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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是人是鬼都在秀

汪曼春端坐在辦公桌前,專注看著對面的梁仲春說道︰「梧桐路的搜捕,沒有成效啊。」

梁仲春不緊不慢道︰「日本人不僅僅讓我們在梧桐路察訪,而是讓我們在武康路、余慶路、衡山路、淮海路全面撒網,我們人手有限,像這種無頭蒼蠅似的亂踫亂撞,有成效才怪。」

「為什麼這麼做?」

「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

梁仲春神秘道︰「我以為你知道。」

「知道什麼?」

「南田課長被刺的同時,日本陸軍醫院高級病區遭到刺客襲擊,據說目標明確,大開殺戒,血流成河,日本人的血,日本軍人的血。」

看著汪曼春臉色驟變,梁仲春明白了。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南田課長一死,特高課好像不太重視汪處長了。我可不是故意刺激你,日本人看咱們還不像看條狗似的,咱們自己以後要團結。」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道︰「別再狗咬狗了。」

梁仲春從抽屜里拿出一份秘密文件放到汪曼春面前,她認得這份文件,那是自己交給南田洋子的一封信。她伸手要搶,梁仲春用手一擋,說道︰「同事之間也要有點風度,給點退路。我知道這是你寫給南雲課長的揭發信,揭發我走私煙土,公器私用,信是特高課的朋友賣給我的,我就不再拆看了。」說著掏出打火機,當著汪曼春的面把信燒了。

「南田洋子的死,我們盡力就行了,別太盡心了。」

「你想告訴我,南田洋子死了,我的靠山倒了,76號你說了算。」

「你可以這樣理解。」

「我要抓住了殺死南田洋子的刺客,或許一切又不一樣了。」

「可笑的想法。」

「並不都可笑。」

「我擔心你一意孤行,到最後變成一個笑話。」

汪曼春一把將桌面上所有卷宗抓在手里,揚起卷宗說道︰「笑到最後才算贏。」轉身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了梁仲春的辦公室。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明誠把林沐送回房間,安頓好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明誠打開衣櫃,從各式西服、中山裝、燕尾服、各式襯衣里挑了一套灰色的西服,拎出來比了比,還是覺得新潮,又掛了回去。拿出一套灰色中山裝,穿在身上,站在鏡子前照了照,用手一模毛料呢子,自言自語道︰「料子太貴了……」搖搖頭月兌下來掛回櫃里,又挑了一套小西服,穿上對著鏡子打理自己的儀容。

一陣敲門聲,明誠以為是阿香,說了一聲「進」之後,繼續道︰「阿香,你替我看看,哪套樸素點?」轉過身,看到是桂姨不禁一愣,面色立刻冷了下來,又轉回去背對著桂姨說道︰「你不知道尊重別人的隱私嗎?」

桂姨平靜道︰「我敲了門了。」

「我以為是……」

「阿香就可以靠近你,而我不行!」

這話讓明誠一震,嘆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語氣有些弱了。

「你不知道背對著人講話很不尊重人嗎?何況,我還是你的長輩。」

明誠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桂姨,把身子轉過來,正對她道︰「你想說什麼?」

「你不覺得今天先生的一頓邪火是沖你發的嗎?」

「知道。」

「你一點也不慚愧嗎?」

「慚愧?」明誠不以為然道︰「我為什麼要覺得慚愧?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知欺愚,強欺弱,你的世界不也是實利主義的世界嗎?我沒說錯吧?」

「你就是這樣想我,你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想。」

「你從前虐待過我,現在想救贖,這就是好的一方面。」

「你就這麼想傷害我?我覺得你的怨恨和不知足跟我有關,我心很痛。我想跟你化解怨恨,真心地化解你的怨恨和憤怒。」

「有什麼你想告訴我的嗎?」

「我不想說過去。」

「我想听。比如,為什麼到孤兒院去領養我?你那時候,才三十出頭,精明,能干,漂亮,為什麼不去找一個適合自己的終身伴侶,生一個自己的孩子,而是選擇一個人生活,領養一個孩子?為什麼?」

「孩子,這故事,說起來挺悲慘的……」桂姨哽咽道︰「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很殘忍。」

明誠轉身對著鏡子,用手撩撥了一下頭發,口氣輕蔑道︰「說來听听。」

桂姨頓了一會兒,緩緩講道︰「當年我從鄉下到了上海,在明家幫佣,認識了一個姓劉的商人。就像新生活開始了,一個單純的女子,她愛慕虛榮,希圖富貴,她沒有問劉先生有沒有家室就跟他走在了一起。因為,她相信,劉先生會給自己幸福。我們十分相愛……我以為,我得到了真正的愛情。沒過多久,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那個年月,姑娘家還沒結婚就生下孩子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情。于是,劉先生告訴我,先回明家做佣工,把孩子送進孤兒院。他告訴我,他跟院長嬤嬤講好了,院長嬤嬤會很好地照顧我的孩子。他答應我,等他回老家安頓好了,就來接我們母子。于是,我又回到了明家幫佣,一干就是兩年,沒有等到他……兩年了,沒有電話,沒有書信,我徹底慌了神,我害怕他徹底拋棄了我們母子,我想到了你,孩子。」

桂姨臉色煞白,明誠嚴肅地看著她道︰「你找到了我。」

桂姨點頭道︰「對。」

「院長嬤嬤給了你那個兩歲的孩子,就是我。你當年愛如珍寶,你覺得只要有孩子在你的手上,你的那個劉先生終會有一天來找你。你手藝很巧,明家很多的蘇繡都出自你手,你在明家勤勉勞作,稱得上是一個好母親、好佣工。你時常買東西去孤兒院看嬤嬤,你一定抱著幻想和希望,打听那個男人有沒有來找過孩子。我說得對嗎?」

「對。」桂姨嘆氣道︰「我每次問她,嬤嬤都支吾過去了。終于有一天,院長嬤嬤得了絕癥,快死了,我拿了米和面粉去看望她,她良心有愧,就對我說了實話。」

明誠猜出了答桉,說道︰「我不是那個孩子。」

桂姨流著淚說道︰「對。」

明誠沉默。

桂姨哭訴道︰「院長嬤嬤告訴我,我的親生骨肉早就被劉先生給抱走了,她給我的那個孩子,就是一個孤兒,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當初,她收了劉先生的錢,她欺騙了我。他們合起來騙我!把我騙得好苦,好慘!」

明誠伸出手來握住了桂姨因為激動而顫抖的手。

「我對不起你,孩子,我當時已經瘋了,我徹底瘋了。我是什麼?我是一個生育工具,我是被人利用過後殘忍拋棄的工具,姓劉的有家有室,而我呢?我什麼也沒有!我連他真正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好愚蠢,好湖涂!」桂姨越說越心痛。

「你把滿腔憤怒都轉向了我,一個孩子,你開始虐待我,我悲慘的童年就開始了。一個男人騙了你的感情,偷走了你的孩子,你就把無窮的怨恨施加在另一個無辜孩子的身上,你好殘忍。」

「我對不起你,阿誠,請你原諒我,原諒一個被怨恨逼瘋了的女人。不要再把怨恨埋在心底,明家沒有人對不起你,明誠,別再做對不起先生和大小姐的事了。」

話講到這里,明誠想,終于切入正題了。

「我沒有對不起明家,我只拿我應得的那一份。」阿誠說得理所當然。

「哪一份是你應得的?阿誠,你听我一句勸,千萬別像媽媽這樣被人利用了,再被人一腳踢開。先生今天指桑罵槐,你真的要當心了,媽媽真的很擔心你啊。」

明誠欲言又止。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你就是想讓你放下怨恨,別再奢望不屬于你的東西,金錢也好,女人也好,事業也好,總之一句話,不要跟先生爭!」

「好的,我听您的。」明誠坦然道。

桂姨感動地望著他道︰「阿誠。」她沒想到明誠會對自己說出這句話,她以為永遠听不到了,以為明誠真的會听自己的話,畢竟她曾把他養大。

「謝謝您告訴我所有的一切,我會慢慢打開心結,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桂姨含淚點點頭道︰「媽媽願意等。」

明誠刻意回避桂姨盈盈閃爍的淚光,此刻她心里很滿意,她覺得自己和明誠終于走近了彼此,無論是敵是友,走得近,才能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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