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 高高坐在上面的人, 臉色已經沉了下來,目光緊緊盯著正中的那個年輕仙君, 幽深一片, 看不出喜怒。
既遙站在一旁, 垂眸斂目,天帝視線落在他身上,忽的開口。
「既遙仙尊, 此次戰役凶險,我等都才收到消息, 你就已經私自調兵趕到了, 這是為何?」
「回稟天帝, 絳離仙君前往黑水河時,就已經通報于我, 請求領兵支援,事出緊急, 來不及告知天帝, 請恕罪。」
既遙話音剛落, 有些人就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關節始末, 同時又隱隱有些難以置信。
天帝怎麼會因為私人感情而至底下將士性命于不顧!
一時間, 眾人面色各異,望向天帝的目光也透出絲不明的意味。
天帝自然是不在乎這些的,他只是揮退袖子,丟下一句此事容後再議。
緊接著, 又望向既遙。
「你留下。」
滿殿的仙人陸陸續續離開,目光掠過中間執拗站在那里的人時,里頭都帶了一抹同情。
天帝仿佛沒有看到,和既遙一起,消失在了大殿。
空蕩蕩的殿內,只剩絳離一人,腳下像是生了根,身影倔強蕭索,一動不動。
後花園,四周無比安靜,月兌離了莊嚴肅穆的大殿,兩人之前的氣氛緩和不少,像是普通朋友的交談。
天帝轉過身,望著既遙。
「你幫他?」
「我幫的是仙界。」既遙面色無波的回答。
天帝臉上扯出了一抹冷笑。
「仙界?」
「既遙,你我相識這麼多年,何必在這里虛與委蛇。」
「今顏在哪里?」既遙不答,沉默了一下反問,天帝掩眸思考。
「諸離殿內。」
「你把她關起來了?」
「既遙。」天帝面帶警告地看他,既遙抿唇,開口。
「我想見她一面。」
「暫時不太方便。」
「殊涂,你難道要一直這樣嗎?」既遙不贊同的看向他。
「你不可能永生困住今顏。」
「等她想清楚了冷靜下來,我自然會放她出來。」天帝神色如常道,既遙眼中露出難以置信。
「你瘋了。」
他繞過天帝,徑直往諸離殿飛去,天帝未曾阻攔,看著他背影消失,回到了大殿。
絳離果然還站在那里,整個人透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味,天帝這是第一次和他直面相對,這數千年來,他從未見過今顏的這個小徒弟,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喜兩人單獨生活在一起。
哪怕明知今顏沒有情根,明知他們這是師徒,他也不願意有人靠近她。
更何況,這數千年來,他們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每次一想起來,他就忍不住嫉妒得失控發狂。
面前這張年輕的臉上沒有任何懼色,直直望著他,像是一把等待出鞘的劍,鋒利冷厲,那個樣子,和今顏有著十足相似。
天帝心中涌起一陣惱怒難忍,掌心結出一道術法打過去,絳離硬生生受下來,捂住胸,單膝跪地,吐出一口血。
「你可知錯?!」他氣勢十足,滿身威壓,絳離手中劍抵著地,望著他艱難開口。
「絳離何錯之有。」
「作為修行者,不求上進,引誘你的師父墮落,還不知悔改!」天帝冷冷呵斥,絳離咬緊了牙。
「我與師父情投意合,為何不可在一起,反倒是天帝——」絳離仰頭緊盯著他,雙眸快要迸出火來。
「不顧底下將士安危,以泄一己私欲,現在還把師父困于殿內。」
「閉嘴!」天帝又是一道術法打了過去,絳離身子再次佝僂幾分,胸前傳來劇痛。
舊傷未愈再添新傷,他手中緊捏劍柄,指節凸出,唯有這樣,才能控制自己不倒下去。
「今顏不過是一時迷惑,你消失了,她自然便會醒悟。」天帝面無表情地說,那個模樣更像是入了魔,沉浸在自己的主觀意願中,忽略了周遭一切。
他掌中開始凝結出一團明黃色火焰,上頭顏色逐漸加深,隔著很遠,便能感覺出里頭所蘊含的力量。
足以讓人一擊斃命。
撐伏在地上的絳離,看起來毫無還手之力,柔弱得像是能一只手就捏死的螞蟻,天帝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揚,手中無形的火球朝他重重擊了過去。
「絳離!——」
乍然出現的驚呼讓兩人具是一愣,緊接著,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撲在了絳離的身上,轟——
火球砸了過來,一聲悶哼,顏今今伏在絳離懷中,臉色蒼白,吐出一口鮮血。
緊跟其後的既遙睜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殊涂!你真是瘋了!竟然私自動刑殺人!」
「今顏」天帝神色恍惚,走下去伸出手想踫觸她,被既遙一把揮開。
「清醒一點吧,殊涂。」
天帝動作頓住,僵直地站在那里,絳離抱著懷里的人,手指擦著她唇邊溢出來的血跡,滿眼驚慌地輕聲叫著。
「師父師父」
顏今今被痛得失去意識,緊閉著眼,攥著他的手,既遙深深看了眼一旁的天帝,帶著他們二人離開。
這次,沒有再受到任何阻攔。
既遙在諸離殿找到顏今今時,她正在等待著消息,見到他來,立刻站起走到結界邊緣。
「絳離可有事?」
「在戰場上受了點小傷,無礙。」既遙打量著她的處境,蹙眉。
「天帝真的如此偏激,竟然把你關了起來。」
之前天帝降旨,顏今今跟著小仙官走之前,私下傳音給既遙,讓他一定要護好絳離,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
「那他現在在哪里?」顏今今追問,這段時間天帝來過幾次,有時候很平常的和她說著話,嘴角帶笑的回憶著往昔時光,有時候又滿臉陰沉,仿佛難以掌控自己的情緒。
「還在殿內不肯走。」
「那天帝呢?」
「原本我們二人在後花園,听聞你所在地,我就立刻趕來了。」既遙話音剛落,顏今今立刻臉色大變。
「他一定不會放過絳離的,既遙,你我二人共同打破結界,快讓我出去。」
天帝的結界在兩人的合力之下,很快告破,趕到大殿的那一刻,面前出現的就是天帝欲對絳離痛下殺手的那一幕,顏今今心跳都驟停了。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她立即沖了過去替他擋下了這一擊。
開玩笑,哪怕她死,都不能讓絳離死啊!
好在,天帝的致命一擊對旁人來說可能是難以承受,對今顏來說,只是重傷,需要臥床休養。
再加上有既遙在一旁給她治療,這一關,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流羨山中,只剩下他們師徒二人,顏今今這千百年來第一次虛弱到如此地步,好像全身力氣都被掏干了一樣,絳離比她稍微好一點,只是臉色有點蒼白。
「師父,你下次,不可這樣沖過來了。」殿前的空地上,擺放著一張躺椅,顏今今被絳離摟在懷中,正在曬著太陽,金色光線落在身上,由內而外都是暖洋洋的。
她輕輕動了動,腦袋蹭在他鎖骨間。
「不會再有下次了。」
「對了,你這段時間過得可好。」顏今今抬起頭,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仰著臉看他。
絳離整個人在陽光下肌膚白得仿佛透明,眉目漆黑清冷,唇色泛著微微蒼白。
他垂眸睇她。
「歷練了一番,還行,你呢?天帝可有為難于你。」
顏今今搖了搖頭。
「就整日被關在殿內,很擔心你。」
「既遙仙尊都和我說了。」絳離靜靜開口。
「天帝對你有執念。」
他的手從顏今今頭上撫過,掌心溫熱寬厚,竟然有種讓她想眯上眼享受的沖動。
「師父,你是我的。」
大概是那一幕對天帝的刺激很大,他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怎麼,突然就宣布閉關,天界事務全權交給既遙打理。
可能總是要到了生死的關頭,才會看清自己的內心。
今顏願意為絳離擋下那一擊,便足以證明,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剜心之痛,也只是落刀的那一刻痛不欲生,久而久之,疼痛也就變得麻木,變得漸漸習慣,習慣那一處隱隱的疼痛,習慣了身體里空了一塊。
如此,再過個數百年上千年,對仙人的壽命來說,也只是彈指之間,再回首,已是滄海桑田。
他可以習慣的。
顏今今大概養了上百年。
這百年來,幾乎到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程度,絳離事事對她親力親為,顏今今每日除了睡覺放空曬太陽,便是看他修煉,說話,陪著她曬太陽。
時間失去了計算的標準,彈指間便過去,顏今今封閉了結界,無人能進,他們也閉門不出,晝夜交替,歲月流逝得飛快。
一日,既遙送來了一張名帖。
是給絳離的。
仙界每隔五百年便有一次排名變動,這個排名是根據個人武力值來計算的,大概是把所有仙界眾人聚集在一起,按照抽簽分配對手,贏的那一方繼續往上,層層遞增。
最後打敗整個仙界獲勝者,有向天帝提出一個要求的權利。
像天帝既遙這般的人,基本已經到了超月兌三界的地步,哪怕是起死回生都不在話下,而歷屆的優勝者,哪怕是想要單獨開闢一個世界,超出三界的管轄,天帝都可以答應。
這是一個激勵的機制,也是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每個仙界的修煉者,都力圖能在這場比試中拔得頭籌,實在不行,檢驗一下實力,嶄露頭角也行。
「你要去嗎?」顏今今也看到了帖子里的內容,望向他問道,絳離不語,沉思片刻之後,用力點了下頭。
「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真的結局,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