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後請安。」皇後似乎已經猜測到了太後此時叫她過來的緣故身邊只帶著兩個貼身宮女。
安親王府的那點子家丑在宮中已經不是秘密。且陳瑩本身並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故此不僅淑妃知道了常玥做的好事皇後和太後也都知道了。
常玥小動作不斷、陳瑩處處打壓兩人不可能和平相處安親王府中只能留下一人。如今陳瑩在立祁烺世子上出力不少無論是淑妃、祁恪心中都對她高看一分,再加上她原本就是正妃,怎麼看都是陳瑩的嬴面更大些。
故此一旦繼位的人是祁恪他本人倒還罷了,陳瑩便會瘋狂的打壓報復常玥以及她背後慶國公府。
當初在安陽郡主府上發生的事,陳瑩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常玥。
太後就算原意是想要支持祁恪如今也不能了。別說太後如今身子骨硬朗不想當一個空有尊名的太皇太後,即便是為了家族她也不能同皇後交惡。
皇後猜到了這一點尤其是太後匆忙派人叫她過來更是印證了她的想法。
她眉眼間隱約透著幾分志得意滿的神色來。
她入宮三十余載竟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元後的陰影下生活。別的事她都可以不計較唯獨在兒子祁慎的事上不能釋懷。
自己已經貴為中宮皇後了自己的兒子本該是嫡子、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可他在聖上心中位置,竟還比不過被元後教養過幾年的祁恪。
若祁恪是元後所生嫡子她自是沒什麼可說的。可祁恪的生母身份不高,還是因為生了祁恪又主動把他抱到了元後處才晉了妃位。
她怎能甘心?
眼見在宮中祁慎難以有建樹她和娘家哥哥商量後,決定讓祁慎另闢蹊徑,以軍功來作為他爭奪東宮之位的資本。
皇後娘家便是憑借著軍功起家的,在軍中素有人脈,為祁慎積攢些軍功不是難事。
當祁恪在安陽郡主府上同常玥傳出丑聞後,皇後本以為太子之為十拿九穩都是祁慎的了,尤其是祁恪被封了安親王,手中實權失去了大半之後。
可沒過多久,皇後發現祁恪手中的權力在慢慢的恢復,她才徹底心寒了。
祁慎若是不能得到聖上的寵愛,進而被封為太子的話,那一切就需要他自己去爭、去奪。
她臨來太後處前,祁慎和王妃徐氏都在她宮中,听到太後在這時召見皇後,必是已經有了決斷。
「也不枉費咱們的安排。」皇後一貫賢良的神色中終于松動,她溫和的笑容中透出一絲狠決之意。「太後娘娘那樣聰明的人,自是該知道如何選擇。」
祁慎和徐氏在一旁亦是有幾分得色。
「母後,皇祖母就算表示對咱們的支持,也只是口說無憑。」祁慎也不再偽裝出一幅寬厚耿直的模樣,他冷笑道︰「她想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
在常玥還沒有徹底令太後失望之前,太後便已答應幫忙讓安陽郡主下嫁顧清,打得是祁恪和祁慎兩邊都不得罪的主意。
「王爺的意思是……」徐氏很快明白過來,她壓低了聲音道︰「讓太後沒機會再反悔?」
祁慎眼底染上得色,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是自然。」
皇後思忖了片刻,覺得兒子說得有理。
「眼下便有個好機會。」祁慎挑眉,道︰「請太後娘娘放出永寧侯喬湛失蹤的消息。」
喬湛失蹤了?
皇後和徐氏皆是一驚。
永寧侯府亦是以軍功起家,喬湛更不僅僅是靠父輩的庇蔭才繼承了爵位,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掙出來的。若是等閑紈褲子弟,到了邊關等荒涼之地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很容易被擺布。既是朝中都還不知道喬湛失蹤的消息,可祁慎卻能確信無疑的說出,只能說明這其中少不了祁慎在其中動手腳。
「喬湛自是一柄絕世寶劍,可若不能為我所用,只能除去。」祁慎的眼底閃過一抹狠絕之色,他冷聲道︰「只可惜那次齊玨突然出現壞了事,若是喬漪順利被□□至死——定能激起喬湛心頭之恨,徹底站在我這一邊。」
皇後神色還好,徐氏听罷呼吸不由一窒。祁慎竟如此狠心,她原以為祁慎達到嫁禍祁恪、拉攏喬湛的目的也就罷了。
「定是當日之事被齊玨察覺到了什麼,提供線索給喬湛。」祁慎道︰「喬湛已經快查到我身上了。」
徐氏在一旁屏息等著,不敢開口說話。皇後眸中的神色變換了幾次,終于下定決心道︰「就依你所言。」
說罷,皇後便立即帶人去了太後宮中。
果然沒有令她失望,太後對她的態度忽然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你還未入宮時,哀家就覺得你賢良懿德堪配中宮,後來哀家沒看錯。」太後笑得慈眉善目,她絮叨著往事,彷佛只是尋常的敘舊。「自你入主中宮後,哀家也覺得輕省了不少。」
這世間真真是風水輪流轉。
皇後在心中冷笑一聲,說話間太後為了抬舉她把元後踩了下去。先前可不見太後對她這樣的客氣,也未曾听過這樣的夸贊。
「母後過譽了。」皇後微微一笑,口中謙虛著,那神色卻是欣然接受。「妾身可不敢比肩姐姐。」
兩人又寒暄了幾乎,太後終于轉到了正題。
皇後也沒有矯情,畢竟眼下聖上還沒有歸天,祁慎也不是太子,宮中若有太後幫忙,她們行事也能容易些。是以皇後大大方方的道︰「眼下有件事,還要請母後幫忙。」
太後扶持今上登基,對自己的眼光亦是極有信心,下一個三十年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皇後直說便是。」太後態度很是痛快,「哀家盡力而為。」
沉惜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
在她心中,喬湛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開始她懼怕喬湛,如今她信任依賴喬湛,她還從未想過,喬湛會發生意外。
見沉惜整個人都愣住了,一時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太後和皇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著到底是從小沒有被精心教養過,經不住事。
「彷佛是遭遇了敵軍的一股勢力。」太後看著像是被嚇傻了的沉惜,和顏悅色的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固城已經發動了不少兵力去尋人。」
沉惜此時才像是回過神來,恐懼之色漫上了她的面頰,她不免有些驚慌失措的道︰「侯、侯爺真的失蹤了?」
皇後又耐著性子扼要的說了一次,見沉惜仍是滿臉惶惶然,最後有些不耐的道︰「是兵部送來的消息。本宮和太後娘娘叫你來,倒不是讓你擔驚受怕,若是這些日子侯爺不往家送信時,你別胡思亂想就是了。」
到底沉惜做了快三年的侯夫人,知道在皇後和太後面前不能失態,才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淚,哀哀戚戚的應了下來。
才一開口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卻不及淚珠滾落的速度。
這副梨花帶雨的哀傷模樣,再配上那張絕色的面龐,甚是惹人憐惜。也難怪當初喬湛不顧她的身份,非要娶她做嫡妻。
單憑容貌,常玥的確比不上沉惜。
太後看著沉惜,在心中暗暗的想著。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自從下定決心後,她就越發頻繁的想起常玥來。到底是她曾經真心實意疼愛過的小輩,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她亦是有些不忍。
等沉惜緩過來時,太後和皇後又安慰了沉惜幾句,見她實在是失魂落魄也听不進什麼,便讓她回府了。
直到上了馬車,沉惜整個人都是木然的紅著眼圈,一副魂不守舍的頹然模樣。甚至在上馬車時,她雙腿一軟,險些踩空小杌子,從馬車上摔下來。幸而蘭香在一旁守著,穩穩的扶住了沉惜。
還從未見沉惜如此失態過,蘭香和臘梅嚇了一跳。可是礙于還在宮中,兩人不好問什麼,只得把沉惜好歹攙上了馬車。
「夫人,您哪里不舒服麼?」當馬車行駛起來時,蘭香按捺不住,急急的問道︰「還是出了什麼事?」
沉惜只是小聲抽噎著搖頭,外頭跟著的內侍听到里面有說話聲便豎起了耳朵,可等了好一會兒還是只沉惜的哭聲,便放棄了偷听。
而他沒看到的是,沉惜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擺了擺手示意蘭香和臘梅安心。
太後和皇後真的都當她是傻子麼, 弄她也懶得把理由編得完美些。
在太後宮中她才听到喬湛失蹤的消息時,確實嚇了一跳,心也立刻被揪緊了。可她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便能覺出其中的漏洞百出。
太後和皇後怎能如此篤定喬湛失蹤了兩日?從固城往京中傳消息,用最快的馬日夜兼程不歇息跑,也要七八日的功夫才夠。哪怕喬湛真的是兩日前不見了,也該是七八日後才能得到消息。
沉惜堅信這件事與皇後月兌不開干系,想到前兩日周氏與她說的傳言,太後有意下懿旨賜婚安陽郡主和顧清……莫非太後和皇後站到了同一邊?
如今聖上病重,素來勤勉的帝王已經到了不能親理朝政的地步,太子之位空懸著實令人憂心又動心。
押對了寶,有了從龍之功,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怎能讓人不心動?
只怕太後已經押了祁慎,或許今日就是祁慎的授意——
沉惜想到這兒,不由背 發寒。
祁慎該知道她肯定會與衛國公府通氣,衛國公府同樣是在軍中有些人脈的,探听到些消息不是難事。他既然能說出來,恐怕喬湛真的被他用計控制了也不一定。
她確實已經遲了幾日沒收到喬湛的信,祁慎定是監視了侯府才敢這麼說。
延遲數日沒有收到喬湛的信、皇後和太後親口所說,最後再被衛國公府證實,由不得沉惜不信。
一路上沉惜臉色時而平和時而緊張,把臘梅和蘭香看得繃緊了心弦。只是兩人不敢問,好容易挨到了侯府,宮中跟來的人都離開了,兩人才敢問出了聲。
「先回去。」沉惜搖了搖頭,快步走向了正院。
此時已是暮色四合。
喬漪正在房中焦急的走來走去,听到小丫鬟的通報聲說夫人回來了,她忙快步跑出了房中,正好在院門前和沉惜踫上了。
「嫂子,她們沒有把你怎麼樣吧!」喬漪緊張的拉著沉惜的衣袖檢查,彷佛她是去了一趟龍潭虎穴。
沉惜心中一暖,輕聲道︰「別擔心,我沒事。」
好歹顧忌著沉惜才回來又是在外面,喬漪才沒追問。到了屋中後,沉惜也不再掩飾,疲憊之色便浮現出來。她也沒有月兌外頭的衣裳,坐在了軟榻上。
她是真的腿軟了。
「我到了太後宮中,見到了太後和皇後。」沉惜沒有隱瞞,對喬漪如實相告。「皇後告訴我,說是侯爺已經失蹤了兩日。」
原本喬漪手中端著要給沉惜的茶,沉惜的話音未落,喬漪手上的動作一頓,茶盞便被失手打翻。
「什、什麼?」喬漪猶自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不、這不是真的!」
從喬湛開始征戰沙場時,喬漪心中便藏著深深的恐懼,唯恐听到哥哥出事的消息。每一次有人送信來時,她都是提心吊膽的听著,听到哥哥平安無事的消息,才會松一口氣。
「阿漪,小心些!」見喬漪茫然失神的險些踩到碎片上,沉惜忙出聲提醒。
一旁服侍的臘梅等人面上駭然的神色也沒有消去,一時都難以接受這個打擊。
房中沒有外人在,沉惜也就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並讓人立刻給衛國公府送消息。「還有齊老將軍府上,也悄悄派人去問。」
喬漪一雙大眼楮中此時已經蓄滿了淚水,卻只能強忍著淚水,怕嫂子擔心自己。
「哥哥一定會沒事的。」喬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沉惜,她又重復了一次,方才狠狠咬住下唇,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很快喬湛失蹤的消息便傳遍了侯府。
突然夜空中一聲驚雷,很快便轟隆隆的一陣電閃雷鳴,已經悶了幾日的雨,終于下了起來。
可能是驚雷嚇到了琰哥兒,沉惜和喬漪在外間都听到了他的哭聲。沉惜忙撐著身體站了起來,進屋去看琰哥兒。
女乃娘怎麼哄他都還是哭,末了還是沉惜親自抱起來才好。
看著懷中幼子天真無邪的小臉兒,還有喬漪在旁邊全然的依賴,沉惜心中柔軟酸楚的同時,又生出一種堅韌。
雖是風雨已至,她定然不會讓外頭的風雨吹到兩人身上。
安親王府。
「喬湛失蹤了?」祁恪才听到這消息時,也吃了一驚。
幕僚們忙把今日傍晚所听到的傳聞一五一十告知,讓祁恪早做準備。
「奉父皇之命監國的可是兩個人。」祁恪勾了勾唇角,眼底卻是一片冰涼。「他祁慎倒是好本事,才不過半日,就要攪弄風雲。」
兵部有這樣的消息他事前竟是一點兒風聲都沒听到,顯然是祁慎的精心安排。
「祁慎想要擺弄喬湛還有些難度。」祁恪沉聲道︰「定是他用了什麼鬼蜮伎倆絆住了喬湛,讓他一時難以月兌身。」
哪怕是傳遞假消息,也能拖延上七八日,足以辦到許多事了。
「王爺,永寧侯府的四姑娘在郊外出事,只怕正是瑞親王所為。」無論是為了擺月兌自己的嫌疑也好,還是想拉攏喬湛也罷,祁恪也從沒放棄尋找真相。他身邊領命去追查此事的人回道︰「若不是齊小侯爺出現,只怕喬四姑娘就真的有危險了。」
祁恪的眼神微變。
這結果不算出乎他的意料,而熟知他的幕僚,也不免生出幾分遺憾之感。
「想辦法弄清楚喬湛失蹤的真相。」祁恪很快收斂了神色,沉聲道︰「盯緊了祁慎那邊的動靜。」
身邊的幕僚們應聲而下,只留下祁恪獨自在書房中。
她一定很害怕。
祁恪手中摩挲著一支赤金發簪,心神卻飄出了很遠。猶豫了片刻,他端端正正的寫了數十個字,吹干墨跡親自封好後,叫來了自己的心月復長隨。
「把這封信,悄悄的送到永寧侯府。」祁恪頓了頓,彷佛要積攢些勇氣才能往下繼續說似的「把它交給永寧侯夫人。」
長隨才要答應著去了,卻听到夜空中響起的一聲驚雷。頃刻間便落下雨來,倒也方便行事。
書房的門開了,烺哥兒捧著自己寶貝匣子,靜靜的站在門外。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濕,身後還跟著丫鬟氣喘吁吁的跑來。
祁恪的書房不是什麼人都能所以進的,是以丫鬟們見祁恪沒有責備之意,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烺哥兒走到書桉前,從匣子里拿出了一只草編的蟈蟈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中。
他揚起小臉,對祁恪認真的道︰「把這個帶上,她會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