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天行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幸虧他沒有選擇凌空而立，但此刻依然失神剎那，劇烈的月兌力感，讓他感覺前所未有的虛弱，這個世界前所未有地陌生。
那張臉依然在看著他。
像是一片泡影，又光暈凝聚而成，隨時可能破碎，但他卻感受到巨大的絕望感。
厲天行踉蹌著站起來，抬頭，沉默良久，才說道︰「你是，白冰？」
半晌後，他听到回答，但不是聲音，而是某種意志。
「嗯。」
厲天行揣摩到意思，感覺這是個確定的答復，便說︰「為什麼？」
「我不知道。」
「我又為什麼會如此。」厲天行語氣安靜，再問。
「那是我的法，你離我太近。」
厲天行作為最接近那一步的人，一瞬間便明白。
這意思是，我所修的，皆為你的規則，如今被收走一切？
「我修了你的法，所以，我注定斗不過你？
這不荒唐嗎？修仙道法開派祖師，也並不是不可超越。」厲天行說。
白冰並未解釋。
他便笑了笑，「一切皆泡影，一切成空？
既然如此，為何要等在此刻？
絕對的力量，也喜歡如此戲弄人？」
憑什麼。
他不理解，一個剛引他注意的小輩而已，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路的盡頭？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能與我說話的人。」
厲天行沉默，「為何只有我？因為我最接近道之本源？」
「或許，但我靠近與注視其他人，他們的一切都將崩壞，除了你。」
厲天行才明白自己敗的原因，以及映照諸天神法破滅的原因，一切只是因為被看了一眼。
「你看起來很平靜。」遙遠的意志傳來。
「生死早已為身外事，唯有道在心。」厲天行漠然。
「但你渾身都在顫抖。」
厲天行低頭，看著毫無血色的手臂，掐到肉里的指甲，他陷入沉默。
荒唐，震驚，憤怒，還是絕望？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情緒，他已經麻了。
這就是仙路盡頭？這就是他追逐一生的目標？
他寧願這是一場夢，再不願去做的一場夢。
「你想知道我的感受嗎？」
「不，我不想。」
厲天行夸張地裂開嘴巴，笑了起來，「我不需要你來指點我，你也不用來指點。
你這個小輩，永遠都是小輩而已！」
他唰地拔出腰間長劍，要抹脖自盡，再也不想看到這張臉，但那意志的聲音傳來，他還是沒能舍得動手。
「我告訴你盡頭的感受。」
「那是永恆，也是寂滅，或者死亡。
如果不是你來尋我，我或許已經迷失，可能十年，也可能千年？
我感受不到時間的存在，什麼都感受不到，甚至快要忘掉何為意識。
但是，我依然有種被控制的感覺。」
厲天行沉默一會，說道︰
「你說，我在你的規則之下，所以你不用動手，哪怕只是一道眼神，就能掌控一切。
在你的法則之下，一切都是能被你控制的。
而你在刻意誘引我，走上這條不歸路，然後被你控制。」
他冷笑道︰「那你可有想過，或許你也只是另一個我罷了。
我不知道源頭為何會是你，但我覺得你也是棋子罷了，我了解你，你是個活生生的人。
你也在被引誘，走入局中，被某種力量控制，越陷越深。」
「沒錯，我也是這麼認為。」
那道意志說，「在很久以前，可能沒有修仙，沒有寄生蟲，也沒有天地靈氣。
而後，異能者出現，世界法則改變，有一個大世界瞬間崩塌，就如你的修為一樣。
而我們所有人，在文明破敗之後，都被迫走在這條追求力量的不歸路上，互相殺伐，每前進一步，被控制的就越深。
先是，後是靈魂，最後成為控制更多人的工具。
很好，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厲天行沉默，他不知道「異能者」和「文明」指的具體是什麼，但他很容易就理解了這句話，因為這個過程太熟悉了。
然後，厲天行感受到那目光再次看來。
「朋友，再見。」
「再也不見。」
厲天行感覺到一股極其陌生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被收走了，然後便開始奇癢，又劇痛，充滿了怪異的蠕動感。
低頭一看，他發現身上長滿了肉蟲，它們在蠕動，吐絲結繭，甚至開花，噴射瘴氣。
那些瘴氣變成不可名狀的血霧，籠罩在他周圍，讓樹木枯死，讓沙石分崩離析。
抬頭看天。
他發現其實到處都充滿了這種「瘴氣」，像是一大群的飛蚊，還在不斷顫動，越接近他，就顫動的越厲害。
而他體內格外地多，他像是一個漏氣的氣球，不斷地向天地間揮灑物質。
根據修道者死前，會發生靈力溢出，反哺天地靈氣這件事，他知道這是什麼。
這就是天地靈氣？
最後一道念想產生，厲天行意識逐漸模湖，世界陷入混沌。
……
而在外界。
所有人陷入喧鬧。
在畫面破碎的一剎那，他們的消息渠道就中斷了。
「我剛才看到了什麼？」
「那不是李家那個白冰嗎？」
「殺了神凰族趙瀾的那個？」
「他怎麼會在黑霧的源頭？該不會是厲天行故意的吧，這又是他殺人計劃的一部分？」
世人議論紛紛，不得結果，有行動者，早開始動身，向遺失之地進發。
但很快，就有人察覺到異常。
厲天行自從成道之後，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從未收斂過氣息，所以隔著千百里，都能聞到味兒。
但現在，那種令人心顫的氣息突然消失了。
一場金色的血雨，伴隨著流火，在整個中州降下。
「厲天行死了？」
有人抬起手臂，接受雨水，那雨落在手上，安靜燃燒，發出金色火焰。
並不燙，甚至蘊含充沛的能量，以及不死神性，那是獨屬于神凰血脈的力量。
剎那間，所有人陷入莫大的震驚。
「臥槽，牛逼！」
金烏族，夜無辰看著漫天火雨，激動道︰
「祖爺，那家伙死了！
我不用等你死罷給你燒紙傳書了。」
蒼老體衰的金烏族長皺著眉頭，看著黑壓壓的天空不說話，但眉頭皺眉明顯淺了一些。
但是，那張臉太難以置信了，他要確認一下。
邪修大多歡呼，或者松一口氣，遠古邪魔到底怎麼回事他們不知道，但知道厲天行活著他們肯定沒果子吃。
神凰族以及眾多正派修道者，則臉色皆變，極其復雜，又有一種難言的畏懼。
厲天行殺戮眾生，但若解決了邪魔，也算得上一世梟雄，但現在
他都敗了，這遠古邪魔呢？
他們看著天上那片黑霧，它黑的像是一片安靜的深淵，俯身注視著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