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搖頭︰「不不不，這個級別的畫師，不會犯這麼低級別的錯誤。」
李東平更迷茫︰「那問題出在哪里？」
「你再細看，仔細想想明五彩的風格特征。」
「風格特征？色彩艷麗濃烈，紋飾豪放，線條粗獷，明大粗嘛，這誰不知道？」
「仔細看染料。」
「染料？也對得上號啊，溢彩而已，明代的瓷器就這樣，畫工不怎麼精細，但用料很足，經常出現溢彩的情況。」
徐青點頭︰「問題就出在這里，這個溢彩不是自然溢出，而是人為制造的溢出效果。」
「人為制造？」
「對，明代的瓷器尤其是釉下彩，因為明代的釉料不夠通透且往往肥厚，視覺效果較差，為了彌補這個缺點，畫師在畫圖的時候只能用色彩飽滿的顏料，且能用多少就用多少，能溢出也不能不夠，所以溢出效果很自然，是工藝缺陷導致的。」
「這個……」
「這個則不一樣，這是人為涂抹的，畫師也知道明代這種工藝特征，可是沒有信心百分百仿出那種自然造成的溢出效果，所以干脆用畫筆直接涂抹出這樣的效果，覆蓋釉料二次燒制以後，就很難察覺這點小疏漏了。」
「我看看，我看看，」李東平臉上見汗，急忙拿過放大鏡仔細研究，片刻後嘆了口氣︰「果然有細微的勾勒痕跡，老弟這眼力勁兒真沒得說，只是……」
「只是這也不能百分百地說這就是新仿的東西吧，萬一明代的工匠畫畫的時候鬼使神差地畫了一筆呢？」
「也有這種可能，」徐青點頭︰「雖然這個可能性極低，不過無所謂，還有其他缺陷，你仔細看底足的摩擦痕跡。」
「看到了，摩擦痕跡很重，是正常使用留下的那種。」
「胎質是不是挺粗糙？」
「對，明大粗嘛，從風格到工藝，都挺粗糙。」
「看那條最深的劃痕，你用手指甲順著劃痕感受一下。」
李東平半信半疑地找到底足一道比較長的劃痕，把指甲伸進去輕輕滑動，一遍，兩遍，然後臉色變了。
「感覺到了？」
「嗯。」
「胎質是不是很細膩？」
「對，和看起來完全不同，指甲劃過很柔順，很光滑，正常的明代瓷器可不是這樣的。」
「所以做舊就是做舊，只要是做舊，就不可能百分百還原，」徐青微笑︰「我一上手就知道，這東西絕對不是明代的，因為分量太重，明代瓷器的胎質較粗，密度相對較低，跟同尺寸同造型的瓷器相比，分量偏輕，只這一點就能給這瓶子判死刑，根本不需要看什麼款識、溢彩。」
李東平滿臉欽佩，豎起大拇指︰「老弟，你真厲害，真的，我剛開始看你年輕還尋思哪兒來的愣頭青，想著治治你的傲氣，結果被你上了一課，真的厲害。」
徐青笑笑︰「知道我厲害，就把好東西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煤城人的底蘊。」
「好說，好說，好東西在保險櫃里。」
地下室，防盜門，超級監控，然後還有保險櫃。
只能說李東升有錢，這麼一整套防盜設備從采購到安裝至少得二十萬。
這地下室里如果沒有幾件價值千萬的好東西，都對不起這一套防盜設備。
李東升一口氣打開全部的保險櫃，驕傲地伸手︰「老弟，慢慢看，他有看上的，我給你打個折。」
徐青也不客氣，挨個兒查看，果然都是好東西，市場價全在七位數以上。
但沒有徐青想要的靈寶。
看完之後，徐青點點頭︰「都是好東西，可惜，沒我想要的。」
李東升來了興趣︰「老弟，這都看不上，你想要啥樣的？」
「說不上來，就是那種比較合眼緣的，看一眼就喜歡的那種。」
「哈哈，這比找媳婦兒還難。」
「找媳婦有什麼難的？」
「emmm，好吧，以老弟這個身材和顏值，找媳婦兒確實不難，」李東平想了想︰「我倒是認識一個人，他手里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價格往往賣得還挺高，而且還能賣得出去，要不，帶你去瞅瞅？」
「好啊，」徐青來了興致。
按照李東平的描述，這就是個典型的靈寶獵人。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真正的靈寶獵人呢，之前只听說過，沒怎麼見過。
嗯，他說的是正兒八經的靈寶獵人，不是白彥武還有李良那些個往國外偷運靈寶的敗類。
……
煤城，西三路。
張老二古玩店。
嗯，名字就叫張老二古玩店。
徐青跟著李東平走進去，竟然沒看到人，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李東平很熟絡地高聲喊道︰「老張，老張？出來接客了，我給你帶了個大顧客。」
半分鐘後，才有人從後邊跑出來︰「哪兒呢哪兒呢？」一邊跑還一邊提褲子，臉上還掛著半個鮮艷的口紅印。
這，這個形象……
徐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不過，也沒就這麼小看這個張老二。
江湖那麼大，什麼樣的人都有，出幾個怪胎很正常。
李東平嫌棄道︰「臥槽，你丫的大白天就不能消停消停？遲早死女人肚皮上。」
「嘿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你特娘的找的那些是牡丹？爛樹杈子好吧。」
張老二不以為意，抬頭看徐青︰「這就是你說的大客戶？這麼年輕——」
張老二看清楚徐青臉的瞬間，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李東平伸手在張老二面前揮了揮︰「咋了？ 癥了？」
張老二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收起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彎腰行禮︰「張老二拜見徐少俠——」
李東平懵了︰「搞什麼？」
目光在張老二和徐青臉上來回掃視，滿滿的都是疑惑。
張老二卻沒有回答，依然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直到徐青開口︰「老張，這就沒意思啦。」
張老二這才直起腰，嘿嘿笑道︰「被嚇到了，被嚇到了，貴客臨門，蓬蓽生輝，請坐請坐，我去洗漱下，失禮失禮，小李子，泡茶，泡好茶，給我招待好徐老板，我馬上回來。」
李東平盯著張老二狼狽的背影看了幾秒鐘，扭頭對徐青道︰「是我眼拙了，沒想到老弟還是個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