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湛這輕飄飄的兩句話, 一石驚起千層浪, 屋里的丫環僕婦也不由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更別提太夫人和喬三夫人, 兩人當場便愣住了。
這嬌媚的女子不是喬湛的外室,然而是喬三老爺偷養的外室?
喬三夫人猶自不肯置信的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雁娘, 旋即她的目光又落到那個小男孩兒身上。確實和喬湛有一二分相似, 可他那眉眼確實更像是喬三老爺!
這消息委實太過震撼,房中靜得落針可聞。
還是有個小丫鬟不小心踫到了簾上墜著的珠子, 清脆的踫撞聲讓喬三夫人回過神來。她瞪大了眼楮,只看著喬湛道︰「喬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平白污蔑人做什麼!」
她還是不肯相信喬三老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太夫人也緊緊的蹙著眉, 臉色難看極了。「到底怎麼回事?」
原本以為是喬湛前來示弱, 不承想竟是來拿捏她們!太夫人不相信自己一貫機敏的兒子能做出這樣的荒唐事來, 他怎敢就蠻了家里這麼多年!
明明喬湛已經說得很明白, 兩人就像沒听到一樣。沉惜冷眼看著處于爆發邊緣的喬三夫人和滿臉陰郁之色的太夫人, 听喬湛輕描澹寫的又說了一遍。
「祖母和三嬸也不希望三叔的骨肉流落在外罷?」喬湛唇角微勾, 從容道︰「如今一家團圓, 豈不是皆大歡喜?」
喬三夫人和太夫人在理智上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既然喬湛敢把人帶回來, 又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這件事八-九不離十是準的。
在熱孝中睡了丫鬟還生了孩子——太夫人臉色愈發難看倒不是估計喬三夫人的感覺, 她更在乎兒子的前程。她本想用此時拿捏喬湛, 沒想到卻反被喬湛給利用了!
而喬三夫人倒是來不及多想, 她恨不得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發泄一通。事實上, 她所做的也差不離。
她如夢初醒的快步走到雁娘面前, 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溫和友善。她尖叫道︰「你個小娼婦,什麼話都敢混說?說,是誰指使你陷害三老爺的!」
雁娘從開始進來時便如同驚弓之鳥,被喬三夫人吼了一通,愈發嚇得瑟縮成一團,緊緊的牽著小男孩兒的手,閉口不言,眸中還噙著兩汪眼淚。
若是有憐香惜玉的男子在此,定然忍不住為她拿帕子拭淚。可喬三夫人見了,愈發勾起心里頭的火氣。她覺得雁娘不肯說話,是看不起她,不把她放在眼中。
「你啞巴了?」喬三夫人愈發覺得沒面子,她好歹也是喬三夫人,正經的嫡妻,又有誥命在身,竟被一個狐媚子外室瞧不起?喬三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狠狠的給了雁娘一記耳光。
她動了手之後,雁娘倒是還沒哭出聲,她身旁的小男孩兒卻被嚇壞了,哇哇大哭起來。雁娘被打得發髻歪了、衣裳也在躲閃中亂了,那模樣更是狼狽。
喬三夫人猶自覺得不解氣,還想再動手時,卻被太夫人喝止了。
「好了,事情還沒問明白,你這樣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太夫人深恨喬三夫人的愚蠢 涂,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多少事情發作不得,偏生當著沉惜和喬湛的面?
即便真出了這樣的事,為自己丈夫遮掩還來不及,反而就這樣大聲嚷嚷,豈不是讓長房看了好戲?
「說,敢隱瞞一句你就完了!」喬三夫人雖是停了手,卻仍舊目光小刀子似的往雁娘身上飛,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
「奴、奴婢確實是在老爺身邊服侍。」雁娘的嗓音婉轉嬌柔,雖然聲音不大,听到喬三夫人耳中,卻別有一份赤-果-果的炫耀之意。「江哥兒也確實是老爺的骨肉……」
雁娘的話音未落,喬三夫人已經急紅了眼楮。若不是太夫人早有準備,讓人一早便攔住了喬三夫人,指不定喬三夫人還要再給她兩巴掌。
喬湛這分明是處心積慮的關注著三房,就等著抓他們的錯處!
太夫人看向喬湛的眼神中隱約透著憤怒和惱火。既是喬三夫人這個枕邊人都沒察覺,想來喬三老爺做得極為隱秘。這本就是件不光彩的事,喬三老爺這些年好容易苦心經營,在今上面前得了幾次露臉的機會……
竟被喬湛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翻了出來。
若是喬湛以此要挾分家——太夫人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三房還就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喬三老爺得先保全自己的名聲要緊!
「既是已經都弄明白了,我和惜娘就先回去了。」喬湛適時的開口,他難得溫和的道︰「左右這兩天是三叔也是要回家的,等他回來,我們再過來。」
他才想牽著沉惜離開,誰知喬三夫人卻擋在了他們面前,面色不虞的道︰「你把這爛攤子丟下,就要一走了之?哪里有這麼容易?誰知道你是從哪里找來的這下作的小娼婦和這野種!」
喬三夫人仍然不願意接受現實,喬湛懶得跟她一般見識,他微微笑道︰「三嬸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要問您也應該是問三叔,跟我有什麼干系?」
可她就是一口咬定喬湛是故意給三房添堵,喬家的男人長相都有幾分相似,誰說這孩子就一定是喬三老爺的?
「你說誰的種就是誰的?」喬三夫人口不擇言道︰「你怎麼不說是你的種,是你四叔的種!」
她這渾話喬四夫人頭一個不愛听。
她們三房出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事,反而想賴到長房和四房身上。「三嫂莫不是氣 涂了罷!這話也是能混賴人的?我看還是即刻把三老爺請回來對質的好!」
太夫人眼看鬧得著實不像樣子,準備讓人先把雁娘母子二人待下去,派人審問,誰知喬三夫人卻不放,頓時混亂的廝打起來。
雁娘的發鬢被喬三夫人抓散了,衣裳也被扯破了領口,她一邊躲一邊哭,身邊帶著的孩子更是嚇得大哭大鬧起來,母子二人看起來極為淒慘,像是被人欺負狠了。
喬湛怕她們不想到踫到沉惜,估模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準備離開。
誰知他們二人還未來得及離開,只听到一道焦急的男聲傳來。「快住手!」
沉惜忙抬起頭,進來的正是喬三老爺喬務。
他竟會來得這麼快。
那雁娘一見喬三老爺,便委屈的大顆大顆滾落淚珠,也不說話,梨花帶雨的模樣簡直讓人心碎。被稱作「江哥兒」的小男孩年紀小,不懂得掩飾,見了喬三老爺便撲上去喊「爹爹」。
喬務愣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尷尬。
面對妻子的淒厲絕望和母親責備的目光,縱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喬務,也不免臉上掛不住。
江哥兒抱著喬務的大腿哭得傷心,喬務也不好不管他。听到他嗓子哭啞了,唯有心疼更多些。「江哥兒乖,不哭了。」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說話徹底讓喬三夫人爆發了。
「老爺!您叫這個野種什麼?」喬三夫人歇斯底里、狀若瘋婦的看著喬務。他竟然不知廉恥的承認了!「你回家來不先向娘請安,不去看望孩子們,竟在這兒哄他!」
她的話音未落,喬四老爺便皺緊了眉頭。
既已敗露,他的面上到底是掛不住的。喬三夫人還這樣不管不顧而的大吼大叫,簡直沒有一點正室的風範和容人之量。
眼下喬湛還在,喬務放下了江哥兒,把他交到了雁娘手上,喬務看到雁娘的狼狽模樣,眼底飛快的掠過一抹心疼。早就死死盯著兩人的喬三夫人發現了,氣得險些背過氣去。
「侯爺果真厲害。」喬務面色不善的看著喬湛,語氣中透出幾分嘲諷。「沒在錦衣衛里頭領職,真真是大材小用了。」
喬湛既是敢做,就想好了後果,他坦然的笑了笑,倒像是接受了贊美一般。
「三叔過獎。」
喬湛能發現喬務的秘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要知道這孩子是在熱孝中有的,不藏好了可不行。喬務這兩年不在京中的日子多些,恰巧有下頭的人討好,送了個倌兒讓給喬務。那倌兒便是雁娘,有副好嗓子,身段婀娜,模樣姣好柔媚,頓時便把喬務的心給勾住了。
素日喬三夫人管得緊,善妒吃味,一旦離了她,喬務只覺得舒坦了許多。
只是喬務也知道雁娘身份不好,再加上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喬務是不準備讓她們母子回到侯府的。只準備給她們置辦些產業,富足的度過這一輩子便也罷了。
他自認為做的十分隱蔽,除了心月復小廝無人知道。
前幾年和喬湛爭爵位失敗後,喬務便把心思放在了政績上。甚至主動要求外放,好攢些資歷。在外頭給他提供了便利條件,眼見有了些資歷在身,听聞北邊動蕩又起,便在準備回京。
他已經在京中置辦好一處三進的宅子,給雁娘母子住。為了掩人耳目,他悄悄的派人先送雁娘母子進京,自己準備過兩日再來的。
可收到三夫人派人加急送的信後,他便坐不住了。又听到京中傳來消息,說是雁娘母子被人帶走了,心中更是不安起來,這才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趕了回來。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三叔不必放在心上。」喬湛道︰「不打擾您一家團聚,我們先告退了。」
沉惜發現喬湛噎人也很有一手。
兩人才要離開,只听喬務眼神晦暗不明的盯著喬湛,沉聲問道︰「喬湛,你待要如何?」
喬湛牽著沉惜站定,轉過身澹澹的說了兩個字。
「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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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惜和喬湛不再管三房是怎樣的天翻地覆,兩人的心情都很不錯。
等沉惜在心里慢慢的把這兩日的時間線捋順後,不覺對喬湛十分佩服。喬侯爺果然是說做就做的行動派,這才替了分家,就立馬搞定了最難纏的喬三老爺。
雖然這里頭喬湛早就下了不少功夫。
「侯爺,您把那雁娘帶到咱們院子里是故意的!」當听完文竹進來回話,說外頭是怎樣傳出有個女人帶著孩子進了永寧侯府,先頭說是喬湛的私生子,後來又變成了喬三老爺偷養的外室——
先前的話定然是喬三夫人派人傳出去的,好詆毀喬湛的名聲。
怪不得喬湛回來後並不著急去壽春堂,反而是陪著她用了午飯歇過晌午後,又逗了會兒小葡萄,才不緊不慢的去了壽春堂。
原來是留出時間來,好讓喬三夫人去散布謠言!
這謠言傳出來,喬三老爺的人一定也知道了。到底是誰的手筆,想來喬三老爺也會查清楚。
到時候這夫妻兩個還有得可開交。
「才想明白?」喬湛挑了挑眉,忽然他湊近,低聲笑道︰「你不會覺得我是故意讓你吃味,才把人帶回了咱們院子罷?」
沉惜臉色微紅。
她雖然相信喬湛,但乍一看到雁娘母子,還真真是嚇了一跳。
「我是那樣小氣的人麼?」沉惜嘴硬不肯承認,她信誓旦旦的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故意沒說。」
喬湛揚眉,目光灼灼的看著沉惜。
「還嘴硬?」他炙熱的呼吸噴在沉惜臉頰旁,伸手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正當沉惜白玉般細膩潔淨的面龐已經染上緋色時,他動作輕柔又果斷的吻了上去。
「一點兒都不硬。」喬湛見沉惜嬌嗔的瞪了他好幾眼,才放開了她。他低沉沙啞的嗓音里壓著淺淺的笑意,「還很柔軟,很甜。」
才覺得他穩重可靠沒一會兒,竟又輕佻起來。「侯爺,這還是白日里,您——」
沉惜瞪圓了眼楮看他,水汪汪的眼楮、瀲灩的唇色,喬湛很難集中注意力。好在她的大眼楮會說話,既是她心口不一,他也能讀懂。
「好了好了,下回我輕一點兒。」喬湛眉眼帶著笑意,「我們侯夫人嘴唇腫了,可就沒辦法見人了。」
沉惜還來不及跟他計較,只听白芍的聲音在簾外響起。
「侯爺,三老爺請您去書房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