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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百鳥朝鳳

屋內沒有傳出聲音,過了半分鐘,房門打開,披麻戴孝的余華走了出來。

「銳子,要不是看在你是四川江油人的面子上,加之年幼誠懇,今天崇文宅這個大門是不會打開的,你應該明白,難民有多麼危險。」看著站在門邊煥然一新的徐銳,余華笑了笑,解釋道。

徐銳默然點頭︰「銳子明白。」

被饑餓折磨的難民,大多數就像是行尸走肉般,不知從哪里來,不知到哪里去,而少部分人則會成為匪徒,劫掠地方,若是遇到頑抗的人家戶,便會強行破門而入,將一戶之家盡數滅絕,奪走糧食和財物。

而遇到那種高牆深院的大戶人家,則會借以救命施舍之借口,誆騙人家,待進了院子,便露出真面目。

一路上,徐銳和妹妹已經不知見過多少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每次遇到危險之時,要麼腳下開溜,要麼早早避開,生怕成了那些匪徒的目標。

由于這種事情太多,所以很多地區對于外地而來的難民,除了政府願意施救之外,並無民間地方願意伸出援助之手。

即便北平這個號稱首善之地的城市,亦是如此。

還是那句話,難民,能叫人嗎?

「我們先處理家父之出殯事物,你去平安里白事店找到何老師傅,告知身份,說家父今日該出殯了,詢問墓地是否尋找妥當。」沒在多說,余華按照腦海之中的記憶,向徐銳安排道。

記憶之中,前身余樺就是托平安里白事店的何老師傅料理後事,尋找一塊公墓,予以安葬。

火葬之人,按照家鄉習俗,一般靈堂停三天即可下葬,今日已是第三天。

「行。」徐銳點頭,迅速離去。

有人辦事就是方便,余華再也不用親自跑這跑那兒,來到靈堂,站在蒲團前。

「雖然您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卻也是余樺的親生父親,我借余樺身體來到這個年代,我日後準備改名為余華,而非余樺,算是欠他兩份情,又得三百元恤金和你部下之心意,又欠了您一份情。」

整個人雙眼直視黑白遺像,面容自然,正聲道︰

「今天您就要出殯了,昨日事出緊急,需明確目標,沒給您跪,是我這晚輩的過錯,今日給您跪完這最後一程。」

這番話,是為承諾。

余華穿越而來,附身余樺之身軀,這是其一。

改名余華,這是其二。

得三百元恤金和所部之心意財物,這是其三。

總共三份情,須要償還。

能夠附身到別人身體內,這是何等的好運和機緣?

承諾許下,上前一步,余華點燃三根香,插在香爐內,隨後回到蒲團前,雙腿彎曲,結結實實跪在蒲團之上。

背脊挺直,姿態端正。

以最端正的姿態跪著,即便跪了不久之後,還未徹底恢復的膝蓋,再度傳出一股股刺痛之感。

忍著。

努力忍著。

之前的跪是為了活命,之前的不跪是為了解情況,如今的跪,方是心甘情願。

沒多久,刺痛之感愈發強烈,似如潮水般源源不斷,小腿疼的微微顫抖,余華面色毫無變化,默默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這時,背後傳來陣陣腳步聲。

「老爺,何老師傅來了。」徐銳熟悉聲音傳來。

身穿黑色長袍的何老師傅立于正房前,旁邊是徐銳。

「何老師傅,恕樺不能起身迎接,家父今日出殯,樺在此送家父最後一程,還願見諒。」余華保持跪姿,沒有起身,正對靈堂棺槨,向著身後何老師傅尊敬道。

「少東家,您客氣。」

何老師傅作揖回話,直接開門見山說起事情︰「您拖老何辦的事已經妥當,老何給大東家尋了三個地方,一是萬安公墓,里面墓地偏僻,地兒不大,三尺見方。二是西山,多是老林,約半仗見方。三是東北義園,早些年安葬東北將士,如今已可安葬北平之公民,耗費較高,地兒不大,三尺見方。」

萬安公墓,北平第一個公墓,位于內四區。

西山,即後世西山公墓,現在還不算公墓性質,但很多人葬在那里。

東北義院,位于圓明園附近,國立北大旁邊。

「多謝何老師傅,敢問三個地方,價格分別是多少?」余華言語尊敬,正聲詢問。

何老師傅詳細道來︰「回少東家,萬安公墓,約二十塊大洋,西山公墓約十塊大洋,東北義園約三十五塊大洋,敢問選哪塊地兒?」

一塊墓地之耗費,亦是不菲。

尋常底層百姓,死後是沒資格進入公墓的,因為實在是買不起。

「請何老師傅把家父葬在東北義園,那里靠近圓明園,一切費用待事情了解後,給您結清。」余華沒有絲毫猶豫,選擇了最靠近圓明園的東北義園。

「少東家客氣,老何這就去辦。」何老師傅作揖,回了一聲,轉身離去,忙碌關于余清河出殯和墓地購買等繁瑣事物。

余華沒說話,靜靜跪著。

徐銳待何老師傅離去後,直接跪在院子里,正對靈堂,作為外人,他沒資格親自進入靈堂跪祭余清河。

時間流逝。

過了一段時間,何老師傅帶領數名師傅到來,戴著嗩吶等等喪事器樂,人一到,立馬忙活起來,何老師傅進入靈堂圍繞靈位念誦亡魂祀文,行了一通法事,經過一連串莊重禮儀過後,抱著余清河的木質棺槨起靈,撤銷靈位,轉而遞交于余華手中。

「少東家,抱好了,此去義園十八里路,不可懈怠。」何老師傅面露莊重之色,交待道。

起靈過後,出殯路上,棺槨不可觸地,這是規矩。

「余樺知曉。」

余華點頭,雙手抱著重約八九斤的木質棺槨,回應道。

何老師傅沒在多語,親手拿起一根嗩吶,向周圍數名老師傅打了一個招呼,緊接著,一道熱情而輕快的嗩吶之音響了起來,這是嗩吶之中最高難度的《百鳥朝鳳》,寓意黑暗消逝,朝陽升起,亡者會笑著離去。

由于難度和技藝,一般嗩吶師傅很少會吹,會吹之人無不堪稱大師傅,會選擇性看死去之人的身份決定是否吹奏。

這一次,作為北平唯二會吹此曲之人,何老師傅專門為遇害犧牲的余清河吹奏了這首曲子。

一行隊伍出了門,徐銳在前和一名伙計撒著紙錢,抱著一帶披麻戴孝的余華抱著棺槨在隊伍中間,浩浩蕩蕩前行,沿著路前往清華園。

平安里距離東北義園十八里路,一行隊伍走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到了東北義園已是傍晚時分,義園管理正要關門,氣喘吁吁的何老師傅趕緊上前,遞了錢,又給出墓位證明,這才準予進入義園。

到了墓位,正對不遠處的國立北平大學,左向是圓明園,風光秀麗,紅霞滿天,涓涓溪流環繞。

這是一處風水上佳的墓位。

何老和一眾老師傅們再度忙碌,誦讀經文,點燃香燭,過了一遍程序,最後將余清河棺槨下葬,放入衣物和個人物品,挖土填埋,墓碑前點燃紙錢,余華跪地磕頭。

下了葬,白事便宣告結束,接下來就是亡者親人頭七祭奠。

一切事情了結,迎著晚霞,眾人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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