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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復雜的情感

身上纏著繃帶,只能依靠拐杖站立的倫納德呆立在水仙街的街口,碧綠的眼眸空洞無神。

「老頭,你說最後,最後在我昏迷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因斯•贊格威爾會進入公司?」

「晉升才是正常非凡者會追求的東西,如果不是有著難以逾越的困難,大部分人都會向往著強大和不朽,因斯•贊格威爾不也是因為這個才逃離黑夜教會的嗎?」蒼老的聲音在倫納德的耳畔縈繞,舒緩的語調引導著他的思緒逐漸起伏。

「可是他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會這麼巧」倫納德握著拐杖的左手扭曲著用力,指尖逐漸泛白,指甲在掌心炸出了點點鮮紅。

冷冽的風在他身上的正裝上留下了一道道」溝壑「,這一次,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過了許久,這個來路不明的老怪物才嘆息著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還記得因斯•贊格威爾從黑夜教會叛逃時帶走的0-08嗎?」

「那是一件特殊的0級封印物,它是一位古代從神的遺骸,有著可以編排人生走向的能力,特點就是用各種巧合讓現實走向悲劇,是一件造成了天使隕落的強力封印物。」

天使隕落原本被悲傷和憤怒支配大腦的倫納德突然腦中一片空白,一時間竟覺得自己的情緒沒有任何意義。

沉默了許久,他出示了自己的督察證件,謝絕了一位警員的「好意」,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旁邊的一張長椅上,拐杖隨意搭在了漆黑的瓦斯路燈旁。

「老頭,如果靠著你所說的方法,我有多大的可能可以晉升到高序列,可以成為強者?」

「呵,高序列,強者。」帕列斯突然升高的聲音在倫納德的腦海內隆隆作響,「這需要看你對強者的定義,什麼是所謂的強者。」

「在第四紀,大部分非凡者都知道‘扮演法’的存在,但是也沒有多少人可以達到半神,或者是因為魔藥的缺失,或者是因為儀式的失敗,但更多的人是因為沒有對應的天賦,沒有偉大存在的眷顧。」

「你們現在眼中的強者,在第四紀充其量只算是神靈博弈的高級炮灰,是隨時可以補充的消耗品。」

「不成為天使,你很難在這個世界上有真正的話語權。」

平時坐姿一直散漫,習慣性會反駁帕列斯話語的倫納德此時表情認真,右手覆蓋在臉上,背後的表情難以窺探。

「如果我要向因斯•贊格威爾復仇,我需要到序列幾?」

「你確定你要復仇?」帕列斯的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一樣,語氣中的詢問意味幾近實質。

倫納德點了點頭,嘴唇微抿道︰

「確定。」

默然了兩秒,帕列斯的聲音有些低沉︰

「至少序列四,你可以試試,現在進行扮演,大概三年說不定就可以晉升。」

仍如雕像般的倫納德沒有回應,風一陣陣吹過他的發梢,從天空暗淡,吹到橘紅漫天。

如果此時有一位存在可以看透倫納德的星靈體,那祂一定會發現有一團點綴著金色花紋的合抱蠕蟲正在他的心髒處無規律的轉動,向外散發這一層層無色的波光。

浮沉在靈性海洋中的帕列斯暫時封鎖了自己和倫納德之間的聯系,‘解密學者’的權柄象征的符號飛速變換,對應著各種情況的排列不斷重組,試圖還原著今天上午倫納德昏迷後發生的一切。

「隱秘」的要素和那位神秘存在剛剛降臨時出現的一秒觀測空缺都成了「解密」的壁障,甚至超越了真實造物主污穢氣息對帕列斯造成的干擾。

「能做到這一切的存在只有對‘隱秘’的掌控到達了最頂層的那幾位。」

「‘黑夜’和‘詭秘’?」

「唉。」帕列斯低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顯得更加羸弱,「我以後要更加小心了」

「今天是看歌劇演出,你或許可以听從克萊恩的建議,穿一些比較鮮艷的衣服。」班森坐在梅麗莎的側面,含笑看著不斷檢查著兩張《伯爵歸來》門票的妹妹,身體姿態自然放松,就像年輕了好幾歲。

單人沙發上的梅麗莎沒有直接反駁哥哥的建議,而是小心的折好了手中的三張彩印門票,放進了自己的衣兜內,然後才抬起了小臉,十分認真地說道︰

「我覺得台上的歌劇演員已經穿的夠艷麗了,按照現在審美最流行的平衡來考慮,我現在的穿著才是最適合今晚的打扮。」

流行的審美听到這話的班森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似乎是認識到了自己曾忽略的一些變化,啞然失笑道︰

「確實,在審美方面我總是像個卷毛狒狒,這點我或許應該向克萊恩學習,他之前聊天的時候告訴我他偶爾還會看一看《女士審美》,說是這樣可以更好地和客戶接觸。」

「克萊恩真的這麼說?」臉龐比前幾個月變得相對圓潤的梅麗莎小嘴張成O型,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了自己的驚訝。

坐在對面的班森看著自家妹妹小女生般的舉動,臉上的笑意更深。

他從母親去世後就很少在梅麗莎臉上見過這種表情了,這些年他總是竭盡全力想讓弟弟妹妹們不用操心生活的苦難,卻還是發現他們早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成長,以失去快樂為代價變得成熟,失去了青年人該有的靈動。

突然班森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剛準備找個借口去平復一下心情,就听見了門口門鈴作響的清脆。

「我去開門!」看出哥哥有些情緒外露的梅麗莎不等同意就攬過這個活,小跑著湊向了門廳,「估計是克萊恩,今天貝拉整理他的房間的時候,發現他忘帶鑰匙了,一定是他。」

這個臉上有光的姑娘一邊向長兄解釋著,一邊動作輕巧的打開了房門。

吱呀。

和克萊恩同色的褐眸中倒映出了一個高大挺拔,有著凌亂美感,卻渾身傷痕,給人一種病態美的陰沉青年。

「請問,您是?」梅麗莎看著眼前這位墨發碧眸的年輕男子,一時間有些迷茫。

拄著拐杖的倫納德用空閑的右手別扭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黑色正裝的褶皺,嗓音有些哽咽︰

「我是你哥哥克萊恩的同事。」

梅麗莎的心頭忽然一沉,看著眼前這位長相很是不錯,但是臉色卻異常蒼白,身體上甚至打了石膏的男子,不禁聯想起了自己回家時看到的,佐特蘭街方向傳來的劇烈聲響。

這位獨立且堅強的姑娘嘴唇顫抖,向前踉蹌兩步,發現青年身後並沒有別的身影,聲音止不住地顫抖道︰

「克萊恩呢?」

一直想象著這一場景,想象著自己要向克萊恩的家人通告死訊的倫納德突然忘記了自己的準備,甚至喪失了大部分組織話語的功能,斷斷續續地說道︰

「今天,有一伙恐怖分子襲擊了廷根,你的哥哥,克萊恩他在抵抗恐怖分子的戰斗中不幸犧牲了,他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廷根的安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啪嗒!

倫納德左臂下的拐杖倒地,以不符合傷員的速度扶住了險些站立不穩摔倒的梅麗莎。

「沒事」

倫納德關切的話語突然哽在了喉頭,他看見梅麗莎臉頰上落下的淚滴,再一次被悲傷籠罩

貝克蘭德聖塞繆爾教堂的地下,戴莉•西蒙妮整理著自己新分到的辦公室,將一沓沓已經磨出了毛邊的信封小心的壓在了桌頭的相框後,整齊的沒有一點參差。

這些信件有的是印有黑色紋路的值夜者內部信封包裝,有的是普通的米白色信封,但無一例外,這些信封寄件人的位置上都簽著一個干淨的鄧恩•史密斯字樣。

戴莉注視著那個鏡框內的黑白照片,配合著記憶,一點點的補上了那個被定格場景的顏色,回想起了自己在被調離廷根前的最後一個晚上。

自己當時裝作不勝酒力,把鄧恩騙了出來,想要趁著這個機會,表露自己的心意。

她那時已經退掉了在廷根租住的房子,所以只是暫住在酒店,不會遇到撞見鄰居的尷尬。

她記得他們走過了市政公園,走過了自己被鄧恩他們拯救的墓園,可最後還是走到了佐特蘭街,走到了公司門口。

不過最終兩個人什麼也沒有做,只是擁抱了一下,然後各奔東西。

說實話,她當時害怕了,害怕鄧恩在床上質問自己的過去,想起自己的放蕩。

當然,她知道鄧恩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無法原諒自己,所以還是借著鄧恩退縮的時候順勢而下,將自己藏在了自卑帶來的陰影中,不辭而別。

「不要在凋零的時候回憶盛放的絢爛,人生應勇于折下美麗,而不是對著枯槁暗自悔恨。」戴莉默念著這首從羅塞爾詩集中听到的名句,目光逐漸渙散。

嗒嗒嗒!

「戴莉!」索倫斯執事,一位也對戴莉有些意思的「紅手套」壓著奔跑的沖動,沖進了辦公室,手中還捏著一張電報。

「怎麼了,索倫斯隊長,今天並不是一個吃飯的好日子。」被人打擾的戴莉臉上沒有一絲不悅,但畫著淡藍色眼影的臉上滿是冷漠,將拒絕兩字寫在了表面。

匆忙而來的索倫斯顧不上戴莉的誤解,臉上閃過了一絲悲痛,嘴角抽搐了幾下,默默的走到了她的桌邊,將手中的電報反扣在了桌上,然後輕聲退了出去。

索倫斯?戴莉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動作,心中突然浮現了一個不敢相信的猜測。

這位經驗豐富,看淡生死的「通靈者」緩緩地掀起了電報的一角,黑色的打印體逐漸佔據了她的視線。

隨著一層薄霧模糊了她的眼楮,那張僅有寥寥幾行字的電報單被顫抖的指尖捏皺,白紙上的字體產生了扭曲。

「廷根市值夜者小隊隊長,鄧恩•史密斯,隊員克萊恩•莫雷蒂,地下看守者」

「以上三位女神的忠實信徒,在昨日慘遭因斯•贊格維爾毒手,回歸了深黯天國。」

「混蛋」戴莉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臉龐,悶聲的抽泣和痛苦的嗚咽聲回蕩在空曠的辦公室內。

在牆壁另一側,依靠著牆壁的索倫斯一陣嘆息,默默離開了這里

「所以,那天殺死了雪倫夫人的是你的女兒?」

「一個,額,一個半巨人?」克萊恩一臉不可置信,似乎是難以理解這奇特的父女組合。

說實話,他見過「詭秘」在日記中呈現的那個五官柔和,面容英俊的樣子,也在一些神話書籍上見過所謂的巨人素描圖,實在無法理解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系。

美女與野獸?

「詭秘」雖然是男的,但是祂那張極富精靈特色,顏值超高的臉在對比下反而更像美女,而祂的女兒則對應了野獸的位置。

看著克萊恩一臉便秘的樣子,「詭秘」沒有因為養女的身份不被理解而惱怒,僅是嗓音平和的講述起了與之相對的過去。

「安格爾伯達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巨人,或者說,她出生沒有對應的非凡特性,所以不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巨人,不算是天生的超凡生物。」

「我那時正好在海上進行一些實驗,撿到了因為風暴而流落荒島的她。」

「說實話,當時的我人性淡漠,急需要扮演一些角色,去用自己的經歷和記憶來穩定人性,保持狀態,這也是我收養她的動機。」

「保持狀態?」克萊恩捕捉到了一個自己在意的詞匯。

話語被打斷的「詭秘」思考了一下,語調平穩的解釋道︰

「一個神明的實力取決于魔藥的消化程度,但是更重要的是祂的精神狀態,如果人性和神性有一方佔了上風,祂的狀態都會不可阻止的向失控的深淵滑落。」

「所以神明也要扮演?」這個全新的情報引起了克萊恩對更高層次存在的思考,不自覺地把真神和普通非凡者進行了對比,尋找類似。

而端坐在他對面的「詭秘」似乎很樂意看到克萊恩這樣的行為,嘴角第一次自然翹起,顯得有些愉悅。

「沒錯,畢竟魔藥的體系決定了這一切,哪怕是真神也無法超月兌。」

「你要永遠記住,沒有什麼是免費的,瘋狂和混亂才是這個世界的底色,這個真理將伴隨你很久。」

「就像你那位隊長說的一樣,我們不過是瘋狂世界下的可憐蟲,這點上,大家都一樣的。」

「都一樣的,克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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