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看熱鬧的員工等的就是黎堯的這句詢問，有了這句話，他們再說些什麼，就不算是嚼舌根了。
于是，根本不用倪璨開口，圍觀的人便將前因後果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說完，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總監，你是不是該批評一下人事部了，怎麼什麼樣的人都敢往我們部門塞啊，我們雖然不比銷售部受高層器重，但是也是重點部門吧，可不是濫竽充數的人隨便就能進來的。」
商竹衣被他們這一番落井下石的話弄得羞憤交加，她咬著嘴唇，指尖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委屈，已經開始微微發麻了，她紅著眼眶看了黎堯一眼，低聲說道︰「對不起，黎總，我……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黎堯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兀自轉頭看向了倪璨，眼神復雜了看了一眼裝著廢紙條的紙簍，莫名其妙地問道︰「你說，被商竹衣錯誤銷毀的廢紙條是你今早在垃圾筐里發現的？」
倪璨不知道黎堯為什麼要問這麼刁鑽，並且听上去和這件事的追責關系不大的一個問題，但是她畢竟是新人，不敢對自己的頂頭上司太過傲慢，只能配合地點了點頭︰「是的，我原本是想去拿開會需要的文件過來，提前核對整理一下的，但是在桌子上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最後竟然是在廢紙簍里發現的。」
「然後，商竹衣一進辦公室的門，你就過來興師問罪了，對麼？」黎堯仍舊問著一些听上去不著邊際的話語，倪璨心里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但是卻有說不上來，于是，她只能硬著頭皮再次頷首。
「是的。」
得到倪璨的肯定答復之後，黎堯的眼神變了幾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就在商竹衣煎熬地等待著他的判決時，黎堯忽然開口道；「商竹衣，倪璨，你們兩個跟我進來一趟。」
此言一出，剛才還熱衷于看熱鬧的眾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倪璨也懵了︰「我……我也要過去麼？」
黎堯再次抬起眼楮，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總之並不對一個名校畢業的尖端人才該有的神情，有些失望，又有些無奈。
這樣的眼神，讓做了虧心事的倪璨有些心虛，她下意識地抗拒道︰「可是這份文件被毀了，我得盡快重新趕制出來才行……」
「不必了，這些文件都是有永久雲端備份的，讓小李重新下載打印就行，你們的問題比較嚴重，不想讓我在這里說清楚的話，就乖乖跟我進來。」黎堯沉重嗓子說道。
聞言，這下不明就里的員工們更加迷茫了，黎堯的這一番雖然沒有明確指出問題所在，但是言外之意，怎麼好像是在責問倪璨啊？
員工們各懷心事地在黎堯越發冰冷的眼神中各自回到了崗位上，而商竹衣和倪璨則依言跟著黎堯一起，往離間的總監辦公室走去。
走進辦公室，黎堯示意她們把門帶上，然後才緩緩開口︰「這里沒有其他人，我希望能听到事實的真相。」
聞言，商竹衣仍舊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問。
但是一旁的倪璨卻比她的反應來得激烈多了，她猛地瞪大了眼楮，色厲內荏地沖黎堯怒吼道︰「我知道這位商小姐是受了關照進來我們公司的，但是黎總您不能在平時的工作里，還對她處處包庇縱容，甚至把錯誤的責任往我身上推卸吧！」
商竹衣有些被她這樣過激的行為嚇到了，兩只手下意識地握緊相互摩挲著，似乎在借此安撫自己受驚的小心髒。
而黎堯不愧是見過風浪的部門總監，听著倪璨的指控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我還沒說什麼，倪小姐，你有必要這麼激動麼？」
聞言，倪璨也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了，她抬手撥弄了一下劉海，將臉上一閃而逝的尷尬和心虛掩飾了過去，低聲辯解道；「您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你就是在說之前同事們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相，這不就是在指責我撒謊，往商竹衣身上潑髒水麼？」
被連驚帶嚇弄得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商竹衣，听了倪璨的這一番解讀才明白過來，然後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黎堯，他竟然相信自己是無辜的？
這樣的認知讓商竹衣心頭一熱，不論黎堯是不是出于倪璨所說的那個原因，才這樣做的，現在已經輕容狼狽的商竹衣都對他心存感激。
「倪璨，你是我同校學妹，又能力出眾，我原本對你滿心倚重，昨天你們把重活累活留給商竹衣的事情，我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就算了，但是今天的事情，你卻過分了！」黎堯不吵不嚷，聲線溫和如常，但是一字一句卻都讓倪璨心驚，難道他知道了？
不可能！倪璨立刻在心里否定了這個假設，當時她動手銷毀那些文件的時候，公司里面除了早早上班的保潔阿姨在外面打掃，根本沒有其他人在，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是她做的！
倪璨這樣想著，心里面前算是有了一些底氣，她抿著嘴角，仍舊在裝無辜︰「黎總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听到她到現在還不知悔改，拒絕認錯，黎堯的最後一絲耐心終于耗盡了，他眉頭一皺，冷哼道；「今天是你第二天上班，所以大概沒有注意到，即使前一天晚間已經打掃了辦公區，但是第二天一早，在員工到崗之前，保潔人員仍舊會再來打掃一遍，並且傾倒垃圾桶。」
聞言，一旁的商竹衣愣了一下，似乎並不明白黎堯的這一番話代表了什麼，但是倪璨卻心思急轉，一下就明白了過來，臉色瞬間慘白。
黎堯又繼續說道︰「所以，如果真的是商竹衣昨晚不小心失手銷毀了文件的話，這些廢紙條早就應該被回收到垃圾處理站了，而不是這麼整整齊齊地躺在紙簍里了！」
這下商竹衣才恍然大悟，有些心驚地看了看黎堯，又看了看倪璨，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和這個女人明明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她為什麼要給自己使這樣的絆子！
但是倪璨卻不是這麼容易就會放棄抵抗的，她眉頭一皺，仍舊垂死掙扎︰「哦，是這樣的話，那就是我想錯了，我原本以為這件事交給商竹衣去辦的，所以下意識地以為是她犯了錯，她自己面對我的職責，不是也無法確定有沒有出現失誤麼？我那樣懷疑，其實也不為過吧，但是這不能代表，就是我故意銷毀了文件，又嫁禍給她的吧？」
被她這樣一辯解，原本是處心積慮地誣陷同事，現在卻變成了，她只是一念之差，錯怪了商竹衣而已，這樣一來，兩件事的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黎堯不得不承認她的辯解十分合情合理，不過他還是對自己的看人能力有限自信的，于是，他微微眯起了眼楮，輕描淡寫地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是麼？哦，我想我即使不提醒你，你也應該知道的吧，公司的公共區域監控是二十四小時無死角覆蓋的，我想你應該沒有把碎紙機搬到洗手間去吧，所以只是要麻煩一下監控室的同事了，只需要看一下今早的監控視頻，我想真相就可以大白天下了，不是麼？」
說著，他完全沒有給倪璨再多說什麼的機會，拿起內線座機便要打電話給監控室。
見狀，倪璨這下徹底慌了神了，她猛地撲了過去，一下按住了座機的掛斷鍵，她眼尾微微有些泛紅，眼神中寫滿了驚慌失措，她喘了一會兒粗氣，她心里的最後一絲防線，終于在黎堯淡定的眼神中潰不成軍。
「我……我承認，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求求你黎總，不要驚動其他人……」倪璨抿著嘴角，哽咽著說道。
得到滿意的答案後，黎堯也沒有不依不饒，放下了電話，用審視的眼光看著她︰「倪璨，我還是那句話，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但是在我手下做事，人品從來都是比能力更加重要的存在！」
倪璨連忙點頭如搗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進去了︰「黎總教訓的是，是我一時糊涂了，求求您，我考進公司不容易，求您放我一回，我以後也在不敢了。」
聞言，黎堯並沒有直接答復她，而是轉頭看向了商竹衣︰「你才是這件事情的苦主，你來定奪要不要暫時原諒她一回吧。」
被點到名的商竹衣愣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眸，隨著事情真相的慢慢浮現，她也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平靜下來了，她也不傻，黎堯之所以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拆穿倪璨，其實已經能夠說明他的用意了，黎堯大概是想把這件事大事化小，畢竟兩個剛剛入職的新職員，上班第二天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他這個部門總監臉上也不會太好看。
況且，商竹衣也不是捏到了別人的錯處就不依不饒的性子，于是她略微沉吟了片刻，便輕聲說道︰「只要她能保證以後不再做這樣的事情，這次……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