻是天差地別。彼時只為拯救無辜,伸張正義,眼下則是身不由己,甚至有些荒唐,竟然去挑戰一家真正的仙門,面對為數眾多的仙道高人。

「各位師兄!」

于野收斂心緒,鄭重說道︰「此番行事,僅有你我五人。」

「啊……」

冷塵驚訝了一聲。

也許他

知道小師弟的計策,卻並不知道其中的詳情。

卞繼與喬梁、姜蒲更是嚇了一跳。

誰想于野接下來的話語更為驚人,便听他說道︰「七月初八,四位師兄隨我潛入天鳴山。七月初九,天鳴法筵開筵之時,你我暗中抵達鳳翔谷,一舉搗毀天心閣與天星閣,從而毀掉朱雀台的傳送陣與天鳴山的護山大陣……」

「小師弟,且慢——」

冷塵連連擺手,急聲道︰「你潛入天鳴山已是凶險萬分,何況你我五人呢,山門也休想靠半步……」

卞繼與喬梁、姜蒲也忍不住道——

「即使潛入天鳴山,如何躲藏一宿?」

「鳳翔谷遍布禁制,步步殺機,光天化日之下,豈敢輕涉險地?」

「天心閣、與天星閣既為陣法所在,必有高人把守,僅憑你我五人,不是找死麼……」

于野閉上嘴巴,默默翻著雙眼。

果然不出所料,關鍵時刻沒人听他的吩咐。之前的許諾,不過是顧及墨筱的權威罷了。

「小師弟啊,我以為是里應外合的計策。由你在山上殺幾個弟子,我等在山下接應,如此羞辱朱雀門一番,已足夠驚世駭俗,誰想你要捅破天!」

「莫說潛入天鳴山,只怕前腳踏入山門,後腳便將陷入重圍,誰也活不成!」

「搗毀天鳴山的護山大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異想天開!」

「這不是瘋了麼……」

于野依然不言不語,任由四位師兄吵吵嚷嚷。

片刻之後,他的耳邊終于清淨下來。

四人看著他,誰也不說話,而臉上的神情已明明白白,于師弟的計策行不通。

「罷了!」

于野聳聳肩頭,輕松道︰「小弟這便返回天鳳城,如實稟報墨師叔,不怪各位師兄膽怯畏戰,只怪我多此一舉。」他淡淡一笑,又道︰「卻怕墨師叔不敢言棄,她必然鋌而走險,屆時是死是活,各位自求多福吧!」

冷塵低頭沉吟。

卞繼與梁喬、姜蒲面面相覷。

于野揮袖一甩,四面小旗飛到手中。周圍的景色瞬即一變,樹梢隨風擺動,潺潺的河水流淌依然。他站起身來,拱手道︰「各位師兄,告辭——」

冷塵慌忙伸手阻攔,道︰「小師弟,我記得你話未說完,何必急著走呢?」

卞繼附和道︰「最終的計策又如何呢?」

喬梁與姜蒲搖了搖頭,也相繼出聲道——

「于師弟,何妨說來听听。」

「不知又有幾分勝算……」

「嘿!」

于野咧嘴一笑,道︰「事已至此,我該說些什麼呢?」他往前走了兩步,又道︰「我的計策關乎生死,一旦泄露出去,便將有人喪命,四位師兄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吧?」

冷塵攤開雙手,道︰「我等已然知曉此事……」

于野的話語聲變得嚴厲起來,道︰「既然知曉此事,卻膽怯畏戰,倘若大禍臨頭,各位難辭其咎!」

冷塵若有所思。

卞繼尷尬無語。

梁喬與姜蒲則是有些惱怒,叱道——

「于師弟,你不自量力,成事不足,豈能歸咎于他人?」

「你制定的計策,你自己尚無勝算,竟讓幾位師兄陪你送死,豈有此理!」

「哼!」

于野禁不住冷哼一聲。

而話已至此,也不用顧及情面。

他「啪」的背起雙手,道︰「此事我有九成勝算,如今一成的勝算也沒有。」不待梁喬與姜蒲譏笑,他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又道︰「各位貪生怕死,無視墨師叔的交代,對我言不听、計不從,我縱有良策又徒呼奈何!」

喬梁與姜蒲的臉色難看,一時又無從反駁。

卞繼默默點頭。

冷塵霍然起身,拍著胸脯道︰「小師弟,莫說九成勝算,即使六成,我敢舍命陪你!」

卞繼斟酌片刻,遲疑道︰「若有六成勝算,大可一試!」

于野卻搖了搖頭,道︰「人手不足,難以成事。請墨師叔另派兩位有膽有識之士過來相助,至于喬師兄與姜師兄……」他的臉上露出幾分古怪的神色,冷冷道︰「若是走漏風聲,只怕……」

梁喬與姜蒲換了個眼色,憤然起身道——

「梁某並非膽小怕死之輩!」

「姜某亦非背信棄義的小人!」

忽然四面小旗飛出,隨之光芒一閃,周圍景物倏忽一變,再次陰氣彌漫、冷風陣陣。

梁喬與姜蒲只覺得後脊背一寒,禁不住面露悔意。

于野卻是眉梢一挑,沉聲道︰「此事僅有你我五人知曉,誰敢走漏風聲,必為仙門內奸,請冷師兄、卞師兄與我聯手除之!」

冷塵與他眼光一踫,正色凜然道︰「理當如此!」

卞繼跟著點了點頭。

梁喬與姜蒲雖然不服不忿,卻也只得就此作罷。事關仙門內奸,干系非小。何況冷師兄與卞繼已沒有異議, 大不了一起吃虧便是。

于野轉身返回,撩起衣擺坐下,然後手掌一翻,拿出四枚納物戒子與一枚圖簡。

五人再次圍坐一處。

于野將枚圖簡交給冷塵,分說道︰「此乃朱雀門巡方堂的巡方圖,請各位傳閱記下。其中天心閣的四尊石龕均為機關所在,務必多加留意。」他又將四枚戒子分別交給四人,繼續說道︰「每人一張雷火符、一張風遁符,一張隱身符與一張傳音信簡,另有四十張離火符與一百罐火油。若有不明之處,請教冷師兄。相關事宜,待我見到墨師叔之後再行計較!」

四人接過戒子,傳閱圖簡。

梁喬與姜蒲已收起狂態,老老實實的向冷塵請教傳音信簡的使用之法。

于野施施然起身,獨自走到一旁。

陣法籠罩之下,曠野一片荒寂。陣陣陰風襲來,又添幾分徹骨的寒意。不時幾聲鬼哭狼嚎響起,使得這眼前的幻象更為撲朔迷離。

于野輕輕緩了口氣,好像如釋重負,遂又面露苦笑,兩眼閃過一抹自嘲的神色。

誰讓他人微言輕,難以服眾呢。

為了避免關鍵時刻出亂子,不得不與冷塵合謀打壓梁喬與姜蒲。倘若五人不能齊心協力,最終什麼也干不成。

成事難,捉模人性、降服人心更難。

朱雀門的天鳴法筵,已是近在眼前。

到時候,能否捅破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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