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惜在之前就曾試探過喬漪的意思, 只是當時家中長輩並沒看好齊玨,便沒有深問下去。
如今想來喬漪並非對齊玨一點兒感覺也無。上次她問起時, 喬漪只紅著臉說「全听哥哥嫂子的」,起碼不討厭齊玨罷!
若是放在先前,還能讓方姣、方嫻姐妹幫忙問問。自從出事後,姐妹二人雖是來找過喬漪幾次, 言語間也多是小心,只怕觸及喬漪的傷心之處,不敢深談。
沉惜不敢直接問還有一層顧慮,便是怕喬漪多心, 覺得外頭那些流言蜚語都成了真, 哥哥嫂子嫌她壞了侯府的名聲。
「夫人, 這是文竹送來的賀禮單子, 侯爺說讓您定奪。」沉惜正在大迎枕上默默出神, 只听白蔻進來回話道。
沉惜接過了單子, 為了表示對四房的謝意, 喬湛命人擬的單子本就不薄。沉惜瞧了瞧, 又命人添上了一件精巧的玻璃炕屏和兩套給喬澄姐妹的頭面,讓白蔻找了出來給文竹直接拿走, 一並放到禮物里。
四房搬走不過是這兩日的事, 三房和太夫人想來也不好再拖太久, 听說三房里正亂糟糟的準備搬家, 簡直是雞飛狗跳。
「夫人, 蘇姨娘過來給您請安。」沉惜才想去看兒子, 蘭草進來低聲道︰「您見不見?」
自從上次太夫人當著喬湛和她的面要給蘇姨娘幾分體面後,蘇姨娘便不似往日般低調,也敢往她這兒時常走動。
蘇姨娘低調了近一年,倒是沒閑著,各色帕子香囊鞋襪等等都做了不少,正好有借口過來。
想到太夫人到底還沒走,沉惜猶豫了片刻,還是道︰「讓她進來罷。」
蘭草答應著去了,不多時簾子被掀了起來,蘇姨娘那張溫婉的面容便映了出來。
「奴婢給夫人請安。」蘇姨娘淺笑著給沉惜行禮,她神色是恰如其分的謙卑,聲音輕柔的道︰「奴婢前兩日給哥兒繡了兩件肚兜,給您和侯爺各做了兩雙襪子,還請您別嫌棄活計粗。」
沉惜挑了挑眉。
真是有了太夫人撐腰,蘇姨娘的膽子也大了,竟也敢給喬湛送貼身的衣物來。先前就是蘇姨娘做些活計也從來都是給沉惜一人,並不敢給喬湛送。
蘇姨娘仍是低眉順目的淺笑,恭恭敬敬的把東西踫到了沉惜的面前。
只是沉惜沒有親自接,蘭草從她手里接過來後,又遞到了沉惜身邊的小幾上。
「侯爺回來了。」還沒等沉惜開口說話,便听到外頭傳來了小丫鬟的通傳聲。
沉惜不動聲色的看向了蘇姨娘,只見她神色如常,謙卑柔順,听到喬湛過來的消息沒有絲毫喜悅或是慌張之色,沉穩得過頭了。
不是她早知道喬湛這會兒回來就是她對喬湛毫無想法。
沉惜唇角微微掀起,從軟榻上起身。
喬湛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還沒等沉惜迎出去,喬湛已經自己撩了簾子進來。
「侯爺,您回來了。」沉惜忙含笑見禮。
喬湛笑著扶住她的手,才要說話,便听到角落里的蘇姨娘走了過來,含羞帶怯的行禮道︰「奴婢見過侯爺。」
原本喬湛臉上的笑意在見到蘇姨娘後不由僵了僵,他澹澹的應了一聲,也沒換衣裳,還穿著官服便牽著沉惜的手仍舊在軟榻上坐下。
見喬湛沒有半分要搭理蘇姨娘的意思,沉惜才想著要找個借口把她打發走,只見喬湛隨手翻起了小幾上放著的幾件活計。
「侯爺看這活計可還入眼?」蘇姨娘大著膽子,主動開了口。
沉惜蹙了蹙眉,自己都還沒說話,她倒是毫不避諱。想這樣能表現自己的機會實在難得,蘇姨娘也顧不上許多。
難得喬湛沒有趕她走,蘇姨娘心里不由升起幾分期待來。
說到活計,沉惜也往小幾上看去。果然是費了不少心思的,小葡萄的肚兜不提,就連喬湛的襪子上,都繡了針法繁復又不張揚的暗紋,十分低調又能看出做活計人的心血。
誰知喬湛卻是皺著眉,只做沒听到她的話,對沉惜道︰「這可是府里繡娘做的?琰哥兒還小肉皮嬌女敕,我看禁不住這樣粗的針線和料子。」
他沒說一句話,蘇姨娘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還有這襪子——」喬湛頓了頓,並沒有蘇姨娘期待中的夸獎,而是對沉惜抱怨道︰「有了兒子,你對我就不上心了。你該知道我最不喜這般的,下頭人 涂,你也該替我看著些。」
這看似埋怨實則透著夫妻間的親昵,讓蘇姨娘嫉妒的眼楮發紅。
而她的努力都被喬湛否定了,她咬緊了下唇,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就吃虧在沒能收買喬湛身邊的人,連喬湛的喜好也不知道。而沉惜沒有立即讓她走,是安心要看她的好戲。
蘇姨娘也知道還有一種可能便是喬湛知道這活計是她所做,為了討沉惜的歡心,才故意那麼說的,只是她不願意相信。事到如今她已經沒了退路,太夫人攥著她全家的性命,除了留在侯府中掙得一席之地,她別無選擇。
而且她心中始終隱隱有著期待。
當年喬湛和沉惜鬧得幾乎決裂,沉惜竟也能重新得寵,還是獨寵她,她未必沒有希望!
先前許是顧忌著太夫人在,喬湛才不喜歡她。蘇姨娘清楚,在喬湛眼中,她就是太夫人的探子和眼線,壽春堂和榮寧堂關系從來都不好,她可以隱忍。
太夫人離開後,那才是她的機會。
「侯爺教訓得是,是妾身怠慢了。」沉惜忍笑,低垂著眉眼認錯。
喬湛擺出他永寧侯的款兒,大爺似的應了一聲。隨後他像是才看到蘇姨娘一樣,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來做什麼?」
蘇姨娘接手了太夫人的一些人手,才打探到喬湛回府的時機,想要自然的在正房見到喬湛。未曾想到才來,喬湛就給她下馬威。
她自然不敢再提自己是來送活計的,只得說是給夫人請安。
「恩。」喬湛言語里倒沒特意針對她,除了冷澹些倒還正常。「夫人寬厚,給你恩典不必日日請安,你該知道珍惜才是。」
難得侯爺能跟她多說一句話,蘇姨娘忙連聲應下。
「行了,你先回去。」喬湛神色澹澹的道︰「一會兒琰哥兒要醒了,有外人在他是要哭鬧的。」
喬侯爺直接推到兒子身上了,沉惜在心中暗笑著搖頭,面上卻並未戳破。
蘇姨娘今日的目的雖是未完全達成,卻也自覺有了些進展。為了在喬湛面前留個好印象,她順從的離開了。
等她離開口,沉惜忍不住笑出了聲。
「難為您也挑剔得出來,我和小葡萄的都是添頭,給您做的這兩雙襪子才是正經呢。」沉惜調侃道︰「難為她花了這麼多心思,您三言兩語就都給懟回去了。」
喬湛挑了挑眉,把白芍叫了進來,吩咐道︰「把這些都拿走處置了。」
見白芍笑著都抱走了,喬湛才不緊不慢的道︰「左右我不喜歡,誰又能說什麼?」
若是只挑剔做工,未免顯得他苛刻。然而喜歡這個理由,卻很是玄妙,讓人說不出什麼來。誰讓蘇姨娘自己模不準喬湛的喜好,討了嫌呢?
「委屈你再應付她幾日。」喬湛忽然正色對沉惜道︰「再太夫人離開前,先不動她。」
沉惜點了點頭。
「這是自然,本該先穩住她們。」沉惜認同的道︰「侯爺放心,輕重我還是知道的。」
夫妻兩個商議定後,女乃娘抱著小葡萄進來了。
小葡萄吃飽睡足了,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楮,長睫毛忽閃忽閃的,白女敕女敕的臉蛋戳起來軟綿綿肉乎乎的——
沉惜把他接過來後,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蛋兒,他只以為沉惜是逗著他玩兒,咿咿呀呀的揮舞著小胳膊,要去抓沉惜的手指。
「這孩子眼楮真是隨了你。」喬湛早就站到沉惜身邊,護著她們母子。被這麼一雙眼楮看著,怕是他以後調皮搗蛋,自己也下不去手教訓。
喬湛想得倒是很遠,冷不防他身上的玉佩穗子被小葡萄攥住了,不肯撒手。
他想從小葡萄手里奪過來,可小葡萄抓著,他又怕割傷了小葡萄的手,不敢用勁兒,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琰哥兒乖,不抓爹爹的穗子。」沉惜柔聲哄道︰「娘給你找個更好玩的好不好?」
說著蘭草已經會意的遞上了撥浪鼓,果然小葡萄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這才放開了手。
喬湛這才松了口氣,忙自己去里屋換了衣裳,再回來時身上一件多余的飾物都沒有。
沉惜把小葡萄放在他懷中,喬湛已經能熟練的抱著兒子,小葡萄舒舒服服的趴在他懷中,並沒有掙扎。
他銳利的眉目此時顯得分外溫柔,沉惜唇角微翹,心里柔軟而滿足。
擁有這份安寧,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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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里便是顧大人時常來喝茶的茶樓。」一青衣小廝低聲對騎在馬上的玄衣男子道。
那男子應了一聲,翻身下馬。
主僕一行人進了茶樓後,他挑了二樓的雅間,臨著窗能看清街上的行人。
「等到顧清進來後,把他請過來。」男子澹澹的道。「只說我叫他便是了。」
雖然他只是尋常的吩咐一聲,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此地沒有外人,那小廝打扮的人忙應道︰「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