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小八與寶珠便帶了嘉樂進宮探望良妃。
之所以沒有帶弘歷,是因他的「歸屬」還是在四哥那兒。也該想個主意,將弘歷在玉牒上的名分改回到自己名下才是。否則弘歷當真成了四哥的兒子,如歷史上所記載一樣,做了皇帝咋辦……他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怎又麼忍心推給兒子做?小八心里這樣想著。
「給額娘請安。」
兩人規矩的給良妃請了安,小八又將怯生生躲在自己身後的嘉樂拉出來,「來,給祖母請安。」
「這、這……」良妃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目光輪流在他們一家三口身上掃過。
「這是兒子與寶珠的孩子。」小八微笑,「嘉樂再過三個月就滿兩歲了。」
「你、你還活著?」她訝然指著寶珠。
「托額娘的福。」寶珠抿嘴笑了笑。良妃反應那麼大做什麼?……姑且當她是太開心了吧。
「這……這是你的兒子?」良妃又指了指嘉樂。
「是的。」小八含笑點頭,「額娘有孫子可抱了,開心麼?」含飴弄孫,一直是額娘日夜盼望的吧。
「怎麼、怎麼……」良妃的臉色不似他們想象中那般驚喜,而是一陣紅一陣白。
「娘娘,您小心身子。」那隨侍的宮女趕緊上前,輕撫了撫她的背,給她順了順氣,又對小八說道,「八阿哥、福晉,娘娘怕是一時太高興了,一時沖昏頭腦,得好好歇息,還是請二位……」
「哦。」小八若有所思的微微頷首,而寶珠見了那宮女,卻是驚得花容失色,「你、你這個家伙……」
「給福晉請安。」那宮女打斷她的話,對她使了個眼色。
「哦……」寶珠瞥了小八一眼,慢慢的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而這一切,都已落入他敏銳的眼里。
兩人見良妃魂不守舍的樣子,又听了那宮女的話,坐了一會便告退了。
「玉兒。」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良妃屏退了左右,單單留下那宮女。
「……師叔。」那宮女恭謹躬身。
「去給我殺了她。」良妃端坐了一會,胸口卻仍然劇烈的起伏著。她柳眉倒豎、銀牙緊咬,眼里是深深的忿恨,「給我殺了那個女人!」
「您是說……寶……?」那宮女聲音一顫。
「怎麼?」良妃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見她猶豫的模樣,良妃美麗卻憔悴臉頰蒙上了一層悲戚之色,「連你……也不听我的話了麼?」
「玉兒不敢。」那宮女躊躇道。
「那還不快去!」良妃重重的拍了拍桌案,驚得桌上的茶盞都晃了晃。
「……是。」那宮女無可奈何的領命,正要抬腳出去,卻見門口站著一人,不禁駭然。
「額娘……?」小八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眼里滿是疑惑。
「你……」良妃見了他,也是驚了驚,便轉過身去,沉聲說道,「你都听到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寶珠?」小八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總覺得額娘那時見了寶珠和嘉樂的反應不似驚喜,反倒似驚嚇多了些,再加上寶珠與那宮女的關系似乎另有隱情,便存了個心眼,將寶珠支開,自己去而復返。
誰知,竟听到額娘要殺寶珠……額娘與寶珠不是一向相處和睦的麼?什麼時候竟對她起了殺心?
「因為、因為……」良妃握緊拳頭,「那不是你的孩子!」
原來額娘想的是這個?小八暗暗嘆息,卻微微放下心來。大概是額娘的病,讓她產生了一些幻覺……額娘病情越來越重了,也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臉上浮起淺淺笑容,柔聲安撫她,「那確實是我的孩子。額娘,您別擔心我……」
「不是、不是!那不可能是你的孩子!」良妃用力搖頭,神志又有些癲狂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郭絡羅寶珠,她就是一個蕩婦……她配不上我的兒子,我早該殺了她、殺了她……可恨那個賤婢……」
「額娘……」他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撫慰,「您別激動。」
寶珠到底做什麼,竟讓額娘如此厭惡她?大約是寶珠平日里有些二十一世紀帶來的無厘頭舉動,讓額娘看不順眼吧……他苦笑了一下。
「胤……」有了愛子的撫慰,她又逐漸平復下來,「你不要被那個女人迷住了,這世上,只有額娘是真心疼你、愛你的,知道不?」她上前撫著他雋秀的臉頰,「那不會是你的孩子、不會!我要幫你殺了她……」
「額娘!」他心里一沉,隱隱嗅出一些不對勁的氣息。他抬手按住她的肩,「您到底怎麼了?寶珠是我的妻,就算您是我母親, 我也不許您侮辱她的名節。」
「名節?那個女人,還有名節麼?」良妃居然笑了起來,「知道她在嫁給你之前,做過什麼嗎?」
「……我相信她。」他停了停,還是堅定的說道。她是以清白之身嫁給他的,況且結為夫妻數年,他知道她雖然有時迷糊、大而化之,但確是潔身自好的女子。
「相信?……你知道,她當初與那個叫阿克敦的參領做過什麼?」她冷笑。
阿克敦?!就是當初,他與寶珠剛成婚時被殺的那個?!他心里一驚,定了定神說道,「市井流言不足為信,額娘……」
「是我的人親眼所見!」良妃打斷他,又譏諷的笑道,「她配不上你!額娘當初就想將這對奸夫婬婦除掉,誰知,那個賤婢,竟然失手……」
阿克敦居然是額娘派人殺的?!這麼說,當初讓寶珠墮馬的人——佩喬,是額娘的人……她殺了阿克敦後,還將寶珠陪嫁的鐲子與那人的尸首放在一起,就是做給他看的?
還有中秋那次佩喬做的媚藥事件……難道也是額娘指使(手機閱 讀 )?她竟早就開始忌恨寶珠了……
饒是他平日里沉穩淡定,如今也不禁大驚失色。
「胤!那不是你的孩子……是她背叛了你!」她恨恨的扯著他的衣襟,喃喃說道,「你要相信我!因為、因為……」
「因為她給你下了‘滄紅塵’。」
隨著一個清冷的女聲從頭頂傳來,一男一女兩個人從屋梁上跳下。
「你們?」是小四和佩喬。小八在這兒見到他們,頗為意外,听了佩喬的話,心里更是驚訝。他斂神,淡淡問道,「你說什麼?」
「你這個賤婢!」不等佩喬回答,良妃已滿面怒容的瞪著她,又瞥了一眼小四,諷笑道,「怪不得敢來見我了,原來已有四阿哥給你撐腰。」
「哼。」小四面無表情的冷哼一聲,上前一步將佩喬護在身後,犀利的眼眸卻直直的盯著良妃。
「八爺身上的‘滄紅塵’是你下的,對吧?昔日江南鐵手妙醫的嫡傳弟子——衛爾鼐,便是令尊。」佩喬冷笑,「虎毒不食子,您倒要自己親兒絕子絕孫,當真陰毒。」
「你……你竟敢……!」良妃咬牙,不敢再瞧小八,怒氣沖沖的指著佩喬,對著那宮女說道,「玉兒,給我殺了她!」
「師叔……」玉兒瞧了瞧小四與小八,心知有這二人在,不可能殺得了佩喬。她不敢妄動,只是面有難色的站著。
「你以為鐵手妙醫和你父親故去後,滄紅塵只有你這唯一的傳人能解,卻不知道,鐵手妙醫後來,還將醫書傳與了另一人。」佩喬依舊冷冷的笑,「八爺身上的毒,三年前,便已解了。」
「額娘?」小八不敢置信的瞧著她,「這是不是真的?」
「……」良妃郁郁的凝視了他一會兒,最後還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他欲哭無淚。他曾經也想過追查此事,可惜事情已過了十年,查起來極是艱難,後來他的毒解,便干脆放棄了。他萬萬想不到,下毒之人居然是最親的額娘!可如今想來,也只有她——他的母親,能讓自己一次一次毫無戒備的吞下毒藥、不知不覺的毒入肺腑……
「胤……」良妃幽幽說道,「額娘有苦衷……」
「苦衷?你的苦衷不過是擾亂皇嗣、意圖謀叛罷了……」小四冷笑打斷她,「我與胤楀的額娘郭貴人,她當時差點失手將楀弟掐死,也是因為你下了藥,讓她得了失心瘋,所以她才會那麼做,對不對?」
故而胤楀後來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她也下了那藥,讓她也嘗嘗神志癲狂、無顏面對世人的滋味,為自己的額娘報仇……如今,這一天終于來了。(注)
小四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望著良妃的眼神變得更是凌厲如寒霜。
「額娘!」小八瞧著眼前病容憔悴,卻難掩麗色的女子,痛心疾首。
「那日玉泉山上,刺殺皇阿瑪的刺客,也是你的人,對不對?!」小四繼續冷厲的逼問,「還有昔日,衛士孝勾結江南大小官員貪墨糧餉,也是出自你的指使,意圖在于煽動江南官員造反……」
「不——」良妃捂著耳朵,踉蹌的退後幾步,「玉兒,給我殺了他、殺了他……」
「恐怕他也是自身難保吧。」小四瞧著那宮女冷笑,「郭舵主,好久不見了。」
小八驚退兩步,仔細再瞧了瞧,這才想起這面熟的女子原來是男扮女裝的郭賢玉!
……難道額娘竟與天地會有關?
他已驚無可驚了,只是定定的望著良妃,心亂如麻。
「……你這是何苦?」門外有人長嘆一聲。
「皇阿瑪?!」小八、小四見了來人,都吃了一驚,趕緊躬身請安。
「你們都下去吧。」康熙慢慢踱進來,對他們擺了擺手。
「是。」兄弟倆對望了一眼,便和佩喬一起退了出去。
「師叔……」郭賢玉抿了抿嘴,瞧著康熙,擋在良妃前面。
「玉兒,你也下去吧。」良妃搖搖頭。
「……是。」
「臣妾給皇上請安。」良妃不疾不徐的行了禮。她知道方才的對話,康熙必是听去了不少,左右是活不了,反而心平氣和了下來。
「愛妃身子可好些了?」康熙淡淡問著,仿佛什麼都沒听到,「朕給你帶了些江南新貢上的花兒,已命人搬到你的院子里了。」
「托皇上洪福。」良妃嘴角勾起一絲輕笑,「皇上美意,臣妾怕是無福消受了。」
「你與朕夫妻幾十年,朕……竟還不了解你。」康熙垂首,長嘆了一聲。
「皇上是仁君、明主,懷抱的是天下黎民、關心的是社稷江山,哪有時間了解一個女人。」你以為你自己是當世仁君、英明睿智,什麼都盡在你掌握之中,豈料百密總有一疏,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殺人,你十余年都沒發覺,這是多麼諷刺!良妃眼里得意的光芒一閃而過。
「朕原不知愛妃是如此牙尖嘴利,說的話像刀子似的。」康熙冷瞥了她一眼,「從一個辛者庫的女奴,扶搖直上成為這後宮五妃之一,又如何會沒有心計……倒是朕低估了你。」
「皇上如今知道了,也不算遲。」良妃仰起頭來,幽幽嘆息,「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為,胤什麼都不知道……要殺就殺我一人便是。」
「為什麼這麼做?」他怫然道,「是朕待你不好麼?」
「好?」她譏嘲的笑,「你對我的好,能換回昔日衛家幾十口人的性命麼?!」
「原來如此……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放不下。」他黯然搖頭。
「我怎麼可能放得下!」她眼里噙著淚。
偌大的衛家,一夕之間零落凋敝,她與阿瑪額娘、兄弟都沒入奴籍,她本應是養尊處優的江南官家小姐,卻成了辛者庫的奴婢,而她的額娘,更是在辛者庫繁重的勞作下積勞成疾、早早逝去。午夜夢回,她還時常听到額娘被病痛折磨時的申吟……那是她童年里抹不去的夢魘,而這一切,都拜他的父親和他所賜!
「我要殺了你……」想到傷心的過往,她又激動起來,眼神充滿著忿恨,仿佛那仇恨已經深入骨髓。
「我要讓胤登上皇位、再將皇室宗親統統殺卻,最後……讓愛新覺羅氏就此覆滅!」
「想不到你……竟如此狠絕。」康熙吃了一驚,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因此,當時你知道朕擬好了立老八為儲的詔書,便即刻派人殺我。」
「對。」她咬牙供認不諱,眼里仿佛要噴出火來,「只可惜,半路居然殺出個胤楀……」倒是她始料未及。
「可你知不知道,老八已不是那個黃口小兒,他長大了,真的長大了。」康熙心里五味雜陳,「就算你殺了我,他也不會任你擺布,做個傀儡皇帝。」
三年前,他知道老八帶了妻兒遠走,但沒有加以阻撓,是想著讓他在外頭吃些苦頭、受些歷練也好。他以為,老八與寶珠,不過是少年夫妻,一時柔情蜜意,未必感情有多深厚,讓老八拖家帶口的在外頭過一陣柴米油鹽、鍋碗瓢盆的尋常日子,磨一磨他的性子,挫一挫他們的感情。
老八貴為天家貴冑、自小前呼後擁、養尊處優,如何能忍受得了粗茶淡飯的百姓生活,過上那麼一兩年,他就該乖乖的回來,心甘情願的做他的皇太子,接受新的婚事。誰知,他竟然在江南開起了醫館,攜著嬌妻愛子,安安穩穩、樂不思蜀的過起了小日子來……這倒是他意料之外。
昨日里,他更是連自己這個皇阿瑪都敢頂撞了,更何況額娘。良妃想要挾老八為帝,怕是一廂情願而已。有這樣一個兒子,他是該欣慰、還是該惱怒呢……康熙又嘆息了一聲。
「那不關你的事!」她憤恨說道,轉而又痴笑起來,「我是他的額娘,胤很乖、很孝順,他一定會听我的……」
「嫣兒……」他輕聲喚著她的閨名,「這麼多年了,你對我,就如此無情?」
「最是無情帝王家。」良妃扭頭嗤笑,「若是論無情,誰比得上皇上。」
「罷了……」康熙抿了抿唇,「你想殺我……那就殺吧。」
說著,他將隨身攜帶的匕首遞給她。
「這不是為了讓你給衛氏一門報仇。」他接著說道,「是因為,這些年……我對不起你。」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多年來,我恩寵不衰,不知該如何對你感恩戴德才是……你又怎麼會對不起我?」她諷笑,將匕首接過,緊緊握在手里,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大不了與他同歸于盡!
「好,嫣兒……」他淺笑,溫柔的望了她一眼,「你殺我吧,我不怪你。我還記得,很多年前初見你時,你在林子里折了一支桃花,盈盈笑著向我走來,宛若仙子。」
就是那天夜里,他初次寵幸了她。
「那是我故意的。」她誚笑。那些事兒……他還記著作甚,不過是她的小手段而已。
想起深仇積恨,她揚起手里的匕首,向他胸口刺去,「愛新覺羅?玄燁,你去死吧!」
他負手佇立,氣定神閑的瞧著她刺向自己,沒有呼救、也沒有閃避。他看著那匕首猛地刺入自己的身上,徹骨的刺痛襲來,他明黃耀眼的龍袍上,霎時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作者有話要說︰注︰還記得祖木與郭賢玉的交易嗎?他對德妃、良妃下的藥那兒來的?問郭要的……
又標題黨了,這章沒有,也沒曲子o(≧v≦)o~~
至于為什麼這個小標題?下章揭曉。
良妃和郭賢玉什麼關系?下章揭曉。
終于某些人要杯具了……
人生哪,就是茶缸,可能是杯具,也可能是洗具……辰某人負手遠目,迎風而立(這風好冷,加件棉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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