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洲一處建築工地
周志剛正帶領著自己班組,和其他二十五個班組,共計3000余人,熱火朝天忙碌著。
76年5月,貴洲的工程建設吃緊,上面決定從隔壁的川蜀調一批老工人支援。周志剛這個八級瓦工兼工作積*極分*子赫然在名單上,他得知後,大喜。
從川蜀道貴洲,對別人來說是個苦差事,可對他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甚至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因為女兒周蓉就在貴洲。
等大部*隊趕到貴洲第二天,周志剛就向隊里請了五天假期,女婿干了件蠢事,被抓好幾個月至今沒放出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女兒。
等趕到周蓉的住處,見女兒一臉憔悴,整個人都瘦月兌相了,責怪的話,瞬間又咽回了肚子里。
周蓉見到父親,既驚喜,又驚訝,「爸,你怎麼來了?」
周志剛冷哼一聲,自顧自走進了山洞里,走到飯桌邊找了凳子坐下。
周蓉高興的給父親倒了一杯熱茶,父女倆干坐了一會兒,周志剛沒憋住,先開了口,「化成怎麼樣了?」
「這些年化成的表現非常好,他單位已經同意出面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放出來了。」
「這就好。」
周志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著便細問了火車站來龍去脈,等周蓉講述完,他嚴厲批評了夫妻倆,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卻依舊沒吸取教訓。
馮化成四十好幾的人,做事依舊那麼沖動不考慮後果,而周蓉作為他的妻子,應該及時阻止這種冒險行為。
周蓉這次倒沒頂嘴,而是順著父親說了兩句軟話,接著又問起了母親和玥玥的情況
等周志剛探親結束回到單位,沒過半月,周蓉給他寫了一封信,告訴他馮化成已經被釋放,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馮化成偷偷去了京城,她已經請假,準備走一趟京城。
直到年底,周志剛才收到了女兒的回信,馮化成因為參與敏*感事件,又被抓了起來,她人已回到貴洲。
周志剛放下女兒的信半晌後,無力嘆了口氣
「師傅,你的信,吉春來的。」徒弟郭誠笑著遞上一封信,周志剛停下手里的活,接過看了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竟然是小兒子親筆寫給他的,自從父子倆鬧僵後,小兒子就沒給他寫過信,平時的來信,老伴都是讓小兒媳婦代筆。
他和副組長打了聲招呼,帶著徒弟到了臨時用毛竹搭建的休息棚。
郭誠很有眼力勁地送上一杯熱茶,周志剛喝了兩口,暖了暖,撕開信封,就一張紙,粗略一掃兩行字。
沒念幾個字,周志剛激動地站了起來,看得一旁的郭誠有些莫名其妙。
周志剛重重拍了拍一旁的徒弟,開懷大笑道,「秉昆媳婦給我們老周家生了三個大胖小子。」
郭誠立即送上祝福,馬p話不要錢的從嘴里蹦出來,周志剛興奮的在休息棚轉了兩圈,忽然想到一件事,還沒給三個孫子起名字。
以前他有想過幾個名字,可都是不連號的,找郭誠要了新華字典,研究了好幾天,才最終確定了周家第三代的名字
月底,付麗麗休完產*假,重新回單位上班了。
這年代,產*假非常短,前後加一塊兒總共才56天,不像幾十年後,動不動就是上百天,有的省份甚至長達一年時間。
少了個幫手,可忙壞了周母,照顧一個孩子都挺吃力,更不用說是照顧三胞胎了,另外還得加上一個半大的馮玥,沒兩天就有些精疲力竭。
見此,王立冬和媳婦商量,給家里找個保姆,否則要不了多久,周母就得累趴下。
付麗麗想了下後道,「我倒有個合適的,就是以前我家的保姆,叫張姐,她在我家做了將近二十多年保姆,我就是她帶大的,前些年我爸媽去了農場,她就回了農村老家。
今年過年的時候,張姐听說我爸媽回來了,就來吉春看了我爸媽,還問能不能回來繼續做保姆,可我爸媽沒答應。」
「你爸媽為什麼不答應?」
「他們擔心會被扣上亂七八糟名頭。」
這是嚇破膽了。
王立冬又打听了張姐的一些情況,48歲,喪偶,老實本分,家里二子一女,都已經結婚。
听起來不錯,王立冬打算試試。
第二天他和老娘說了一下請保姆的事,周母听說一個月要付50塊的工錢,就有些心疼,「要不讓春燕媽過來幫忙,她白天也沒多少事。」
王立冬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別,能花錢解決的事,千萬別用人情。將來等還人情的時候,就得加倍還回去。」
周母不禁嘮叨了兩句,他們光字片大多都是關內過不下去的,才來到吉春討生活的苦哈哈,這麼多年,都是靠大家幫襯才度過了一個個難關。
你幫我,下次我幫你,關系就是這麼處出來的。
王立冬不想欠喬家人情,欠別家還好,喬春燕家人情實在太貴了
話說喬春燕,如今又抖了起來,被報社辭退了半年後,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找了什麼關系,搖身一變,成了吉春電視台的一名記者。
喬春燕一下又成了光字片的焦點,鄰居們紛紛討論這位小太陽是如何咸魚翻身的。
說法各種各樣,有說運氣的,有說靠真本事,最多的就是拉扯到男女那點事上。
「媽,喬嬸可是有正經工作的,哪可能天天來幫忙。」
周母不死心,又提議在光字片找保姆,只要生過孩子的都會帶孩子,每月二十塊錢,大把人搶著干。
「媽,請保姆最好不要請熟人或者親戚,要是人家干得不好,你是辭退還是留著?
留著吧,鬧心!
辭退吧,鬧僵!
最後弄得里外不是人!」
周母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就往廚房走,王立冬喊道,「媽,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你都打定主意了,還來問我!」周母忽然想起什麼轉過身,重新回到沙發旁,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來,「快給媽念念。」
「誰的信?」王立冬接過,一看筆跡,原來是周父的信。他打開信,一共兩張紙,開頭就責怪他隱瞞付麗麗懷孕的事情,這麼大的事,竟然一直不告訴他,孩子都生下來了,才通知他。
問他眼里,還有沒有他這個父親?
周母瞪了小兒子一眼,她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麗麗懷孕後,她就叮囑小兒子,寫信給家里人報喜。
王立冬敷衍道,「一時忘了媽,別打岔。」
周母哼了一聲。
王立冬繼續念起了信,「秉義秉昆下來,就是忠字輩,三個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周忠東、周忠方、周忠紅」
起的啥玩意兒這是。
真要用了這麼老掉牙的名字,等將來孩子大了,還不得埋怨死他。
「太難听了。還有,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家還有輩分一說。」
周母發表了下自己的意見,「听著挺大氣的,而且你發現沒有,三孩子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讀就是.***多好!」
「這都什麼年代了,早不流行了。」他的兒子他做主,「名字的事,就不麻煩我爸了,當年他可是當著大家的面,把我趕出了周家的,還好意思給孩子起名字,厚臉皮。」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你爸可是三孩子的爺爺,爺爺給孫子起名字,天經地義。」
「自從趕我出家門,他就沒了這權利。」
周母還要勸兩句,大孫子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接著老二老三也有樣學樣,周母趕緊檢查了一下,應該是餓了,看了下時間,已經快六點了,「麗麗怎麼還不回來?」
「月底了,忙著做賬做報表呢。我去沖些女乃粉,」王立冬到廚房用溫水,沖了三瓶女乃粉就算媳婦回來了,照樣得沖女乃粉,就算底子再厚實,惡虎也怕群狼。
「昆兒,女乃粉沖好了沒有?」
「來了來了。」王立冬拿著三個女乃瓶來到客廳,往三個小家伙嘴里一塞世間瞬間安靜了。
入夜,把三個小豆丁都哄睡著後,王立冬和媳婦說起了周父給孩子起名的事,「孩子的名字得盡快確定下來。」
半年前,兩人就開始琢磨名字了,列了一大串起碼有百來個,可如今都滿月了,還沒定下來。
忽然見媳婦欲言又止的樣子,「你又想到什麼好名字了?」
「我說出來,你可別生氣。」
王立冬側過身,「說。」
「秉昆,我爺爺女乃女乃就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父親,我爸媽只生了我一個能不能讓老三跟我姓?」
呵呵,老丈人平時表現得很灑月兌,對傳宗接代的觀念也是嗤之以鼻,原來全是裝的。
見王立冬半晌不說話,付麗麗以為他不同意,「就當我沒說」
他摟住媳婦道,「沒有,我在想是讓老三跟你姓還是讓老二」
「你同意?」
「孩子跟你姓,難道就不是我兒子了?」
付麗麗緊抱住他,「老公」
「哇哇哇」忽然一陣大哭聲響起,沒一會兒房間內就響起了三重奏,王立冬有些咬牙
木材廠發工資日。
王立冬閑來無事,就跟著兩發小,一起來到了財務室。
財務小王看到他,打趣道,「喲,王工今天怎麼親自來領工資了?」
王立冬扔了根牡丹給小王,接過工資單,看了眼最後一欄,實發工資︰42元,就光禿禿的純工資。
身後的趕超探頭看了眼,忍不住罵了句國罵,兩年前,他們家具車間,每月獎金加補貼,少的有七八塊,多的都有十四五塊。
自從三年前,廠長換人後,待遇是每況愈下,去年還有糧食補貼,雖然就2.1元,但蚊子腿也是肉,現在倒好,一毛都沒了。
三人領好工資,罵咧咧出了財務室。
「我們家具車間辛辛苦苦賺的,都被他們活性炭給虧光了!」
「孫烏龜這王八蛋!」
孫烏龜,大家給現在的廠長起的綽號,本名孫啟生,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人不高就一米五出頭點,還是個駝背,最喜歡背著手到處 達,遠遠看去,就像一只大烏龜游街
孫啟生調來前,木材廠正準備擴建‘家具車間’,上‘組合家具’項目。這點子還是王立冬提供的。
可惜設備都到位了,準備工作也做好了,忽然一份調令,廠長高升一級,去了一家家具大廠當廠長了。
新來廠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組合家具’項目給否了,然後親自引進了一個新項目,「生產活性炭。」
投資了三十多萬,建了一座‘燜燒法活性炭生產車間’,1975年建成投產,年生產能力為50噸。
第一年出口了20噸活性炭,換回了金燦燦的美金,孫烏龜受到了上面的嘉獎,這廝可得意壞了,廠里的質疑聲消失得七七八八。
風頭一時無兩。
可第二年上半年,出口了30噸,退回了28噸,原因是工藝水平和產品質量都不達標。
只能出口轉內銷,可這東西,四海目前用處不多,集中于制糖、制藥和味精工業,這些廠家都有固定的進貨渠道。
一年多下來,倉庫里積壓了上百噸次品碳。整個紅星木材廠一年賺的,基本都貼補這上面了。
回到車間,發現大多職工都在磨洋工,趕超嘆了口氣,覺得再這麼下去,他們廠遲早會和隔壁的醬油廠一樣,工資都發不出。
國慶覺得趕超有些杞人憂天,而且廠里虧不虧他們想再多也沒用,又不是他們說了算。
三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就等到時間吃午飯。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吼,「恢復高考了!」
「恢復高考了!」
趕超國慶都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還真的恢復了。
王立冬前幾年就一直在兩人耳邊嘮叨,會恢復高考,兩人要是想上大學,就抓緊學習。
剛開始兩人還興致勃勃,把自己以前的初中教材挖了出來,又問鄰居朋友,湊了一套高中教材。
可學了沒幾天,就開始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等談戀愛後,都拋到了腦後,有了孩子後,教材都不知道扔在哪個角落里了。
「2個月後考試?」國慶趕超對視一眼,沒戲。
「秉昆,你參不參加?」
「廢話,為了這一天,我都準備了五六年了。」
1977年12月,王立冬參加了高等招生考試,沒有任何懸念,一個多月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老丈人看著女婿的錄取通知書,連連扼腕,398分,京大水木隨便上,可志願沒填好,如今只能上哈大了。
而周家的兩位尖子生,周秉義順利參加了第一屆高考,順利考上了京大。周蓉卻被馮化成拖累,審核沒有通過。
第二年,資格全面放開,周蓉才有驚無險,考上了京大,和周秉義成了一個學校的同學。
周家兩兄弟同時考上大學,一個是省狀元,一個是京大,消息一下轟動了整個光字片,等周蓉也考上了京大後,周家老宅門前就變成了菜市場。
眾人圍在周家院門口,紛紛議論周家老屋到底有啥特別,否則整個光字片就他家出了三個大學生。
一人忽然大叫道,‘我知道了。’
「快說。」
「咱們光字片,就周家建了兩間房子,在咱們光字片屬于獨一份,咱們光字片的氣運全都集中在了周家」
咦,好像有一定的道理。
討論來討論去,就這個說法最合理。
不少人都打起了周家房子的主意,正好老周家現在也沒人住
這天,王立冬一家正吃著晚飯,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保姆張嫂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陌生青年人,「你找誰?」
蔡曉光笑著道,「這里是周秉昆」
「曉光哥,快請進。」王立冬站起身,來到了門口,請蔡曉光進了屋里,蔡曉光見周家一家子正在吃飯,有些不好意思。
「曉光,晚飯吃過沒有?」
「吃過了。」蔡曉光和周母及付麗麗打了聲招呼,再看了看躺在嬰兒床里的三個小家伙,羨慕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氣。」
「三個娃,吵得我頭疼。」王立冬請蔡曉光來到了一角的會客區,上茶上煙,兩人寒暄了兩句後,蔡曉光遞上一封信,王立冬接過看了下,是蔡曉光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恭喜,曉光哥。」
蔡曉光苦笑道,「我被京城電影學院錄取了,可廠里不放人,說是因為我爸的原因。可我打听了,這次取消了證*嬸,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和你嫂子說一聲,讓她跟她爸說。」
王立冬把錄取通知書放進信封,「曉光哥,實不相瞞,我和我大哥的關系非常差,我那位大嫂」
蔡曉光 吸了兩口煙,「你姐和我提過兩句,我還以為是你和你爸鬧翻了」他把煙pg摁在煙灰缸里,拿過信封站起身說了句‘我再想想辦法’,就準備走人。
王立冬一把拉住蔡曉光,「別急,曉光哥,我還沒說完呢。」
等蔡曉光重新坐下後,王立冬道,「你們拖拉機廠是市屬還是省里管?」
「市里,怎麼了?」
「這就好辦了,我岳父有個學生在吉春政 工作」
「說的上話嗎?」
「三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