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左侍郎臉色鐵青,不發一語。
瞧見他腳步未動,秦陌對杭羿使了個眼色,杭羿點了點頭,心領神會。
只見他走到朱左侍郎身邊,絲毫不給他任何的面子,直接抓著他的胳膊就要強行帶走。
朱侍郎自是神色忿忿,奈何他只是一個沒有修行過的普通人, 年歲又高,今年已是到了不惑的年紀。
掙扎了幾下之後,毫無作用,胳膊還被杭羿抓的生疼,只得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被秦陌一行人帶離此地。
臨走的時候, 林知白被秦陌安排留在了這里, 一同留下的還有他帶來的五十名大戟士。
朱府的家眷也被統一集中在了前院, 和家丁以及府上的門客們圍聚在了一起。
空氣中尚且還逸散著濃郁的血腥味,無一人敢有異動。
秦陌一行人辦完事情回黑水閣的路上,並沒有作刻意的去做掩飾。
故而,朱左侍郎被秦陌帶走的消息很快的便傳到了紹京城諸位達官貴人們的耳朵里。
新官上任三把火吶。
自從前幾日秦王突然成立了黑水閣之後,天武侯便已經露出了他凶狠的獠牙。
他的第一把火,直接燒到了清風書院的頭上,把一位「德高望重」的六品大儒關進了牢獄,不日就要問斬。
沒曾想到,僅僅只是過了這麼短的時間,第二把火便燒了起來。
而這一次,赫然是戶部左侍郎!
朱左侍郎跟常慎遠可是完全不一樣的,他雖未曾修行,但手里卻是掌握著實權,乃是大秦王朝欽定的四品官員。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四品官,如今也即將去黑水閣的監牢里走一遭。
眾人俱是人人自危, 心中慌亂,誰都不知道這第三把火要燒到誰的頭上。
紹京城突然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導致戶部直接失去了一位侍郎,也不知道那位前幾日才剛剛喪子的戶部尚書,如今又會作何反應。
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要在明日的朝會之上參天武侯一本,還是要選擇默不作聲,視而不見。
畢竟,上一任御史大夫的心頭血還澆灌在殿上,尚且溫熱,腦袋至今還掛在皇宮殿門之外,沒有取下來。
一切都是無聲的震懾。
而此時的戶部尚書範大人,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秦陌先前直奔戶部的時候,他便隱隱猜測到了。
只不過那會他未曾出面,一直都在戶部的書房當中處理政務,只是隨便遣人把秦陌給打發走。
戶部正廳的書房當中,除了在桌子後忙碌的範尚書之外,再無閑雜人等。
忽的。
只听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走了進來,關好門之後,快步走到範尚書身邊,沉聲道︰
「老爺果真神機妙算,朱侍郎適才已經確認被抓進了黑水閣。」
听到朱左侍郎被抓的消息,範尚書身子稍稍頓了一下,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之色。
他繼續手持著毛筆蘸著墨汁,批改著面前的公文,待到一封公文批改完畢之後,他方才慢悠悠的開口說道︰
「陛下真是養了一條好狗吶,想那天武侯賦閑在家十余年之久,朝臣們都以為他是要做個閑散的富家翁,這才無人在乎他是否簡在帝心。
可誰知道,天武侯此人原來一直都在蟄伏,前幾日不聲不響的便當了黑水閣的閣主,甚至在早朝上一刀砍了御史大夫。
呵,咱們這位陛下吶,雖然年輕,可真是行事老辣,心思深沉。」
戶部尚書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對秦王絲毫沒有敬畏之心。
「老爺,陛下在十年前力排眾議,突然開設上陽學宮,如今又是成立黑水閣,這接二連三的舉動,不會是知曉咱們的謀劃了吧。」
老管家的臉上邊說邊露出了一抹濃濃的憂慮,很是不安。
听聞此言,戶部尚書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幾分,他皺著眉頭細細的思索了一番,隨後緩緩搖了搖頭。
「此時絕不可能,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布局,當年他還未曾坐上那張椅子。
就算現如今有所動作,怕也是為了他一統天下的宏願。
至于謀劃,頂多听到了些許風聲,看出了一些端倪而已,局勢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已是勢不可擋。」
他自言自語的喃喃解釋了一句,似是在安慰自己,可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凝重,絲毫沒有輕松之意。
一旁的老管家听到這話,倒是心中稍安,臉色稍緩,他正想開口說話,卻見範尚書一拍桌子,臉上露出一抹狠辣之色,搶先開口︰
「你倒是提醒我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朱侍郎既然已經被黑水閣抓走,陛下如今又是這番態度,很難把他保出來了。
他那邊先前的謀劃暫時先全部舍棄,以免被天武侯這條瘋狗順藤模瓜咬出來。
朱侍郎知道的太多了,趙安既然把他咬了出來,那看來黑水閣里定然是有擅長逼供的能人了。
你派人混進監牢里邊,往死了盯著他,必要之時,直接將其滅口。」
他有條不紊的吩咐了下去,老管家全都一一記在心底。
如此,範尚書方才心中稍安,然而老管家卻是沒有走,依舊留在原地,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範尚書一眼,好似欲言又止。
範尚書把這一切全都盡數收入了眼底,當即便是淡淡道︰
「有話直說即可,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什麼時候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了。」
話畢,老管家心底不再遲疑,張嘴問道︰
「老爺,秦陌那邊又該如何處理,顧華清現如今也被抓進了黑水閣,先前的事情可是還要繼續?」
聞言,範尚書再次皺起了眉頭,心中開始思索。
良久之後,他方才出言說道︰「那邊的事情不急,北齊使團過幾日便要入京,隨行護衛乃是道門天才弟子,暫且再讓他蹦幾天。
等到了時候,自會有人親自出手將其格殺。」
听到這話,老管家神色一凜,暗自點了點頭。
若是有道門弟子親自出手,那秦陌定然是必死無疑了,老爺果真是算無遺策。
事情全部敲定之後,老管家便是告退一聲,隨後離開了此地,書房之中又只剩下了範尚書一人。
他隨手展開一封公文,拿起手邊毛筆,輕輕的在硯台里蘸了蘸,低頭細細去看公文上的內容。
看罷之後,範尚書又沉思了一陣子,終于開始動筆書寫,處理政務。
然而,只是寫了兩個字,書房當中便響起了一聲「咯 」的脆響。
只見範尚書手中的毛筆已經從中斷裂開來,他的老臉不復先前平靜,而是布滿了陰霾,眼神陰沉的好似要滴出水來。
秦陌,全都是因為秦陌這廝,若不是他,雲瑯又怎麼會?
範尚書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手指因為充血而有些青紫。
虎毒尚且不食子吶,自己也是被逼無奈,想必九泉之下的雲瑯,定會理解自己的吧。
範尚書長嘆了一口氣,隨即很快的,他便又恢復了先前古井不波的模樣,隨手把斷裂的毛筆扔到一旁,拿了一根新的出來。
他低頭繼續批改著公文,好似一切全然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另一邊。
此時的秦陌已經帶著可憐的朱左侍郎回到了黑水閣。
剛一進門,朱左侍郎便是雙手拍了拍自己的官服,將上面的褶皺盡數撫平。
這是他的體面,只不過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範尚書給放棄了。
隨後,朱左侍郎昂首挺胸,擺出了一幅高官的氣派,頤指氣使的說道︰
「速帶本官去見天武侯。」
聞言,走在前面的秦陌頓時一愣,轉身看向了朱左侍郎,一臉的愕然。
再三確認過他不是在開玩笑之後,秦陌笑著對他說道︰
「侍郎大人,這里可是黑水閣,不是你的戶部,你現在乃是戴罪之身,閣主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朱左侍郎緩緩皺起了眉頭,問道︰「秦陌,你這是什麼意思?本官乃是先皇欽定的侍郎,到何處也應有禮遇。
況且,如今事情未有定論,你怎敢」
他話剛說到一半,秦陌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徑直打斷了他,聲音冷漠。
「侍郎大人莫不是忘記了我黑水閣是干什麼的。
好教你知道,此乃陛下欽點,轄制六部,先斬後奏,皇權特許,你既然進了黑水閣,一應事宜可就由不得你了。」
「杭羿,把他帶到地下監牢先行收押,哦,對了,順帶給侍郎大人倒杯茶水,免得讓他人覺得咱們黑水閣不懂禮數。」
「秦陌,豎子!豎子耳!本官是戶部侍郎,本官要見天武侯,本官要跟天武侯解釋」
朱左侍郎漲紅了臉,滿眼怒意,邊被杭羿拖著,邊掙扎著開口嘶吼。
然而,秦陌不為所動,連正眼都沒有看他,自顧自的朝著迎面走來的劉二而去。
「路上沒有出什麼差錯吧。」劉二開口問道。
「有一些小問題,不過已經解決了,侍郎大人也很願意配合黑水閣查案。」
秦陌笑著開口回了一句,劉二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一直都在掙扎的朱左侍郎,不禁扯了扯嘴角,臉上的刀疤蠕動了幾下。
這無論怎麼看,可都不像是配合的樣子吶。
不過人只要抓到就好,至于秦陌用了什麼手段,他倒是並不在乎。
「大戟士還守在朱府,後續的收尾,還需你派人過去處理一下了。」秦陌說道。
听聞此言,劉二緩緩點了點頭。
反正進了黑水閣之後,朱左侍郎一定是死定了,日後再無翻身之日,接下來除了審訊判罪之外,便是要進行最為重要的一步。
抄家。
他販賣私鹽,知法犯法,或許還要再扣上一頂通敵叛國的帽子。
如此,朱左侍郎是要被株連九族的,不過幸好大秦律在這一點上並不算太嚴苛,條件放寬了不少。
他的家中女眷倒是不需要被砍頭,只是得盡數充入教坊司里面,且世世代代不得贖身。
但總歸是陛下恩典,給她們留了一條活路。
「此事不急,我待會親自去,你跟我來一趟。」
劉二說罷之後,當先轉身而去,秦陌心中疑惑,不知道他要干什麼,但還是依言跟在了他身後。
至于隨行的姬顏,她向來是不喜歡這里的,適才剛進門便消失了蹤跡,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隨後,秦陌跟著劉二來到了側面的一間小屋,進門之後,在秦陌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視下,劉二抱出了一個大箱子。
打開之後,只見里面是一箱子的金銀首飾,還有一沓厚厚的銀票。
「這是抄了趙安府邸之後搜出來的東西,全都在這兒了。」
「按照慣例,這些東西本應是要上交上去的,不過這趙安屬實窮的很,侯爺看不上這點東西,便讓底下人自己分了就行。
兄弟們也能有一頓酒錢,不過也全是托了你的福,所以這些東西,自當由你先行挑選,你拿多少都可。」
劉二站在箱子後面,靜靜的看著秦陌,緩緩開口。
聞言,秦陌頓時一愣,他差點就忘記了,抄家可是最能撈油水了。
不少人往往抄一次家,稍稍拿些,便能賺個彭滿缽滿。
此時看著滿箱子的珠寶首飾,秦陌一時之間也是有些眼花繚亂。
他哪里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吶,如今雖然成為了修行者,但依舊不能免俗,日後少不了要有用到銀錢的地方。
單說姬顏那個填不滿的肚子,他也得備點銀錢在自己手上。
面對這種好事,秦陌是完全沒有理由推諉的,他也不故作矯情,當即便開始精挑細選。
首飾珠寶什麼的,他完全用不到,攜帶起來也麻煩,雖然自己家那兩個女人貌似都沒有幾件這種玩意。
但是只要她們需要,秦陌再花錢去買就好了,用不著去穿戴別人用過的。
故而,秦陌稍稍想了幾許,便徑直拿起了那厚厚的一沓銀票,從中點出了五千兩出來,剩下的全都給了劉二他們。
銀子不用太多,夠用就行。
而且其余東西給了劉二,也算是一個小小的順水人情。
反正馬上就要開抄朱左侍郎的府邸,那可是侍郎府,天知道里面藏著多少好東西。
現在先跟劉二打好關系,到時候又能是一筆不菲的收入,秦陌心中如此盤算著。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劉二見他把大頭推給了自己,心中也是對秦陌的好感再次上升了一個檔次。
就這樣,兩人在屋子里神不知鬼不覺的分贓完畢,俱是相視一笑,心情大好。
待到從屋子里出來之後,秦陌收到了天武侯的傳喚,而劉二則是帶著大戟士直接出發前往侍郎府。
他並沒有急著去審訊朱左侍郎,畢竟再怎麼說,也是戶部的二把手,朝廷的四品官,身份高貴,地位尊崇。
一些不能露于人前的刑罰,沒有得到天武侯的首肯,劉二也不敢擅自動用。
而另一邊的秦陌被天武侯叫進書房之後,先是詳細的稟報了此行的事情經過,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明月山莊的事情,沒有絲毫的隱瞞。
話說到一半之時,天武侯放下了手中茶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秦陌是個天賦卓然的,以一品武夫逆天領悟了神通。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才過去了多久,秦陌居然就已經跨入了二品。
而更為重要的是,他一個二品,竟然橫跨了兩個大品階,斬殺四品都不在乎話下。
想當年,自己年輕的時候,也不曾有如此的彪悍。
看來秦陌此人,遠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天賦異稟吶,而且身受陛下看重,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
不知不覺的,天武侯的心中對秦陌越發的重視,待到秦陌說罷之後,他笑著夸贊了幾句。
隨後,天武侯神色一凜,忽然調轉畫鋒,說起了叫他來的正事。
「秦陌,明日是常慎遠行刑斬首的日子,此事陛下交給了黑水閣全權負責。
除了陛下之外,這整個紹京的百姓,滿朝的文武官員,都在看著我們吶,萬萬不可出任何差錯。
想必最近你也發現了,紹京城這幾天突然多出來了不少魚龍混雜之人,而其中尤其需要注意的,便是佛門弟子。」
說到此處,天武侯忽然輕蔑一笑,臉上全是譏諷之色。
「三日前,有一年輕僧人在坊市街頭當眾宣講佛法,足足講了三個時辰,虛空當中甚至出現了朵朵青蓮。
不少百姓都言稱此人乃是真佛轉世,當場便有幾十余人決定削發剃度,遁入佛門,追隨在他身後,得受真佛洗禮。」
聞言,秦陌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