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恍如白駒過隙。
天際的一片雲霞點綴著黃昏。
教室里早早開了燈。
李清正自發著呆,方一凡湊了過來,看著他也不說話。
「有話說,有屁放。」
李清眼皮都沒抬,只是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自己可以更好地欣賞暮色。
方一凡道︰「我就是奇怪,你今天怎麼會留下上晚自習?」
「快期中考試了,我還不能努力一下了嗎?」
「你拉倒吧,你要說快高考了你努力一下我還信,就一期中考試,你逗我呢?」
「……小愛加班,我回去一個人也沒啥意思。」
「這就對了嘛!」方一凡洋洋得意,「知子莫若父,小樣兒還跟我裝?」
「找死是吧?」
李清正準備動手,季楊楊從教室外邊走進來,拉著李清就走。
「嗯?」李清被這一出搞懵了,「什麼情況?」
「我想喝點兒,陪我一起。」
「啊?等會兒,先說說什麼情況,你這怎麼還戴上帽子了?新造型啊?」
季楊楊轉身看著李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媽的事兒了?」
李清收斂了笑,點點頭︰「嗯,阿姨他們不讓我告訴你,看來你還是知道了?」
「我發現了我媽去瑞士的護照。」季楊楊眼眶發紅,「你們都瞞著我干嘛呢?」
「阿姨他們不想影響你高考。」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我去看望過阿姨,了解了之後,情況很樂觀,而且我已經答應了他們不告訴你,所以就沒跟你說。」
「沒事兒。我應該謝謝你。」季楊楊道,「我舅舅說是你提醒我媽做了體檢,所以發現的早。謝謝。」
「不說這個。放心吧,阿姨會沒事兒的。」
「嗯。我就是心里憋得慌,陪我喝點兒。」
「那走吧。」李清看了一眼季楊楊戴著的帽子,「你是把頭給剃了嗎?」
「嗯,剃了涼快。」
「……」
李清知道是因為劉靜要做化療,季楊楊想陪著,所以什麼都沒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一凡這時忽然從邊上冒了出來︰「啥意思?季楊楊你剃光頭了?」
季楊楊看了他一眼,沒心情搭理他。
因為李清的介入,所以少了表情包事件,這倆人的關系一直沒破冰,還是不冷不熱的。
「季楊想喝點兒酒,方猴兒你要一起嗎?」
「你叫他干嘛?」
「切,說的跟誰稀罕似的,請我我都不去!」
李清道︰「說起來高考一完咱們說不定就各奔東西了,這麼多年的同學,你們倆這樣子真沒啥意思。沒仇沒怨的,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就當給我個面子,一塊兒吧。萬一季楊你再喝醉了,我一個人不一定扛得動你。」
季楊楊道︰「我無所謂。他愛去不去。」
「清子,我可是給你面子啊!」
李清伸出胳膊攬著倆人的脖子︰「走吧,倆大男人也不知道傲嬌個什麼勁兒!」
……
听雪酒吧。
剛坐下沒多大會兒,季楊楊就已經一大杯烈酒下了肚。
方一凡拍了拍李清,小聲道︰「哎,清子,他這什麼情況?」
「心情不好唄,莫多問,你陪著點兒。」
「怎麼我陪?你怎麼不喝?」
「我開車呢,你們萬一喝醉了,我不得把你們送回去?叫你來就是讓你陪酒的,要不然我叫你干嘛?」
方一凡︰「……」
听雪酒吧的環境很好,李清跟景小愛有時候也會來坐坐,喝點兒酒,听听音樂。
如今倒也成了老客。
雖然一直沒見過酒吧老板,但是李清听梁辰說過,這家酒吧是她的老板開的。
思緒隨著舒緩的音樂飄飄忽忽,李清一時間有些失神。
近兩個月過去,梁辰的新專已經上了市。
盡管爭議很大,有人說梁辰是自甘墮落,從勵志歌曲一下子變成了靡靡之音,但是這並不影響專輯的熱銷,此時的梁辰也是正兒八經的炙手可熱,就連給李清的紅包梁辰都特意給包了個大的。
「清子!」
「嗯?怎麼了?」李清回了神,轉頭看過去。
只見季楊楊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方一凡攤了攤手︰「這家伙酒量這麼差,還敢叫咱們喝酒?」
李清招手喚來侍應生,讓人給拿了條毯子過來,笑道︰「還行,起碼酒品挺好,喝醉了挺安生的。」
方一凡道︰「那倒是,起碼比咱倆好,上次咱倆醉酒那視頻,我可是廢了老大的勁兒才讓英子給刪掉的,太丟人了!」
李清故作不在意︰「這有啥的,正常。」
「你當然沒事兒了,你喝醉了喊小愛可以,我喝醉了喊桃子也行,但是不能讓我媽知道啊!」方一凡說起這事兒還是滿肚子怨氣,「你知道我媽都快把我皮給扒了,說我沒出息,半個月都沒給我好臉色。」
「哈哈哈……」李清沒忍住笑。
「笑個屁啊!」方一凡坐到李清身邊,「有件事兒我一直沒問你,你說老實話,你是不是背著小愛姐跟梁辰有事兒?」
李清有點兒錯愕︰「嗯?你什麼意思?」
「跟我你就別裝了。」方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媽親眼看見的,就咱們吃飯那天,她和宋阿姨撞見你跟梁辰在逛街,動作親密,還帶著一模一樣的手鏈。清子,我可跟你說啊,雖然梁辰也很好,既漂亮又是大明星,但是糟糠之妻不可棄,你可不能對不起小愛姐。」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條手鏈我都送給小愛了,我記得當時還拍了照片吧!」
「你說這張照片是吧?」方一凡拿出手機,擺弄了一會兒,調出一張照片來。
照片上,李清坐在椅子上,臉上被女乃油畫成了大花臉。景小愛站在他身後摟著他的脖子,梁辰和喬英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三個女人都伸出一只胳膊,皓腕上戴著一模一樣的手鏈。
李清接過方一凡的手機,把這張照片發給自己,笑道︰「方猴兒,你還真別說,你這拍照技術真的有兩把刷子啊!拍的挺好!」
方一凡沒接話,看著李清道︰「你知道這張照片給我一種什麼即視感嗎?」
李清一邊保存照片,一邊隨口道︰「什麼即視感?」
「地主老爺和他的三妻四妾全家福。」
李清愣了下,笑罵道︰「滾你的蛋!亂說什麼呢?」
「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李清盯著這張照片看了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一凡的話,李清驀然間也產生了這種感覺。
他搖搖頭,壓下心中翻騰的雜念,收了手機︰「你就是瞎想,你這連喬妹都給算上了,要讓她知道,非得揍你不可。」
「我就是這麼一說,主要是梁辰,你跟梁辰到底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我們就是朋友。而且我的事兒從沒瞞過小愛,你純粹就是瞎操心。」
「你沒騙我吧?」
「我騙你干嘛?」
「那就行。」方一凡笑道,「對了,等考完期中考試,約著小愛姐一起打台球啊!」
「我家小愛一桿清台,跟你玩不是欺負你嘛!」
「我學習學習啊。」方一凡喝了口酒,「說真的,小愛姐是真厲害,我本來以為她開著大公司,是那種高冷的霸道總裁,結果沒想到她人這麼好,平易近人,就連游戲都打的那麼厲害。」
李清揚了揚下巴,得意地笑︰「那你也不看看是誰媳婦兒!」
「拉倒吧,臭顯擺!」
倆人扯了會兒閑篇,方一凡看著季楊楊道︰「他怎麼辦?」
李清看了眼時間︰「現在還早呢,咱們再坐會兒,等他稍微醒醒酒咱再走。」
「也行。說起來他什麼情況?怎麼忽然鬧這一出,剃了光頭,還拉著你喝酒?」
李清沉吟了下,還是告訴了他︰「季楊媽媽生病了,需要化療。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別往外說。」
「化療?」方一凡驚訝道,「那不是……」
「癌。」李清點點頭,「不過發現的早,情況很樂觀,沒事兒的。」
方一凡嘆了口氣︰「唉,怎麼會出這事兒?」
「人有旦夕禍福,沒辦法的。不過會好起來的,人嘛,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
兩人听著音樂,都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清哥,你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酒吧的領班捧著個果盤走過來,「今天辰姐沒一起來嗎?」
「她是大忙人,我就是跟幾個朋友一塊兒來坐坐。來,坐會兒一起喝兩杯?」
「不了,我那邊還有事兒忙呢,就來打個招呼。對了,你是不是認識我們老板?」
「嗯?」李清有點兒奇怪,上次梁辰的慶功宴上他確實見過穆白文,不過也就是打了個招呼而已,「倒是有一面之緣,怎麼,這果盤是你們老板送的?」
「那倒不是,是我的心意。」領班道,「今天我們老板也在,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額……算了,我還有朋友在,坐會兒就走,就不打擾了。」
「好,那我就先去忙了,你坐著,有事兒就招呼我。」
送走了人,方一凡吃了顆青提︰「清子,你這面子還挺大啊!」
「什麼面子不面子的,都是老油條。」李清扎了塊兒西瓜送進嘴里,「反正他送的咱就吃著,不吃白不吃。」
「哈哈,行。」
舞台上這時上去了倆人。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哇哦,唱得不錯啊!」
李清驚嘆了一聲,轉頭向著舞台看過去。
「臥槽!我爸!」方一凡一聲驚呼,揉了揉眼楮,「清子,你看那是我爸跟東叔嗎?」
「還真是!」李清看了一眼,笑道,「這麼巧啊,待會兒叫他們過來一起。不過沒想到方叔還有這手呢,這歌唱的,嘖,蒼涼,寂寥,嗯,有味道。」
「別啊,讓他們知道我來酒吧那還得了?」
李清沒理他,站起身走到舞台前邊拍起了巴掌,打著拍子跟著唱︰「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
二樓。
穆白文笑道︰「曉青,你怎麼今天想著到媽媽的酒吧來了?」
「我爸有應酬,我不想在家呆著。」
說話的女生一張瓜子臉,五官精致,生就一雙丹鳳眼,菲里菲氣的,正胳膊倚著護欄俯瞰著下邊,乖巧中又透出些疏離的美感。
她指著下方的舞台,問道︰「那也是酒吧的駐唱歌手嗎?」
穆白文瞄了一眼︰「不是,應該是客人。」
這時酒吧里的人居然相繼紛紛打起拍子跟著唱了起來︰「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穆白文有些驚訝︰「這是什麼情況?」
宋曉青道︰「可能是因為今天金庸先生過世了。」
「啊是嗎?怪不得……」
方一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對李清道︰「我爸他們好像喝醉了。」
李清也看出來了︰「嗯。好像是。你給錄下來啊,這多好的素材,別錯過了。」
「你也太壞了!」方一凡連忙拿出手機開始錄像,「別說,我爸跟東叔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啊!」
「你等會兒啊,我上去問問情況。」
李清說著上了台,湊到方圓兒和喬衛東身邊︰「方叔,喬叔,你們這是?」
方圓一把摟住李清的肩膀︰「清子啊!」
李清只覺得方圓整個身體都快沒了主心骨,看來確實喝的不少,連忙扶了一把︰「您這是喝了多少啊?」
「金、金庸死了你知道嗎?」方圓雙手按著李清的肩膀,一雙眼楮直勾勾的瞪著李清,「金庸先生過世了你知道嗎?他怎麼忽然就走了呢?」
李清愣了一下,他沒關注新聞,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喬衛東一坐在舞台上,仍在唱著歌︰「滄海一聲笑……」
不過說實話,他的嗓子跟方圓比,確實差了不少。
「老方,你干嘛呢!一起唱啊!」
方圓甩開了李清,也走過去坐到喬衛東身邊,拿著話筒就唱了起來︰「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李清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心里忽然有點兒悵然。
舞台上是兩個醉酒的中年男人在唱歌。
舞台下是一群打著拍子跟著唱歌的酒客。
他們在唱什麼呢?
那些聲音彷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進耳朵里。
「江山笑,煙雨遙……」
他們在唱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