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埃爾和其他助教在凌晨返回了車隊,他們每個人都看起來累的不成樣子,年紀最大的尤埃爾反倒是精神狀態最好的人。
看到車隊的燈光,即使是他們也不禁松了口氣。助教們低聲交流一陣,隨後各自告別,向自己所屬的車廂走去。
尤埃爾沒有懈怠,他大步走向高皮,冷聲質問道︰「你怎麼把黛赫拉契書用掉了?」
高皮發誓,那張具有魔力的紙正在尤埃爾看不見的位置,天知道尤埃爾是怎麼發現的。他驚奇之余又有些害怕︰「剛才這里出了點狀況」
剛才有很多法師到這邊看情況,他不擔心自己會被追責,只是想到這魔法造物可能蘊含的價值,他不禁有些心疼。
尤埃爾沒等他說完就變了臉色,嚴厲被和藹取代,老人親切地拍了拍高皮的肩膀︰「你做的不錯,幫了我一個忙。」
高皮下意識將腿並攏,這麼做讓他看起來更笨拙了︰「真的?……我的意思是,這是我的榮幸。」
他歡喜極了,以至于忘記提去德爾塔在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
尤埃爾又拍了拍他的肩,但這次沒有說什麼。在這一舉動過後,尤埃爾轉身踩著車輪要爬上車廂頂端,一個趔趄差點摔下來,高皮趕忙去扶,卻差點自己也摔倒。他有些詫異,這個老人比看起來要結實的多。
尤埃爾站到車廂頂端,撩起長袍的下擺,然後又跺了跺腳,將車頂踩得框框響。他高聲向所有人宣布︰「所有人從車廂里出來,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他連續重復了三遍,語氣激昂富有熱情,連久睡萬年的頑石都要為之驚醒,還只是凡人的法師代表們當然不可能沒有反應。
一顆顆年輕的腦袋探出車窗,或者有人干脆走下車來,聆听長者的教誨。
看到所有人都在听自己說話,尤埃爾張開雙臂,得意洋洋道︰「好消息是,我們沒法走大道了!一個妖靈盤踞在密林深處,剛剛你們應該也對它的出現有了一定的感應,影響精神和溫度是它的基本能力。現在我們暫時驅逐了它,但要真正解決它非得費上幾周,否則走大路隨時有被襲擊的風險,我想你們不會願意在國王的宴會上遲到吧?」
一個有著珍珠般銀白色長發的姑娘從車上下來,她左手握著一支短魔杖,長袍如同宮廷禮裙那樣貼身。這位姑娘冷靜地注視尤埃爾。人們自發地將目光投射在她身上,然後不得不承認她比這個老家伙看起來更像領導者︰「我當然服從指示,但這個消息並不怎麼令人振奮,您是否能為我們給出更確切的解釋?」
大路如果被封死,這就意味著他們要花更多力氣去開闢小路,否則牛車沒法行駛。這樣一來,耽誤的時間也不少。
德爾塔也看到了這位總院來的姑娘,他記得她的名字是羅夫娜,導師的身份未知。當初她從高塔出發的時候還只是孤身一人,現在看起來卻隱然是一個大團體的領袖,連分院的人也似乎對她充滿敬意,只是不知道為何在之前如此低調。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嘗試收編其他人進入自己的團隊,她也知道其他組織要強行組織試煉的事?】德爾塔的眼楮下意識地轉向側面的密林一瞬,隨後又轉了回來。
羅夫娜有些強勢耀眼的過分了,他打心底抵觸這樣的人,他們太危險,在弄清他們目的前他拒絕去打交道,否則容易引火燒身。
「很好,終于有人來反駁我了。」尤埃爾雙手交叉提了提披肩,作為學院的高級講師,在他的制服結構中,紅披肩是縫在黑色法師袍上的,消瘦的身材和不端正的姿態使袍子總會向一邊傾斜,紅色的披肩會讓這一現象更加醒目。
「這是個好問題,因為森林里有個妖靈,有人就要為此負責,比如負責這片道路清理的騎士團。尤其因為這個妖靈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所以學院之後的奢侈品供給會更寬裕。」
「僅此而已?」羅夫娜皺眉。
「什麼叫僅此而已?」尤埃爾不滿地大叫。「能輔助冥想的龍腦花,還有薄荷、乳香、沒藥這樣貴重的香料說不定也會恢復供應唉!難道你還不滿足的嗎?」
羅夫娜繼續提問︰「那麼我們的路線將如何改動呢?」
「我正要說呢,你真是太著急了。」尤埃爾嘆息著搖頭︰「我們要向西走,去霧 鎮,那將是我們最大的收獲。」他端正了一下姿態,語氣重新熱烈道︰「我們敬愛的陛下在今年特許霧 鎮的領主安德烈子爵用當地產的黑魚子醬抵稅,霧 鎮黑魚子醬的美味程度可想而知,我們能有幸在原產地品嘗到這一珍品,難道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嗎?」
【你當誰都和你一樣麼?】
就在德爾塔以為羅夫娜會不滿足于這個解釋時,羅夫娜卻一臉若有所思,向尤埃爾行了一禮就回去了,其他人似乎也覺得這個發展並無不妥。他頓時有些發蒙,不得不反省自己。
「除非你們已經沒錢去消費了,不然每個人都該為此慶祝。」尤埃爾拍了拍手︰「好了,我們只是繞過這一段主路而已,不是只走小路。你們可以放心,我不會制定會令我們遲到的行程計劃的。」
等到尤埃爾也坐回自己的位子,車老大高皮吹響了哨子,車隊再一次啟動,先是拐了一個大圈向著來的方向倒退了一段,然後再向無邊的荒野駛去。
【魚子醬這里面是有什麼深意嗎?】
德爾塔縮回車廂,面對各自思考的朋友們提問︰「關于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迪亞哥撐著頭冥思,似乎要再想一會兒才能給出回答。安佩羅姆倒順勢接口︰「我知道霧 鎮,我小時候就愛吃霧 鎮的魚子醬,不過到了學院就沒什麼機會了。沒想到現在他們的魚子醬有了大名氣,恐怕這次以後也吃不到了。」
黑魚子醬是鱘魚子做的,而鱘魚本來就少,所以價格比紅魚子醬更貴,一個小鎮每年的產出也就七、八桶,除去交付給國王的定額,剩余的量也不會太多,有錢也未必能買到。
德爾塔點了點頭,這是從吃貨的角度來看,評價和感言非常合理。
他轉過頭,看見貝克如夢初醒,感受到他探索的眼神,貝克猶豫了一下,還是做出了自己的評價︰「我覺得羅夫娜太魯莽了,這一次的舉止不像是她平時的作風。」
德爾塔啞口無言,但最終決定不提醒貝克自己等人正討論的是魚子醬,他還挺想听听貝克對羅夫娜的評價。
迪亞哥同樣捕捉到了這個有趣的關鍵點,饒有興致地注視著貝克。安佩羅姆也驚詫抬頭,他和貝克同為秘文修習者,卻完全不知道羅夫娜這個名字——這是當然的,羅夫娜主修的科目和輔修的科目和他倆都一點關系沒有,安佩羅姆潛意識認為自己如果不認識羅夫娜,那麼貝克也沒有理由認識羅夫娜,何況貝克的導師一直對他非常嚴苛,要求多到快沒有私人時間
總而言之,貝克有了關注的小姐,這是違背常理的事。
安佩羅姆心里的疑問數不勝數,但當他開口時,發現自己竟說不出太多話。
「你們認識?」
貝克好似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弄錯話題了,尷尬道︰「因為工作原因,她和我見過幾次。」
安佩羅姆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湊過去低語問︰「是不是一見鐘情?」
「還是見色起意?」德爾塔的眼神如同一個公正嚴厲的大法官,或者是某個家族的大家長。
「只是」貝克攤手,艱難道︰「一般朋友。」
「已經是朋友了嗎?」迪亞哥狀作漫不經心地插口。
看見平時最穩重的人也摻和了進來,貝克的臉已經漲紅了,大有士可殺不可辱的氣勢。車廂都好像因為他熱起來了。
「拜托我們的車廂離她不遠」他幾乎是哀求道。
如果這時候羅夫娜開始冥想,精神力是能夠增幅到足以覆蓋此處的程度的。
「明白了。」安佩羅姆了然地重重點頭,德爾塔也附和著。
就在貝克以為他們要消停的時候,安佩羅姆從領口拉出一條系著干枯、卷曲的動物尾巴的項鏈,雙手持握住開始念念有詞,可怕的寂靜立刻降臨。德爾塔則閉目冥想,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穿透廂壁從四面圍攏,僅留下車廂內部這一片安寧。
竟是用幻術和靈法術將車廂完全保護起來了!
至于嗎?貝克呆滯地看他們操作。
「現在,我們的交流不會被外泄了。」安佩羅姆辛苦地抹了把汗,即使有奇物輔助,單人布置隔音結界還是太難了。今天他算是超常發揮,恰好就在幻術之道有了小的突破,不由面露笑容。
貝克張大嘴巴︰【就這麼想听嗎?】
德爾塔冷酷道︰「為了防止羅夫娜以後會監听你,我做了個小陷阱,如果她敢于用精神力窺探這里,後果將是連續一個月的入睡都將與噩夢為伍。」
【你要對我喜歡的人做什麼殘酷的事啊?而且這個癖好說的是你自己吧!】
貝克一時失語,直到安佩羅姆再三催促才開口︰「羅夫娜我是在領取主塔的嗅鹽供應的時候遇見她的,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人我去的比較早,當時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就稍微聊了幾句,我們一起抱怨了有關部門的效率,然後就認識了」
「再後來,我制作的卷軸被供應去她所在的魔化生物科,正好被派發給她。她認出了我的標記,還特意寫信過來問我,這是不是我的作品」
看得出他有在努力回想那些美好時光,但在眾目睽睽下訴說一段尚未結成的戀情還是太過尷尬,以至于他停頓了好幾次才能繼續說這些故事。
「在三月之後,我就因為事務繁忙和她斷開了聯系」
「什麼事能比和羅夫娜在一起重要?!」安佩羅姆沉浸在貝克的故事里,他完全相信在正常發展下貝克和羅夫娜應該已經在一起了,但現實並非如此,主觀臆想與客觀現實的矛盾讓他為姑娘打抱不平。
貝克沉默片刻,說︰「是前往莫克然加入國王宴會的機會。我知道她會被選中,因此我也必須來。這段路程太長了,我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
「那既然都已經在這兒了,你為什麼不和她說話呢?我們沒見你們有踫面。」迪亞哥好奇道,這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貝克看著那些不解的面容,嘴角快速上揚,最後竟大笑出聲︰「你們怎麼知道我們沒有恢復聯系?我可是秘文學者,用暗號交流可是本行!」
「你可真是個混蛋!」德爾塔和安佩羅姆在笑聲中往後面重重一靠,本就顛簸的車廂再次一震。
迪亞哥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也不禁叫了起來︰「三月份!你還好意思和我們一起議論梭法!他都沒你痴情!」
「我和羅夫娜還只是朋友。」貝克也得意地靠上靠背,右手牽著毯子的一角蓋在胸口。
他感受著自己猛烈的心跳,心情卻逐漸平復下來。
【用一個秘密掩蓋另一個秘密,無論如何都叫我為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