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不見了?!寶珠猛地站起來。
「八福晉,怎麼辦?哎呀,要不奴婢去找人尋……」那丫環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不要!」寶珠瞥了一眼四周,低喝了一聲。
想起上回在熱河行宮的林子里听到他們的對話︰木蘭圍場人煙稀少,好避開人……
天啊!舒宜難道真的跟小年私奔去了?!她心里一顫,趕緊說道,「你們福晉大約也是在附近隨意走走,你領幾個你們府里的丫頭,我們分頭找找。一點小事,別驚動了太後!」
「是、是。」那丫環趕緊招呼回頭招呼了幾個婢子,找人去了。
寶珠也向太後告了退,一路小跑到後邊的樹林里。
「四嫂……舒宜……」她提著裙擺,一邊扯著嗓子叫著,一邊還要留意腳下的樹枝雜草。
不知道這林子里有沒有什麼毒蛇猛獸呢,听小八說還有熊和老虎……阿彌陀佛,希望她福大命大,在成為猛獸的美餐之前能找到舒宜吧。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她心里哀嘆。
一陣風聲響起,一支利箭倏地射入她身旁的樹干上,箭柄還嗡嗡作響,可見氣力不小,若是射到人身上非穿個透心涼不可。
「嚇死人啦!」她靠著樹干哀號,「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這準頭也太差了!
這時噠噠的馬蹄聲傳來,馬背上是一抹明黃的身影。
「皇、皇阿瑪?」方才那箭是他射的?寶珠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
康熙沒有言語,靜靜拔了箭,拉起弓,箭頭對準了她。
哇……不會吧,康老頭這麼小氣,她不過罵了一句而已,就這樣要殺她?!
只听得一聲弓響,寶珠趕緊抱著頭蹲下,「嗚……皇阿瑪饒命……」
「嗷……」身後一聲野獸的哀鳴,然後是僕的一聲響動。
她壯著膽子瞧了瞧,原來是一頭鹿中了箭,撲倒在地了。
原來不是要射她啊……她大大的松了口氣。
「你怎麼在這兒?」康熙策馬上前,又揮手示意後頭的侍衛上前收了那鹿走。
「我、我來找人……」她扶著樹戰戰兢兢的站起來,打著哈哈。
「刀箭無眼,快回去。」他抿了抿唇說道。
「嗯,是、是……」不敢與他爭辯,她趕緊往回跑。
走了沒多遠,卻听得陣陣樹枝搖動的沙沙聲,然後馬兒嘶吼起來。
又怎麼了?
她回頭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利箭從四面向康熙射來,他靠著馬遮掩著,揮劍格開利箭,那馬中了好幾箭,疼得嗷嗷叫,敵箭又密又快,那幾個侍衛也是不敵,不一會兒功夫,已有小半中箭倒下。
「有刺客!護駕——」有侍衛大喊。
怎麼辦?怎麼辦?!若是沖上去,肯定是送死,若是現在去找人,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呢?
寶珠驚慌失措,下意識的躲到一棵大樹後。
「上啊!殺了狗皇帝!」她正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一群人從林子隱蔽處沖出來。為首的兩個人一白一紅,施展輕功,手中的利刃直取康熙面門。
郭賢玉和張培秀?!
寶珠又是大吃一驚,他們打算在這里刺殺康熙?!
對了對了,在京城初初見到郭賢玉時,他說「有事」,莫非就是這件大事?天啊……今天的驚嚇可真夠多的。她緊張的咬著帕子,為康熙捏了一把汗。
「爾等逆賊,以眾敵寡,枉你們自稱英雄好漢!」康熙一邊招架著,一邊怒喝道。
「你們這些清狗,當年殺我漢人婦孺無數,又可曾有一絲憐憫之心!」郭賢玉招招緊逼,「成敗就此一舉,弟兄們上!」
「你愣著做什麼?快去叫人!」康熙對著圈外的寶珠大喝。他雖武藝超群,可始終一拳難敵四手,在幾十人圍攻下,也已漸漸支撐不住。
「哦、哦……」寶珠連忙轉身往外奔去。
「那兒還有個娘們,別讓她跑了!」這時天地會的人才發現了寶珠,有人便撇下康熙,一柄單刀朝她劈來。
「天啊……」這次死定了……她掩面閉眼。
正等著被劈死,意料中的刀卻沒有劈下來,她被重重攬入一具溫暖硬朗的懷抱,隨後听得攬著她的人一聲怒叱︰「快護駕!」
那人將她推到樹下說道,「在這里,不要亂動。」然後便縱身躍入戰圈。
接著一群訓練有素的勁裝精兵圍上來,揮舞著大刀,砍倒好些天地會的人。康熙這邊有了援兵,形勢瞬間扭轉,天地會的人大驚之下,便有頹敗之勢。
原來是小四……他來得正巧,幸好幸好。
寶珠蹲在樹邊瞧著那翻飛的青衣人影,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郭大哥啊,我是救不了你啦,你自求多福吧。她看了看郭賢玉又嘆息了一聲。
「四爺!」
「四哥!」
隨著兩聲輕呼,兩道身影加入戰局。她定楮一看,原來是小八和小年。
估計是小年听到聲音又回頭了,看來他是放不下小四啊……她腦子里自動補齊了劇情。
小年在這兒,若是她沒猜錯的話,舒宜應該也在附近才是……四下瞧了瞧,果然見一棵大樹後有個簌簌發抖的嬌小身影。
「老八,你保護皇阿瑪!」小四喝了一聲。
「好!」小八繞到康熙身前,殺出一條血路,拉著他沖出重圍。
見皇阿瑪無恙月兌身,小四大喝道,「剩下的,給我剿殺!」
「是!」方才康熙在圈內,侍衛們唯恐誤傷龍體,都受了掣肘,如今皇上已全身而退,他們便放開手腳大開殺戒,轉眼間便又有好些天地會的人倒下。
「……撤!」郭賢玉見刺殺無望,便拔地而起,跳上樹去,就要奪路而逃。
「哪里走!」小四緊跟上去,「給我追!」
而這邊,小八扶了康熙,靠在一棵大樹邊坐下。
「皇阿瑪,您還好吧?」他擔憂的瞧了瞧康熙有些青白的臉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見他似乎沒有外傷,方才略略放了心。
「皇阿瑪,八爺……」寶珠這才上前來。
「你怎麼在這里?」見了她,小八有些驚訝。
「我……唉,先別說這個了。」她蹲來,「先看看皇阿瑪怎麼樣。」
「右腳上……」康熙勉強的說道。他雖然神情不亂,臉色卻是泛著青白色。
「怎麼了?!」小八趕緊除了他鞋襪,見右腳踝上腫起烏黑的一大團,中間隱隱有兩個印痕,又吃了一驚。「這是……被蛇咬的?」
「若不是下馬時誤中了蛇毒,憑朕一人,足以將那些人解決掉。」康熙不服輸的哼了一聲。
「快把毒血先擠掉吧!」康老頭這時候還死要面子,寶珠心里暗笑。想起在未來學到的急救方法,她便取出帕子,在康熙小腿上扎緊,然後拔出小劍,在那傷口上劃了個十字,用手按著,用力將毒血擠出。
「這樣不行,我來吧。」小八感激的瞧了她一眼,撥開她的手,俯,將嘴湊上康熙的傷口吸吮起來。
「胤……」她驚呼出聲。
「沒事。」他吐出一口淤血,對她笑笑,又接著吸吮,直到那傷口滲出的血色鮮紅方才停下,解開康熙小腿上的帕子裹住傷處,然後取下自己帶的水囊,喝了幾口水漱了漱口。
「你還好吧?」她從荷包里找了那玉露丸,數了兩粒給他,「你要不要試試這個……不過我也不知道吃了會怎樣哦。」
「我相信你。」他粲然一笑,一口吞了。
「嘿嘿……」她抿嘴傻笑,瞥了一眼康熙,見他正閉目調息,決定還是不問他要不要了,省得萬一吃出什麼問題,他那麼金貴的龍命,她可賠不起。
沒多久,小四帶著小年和一干侍衛回來了。
「怎樣了?」康熙盤腿坐在樹下,依舊是莊重威嚴的樣子。
「回皇阿瑪,跑了兩個,其余皆被擊斃。」小四躬身答著,詢問的眼神望向小八。
小八搖頭微笑,示意皇阿瑪無礙,小四方露出淺淺的笑意。
「老四啊,你來的倒是巧。」康熙不疾不徐的說道。
「是皇阿瑪洪福齊天。」小四不苟言笑的恭謹回答。
想不到小四抱起大腿來也滿順溜的嘛……寶珠听了這話又想笑了,連忙低頭閉緊嘴巴。
這時另一頭樹後發出幾聲簌簌輕響。
「誰?!」小四眼神一凜。
「……是我。」舒宜怯生生的走出來。
「是你?」小四微眯著眼,冷冷說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啊……是我與四嫂一塊來的,我們來散散步。」寶珠連忙走上前,親昵的拉著她,順手把她手上的小包袱搶過來,偷偷丟到身後的雜草堆里去,「哈……四嫂膽子小,看見那些亂黨就嚇得趕緊躲起來了。」
散步要帶著包裹麼?寶珠的小動作沒有逃過小四的眼楮,但他卻沒有點破,只是淡淡說道,「往後不要亂走。」
說完便與小八一起扶起康熙,往大帳那邊去了。
皇上遇刺,賭獵之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可得知了此事的忠平郡王和福晉,還是嚇得半死,連忙拖了恩和在御前磕頭請罪,還自請降爵罰俸雲雲。康熙照例還是寬慰了幾句,順著他們的意思,著宗人府依律對恩和杖責二十,然後明年開春赴西北平叛,以將功折罪。
而這邊小八听聞這消息,嘆了一聲,在房內來回踱步。
「怎麼了?」寶珠奇怪的拉著他問道,「那家伙被打板子了,應該高興才是嘛。」
「這個恩和,我好不容易從太子的破事里月兌身,他又把我繞進皇阿瑪那里去了。」小八皺了皺眉,「皇阿瑪罰他,也是殺雞儆猴,科爾沁那幫貴戚子弟,仗著太皇太後昔日的恩寵,近幾年越來越不像樣子,是該敲打敲打,送到軍營里吃吃苦頭。……可是,那該死的恩和,他自己受罰也就罷了,怎麼又把我們給扯進去!」他沒好氣的說道。
這下子,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知道科爾沁的恩和貝勒,與皇八阿哥搶女人了。
「我們又沒有做錯事,皇阿瑪不會罰我們吧?」她張大眼楮瞧著他,惴惴的說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怕……」說道這里,他忽然停住了,臉色一變。
「可我是人耶,又不是東西!」她氣呼呼的嘟著嘴,「他怎麼可以想把我給誰就給誰?!」
太沒有人-權了!
「或許我們在他心里,只是一顆顆的棋子。」他長嘆一聲,愈發覺得心寒了,便攬住她,緊緊抱在懷里。
「別擔心。」她模模他的臉寬慰道,「今天你和四哥又救了皇阿瑪,立了大功,他應該會對你們好些吧。」
「好?」他譏嘲笑著,「四哥這次做的,皇阿瑪心里估計生氣得很,日後少不了給他小鞋穿。」
「這又是何解?」她茫然。
「四哥說正巧來救,你說皇阿瑪會信嗎?」他笑著搖頭,「四哥一直在查天地會的亂黨,估計這件事他早就知道。」
「說的也是,我曾在翠香院見四哥的人與郭賢玉會面……」她尋思著。祖木應該是小四的人,莫非他是雙面間諜?
這件事小八早已從佩喬口中知曉,便皺了皺眉。「……知情不報,還拿皇阿瑪做餌引天地會的人出手,陷皇阿瑪于險境,你說皇阿瑪會不生氣嗎?」
「哦……」寶珠這才明白的點頭。看來小四肚子里的彎彎繞不比小八少嘛。
「還有四嫂是怎麼回事,你應該清楚吧?」他想了想又問道。
「啊?」她心里一驚,抬起頭來看他。難道小八看出什麼來了?小八能看出來的話,小四估計也能看出來……
「……算了,別人的事你少參合,好麼?」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嘆了一聲,捧起她的臉蛋,「就當為了我?」
「好的。」她咬了咬唇,點點頭。她已經給小八惹了好多麻煩,這次還是乖乖的先顧老公,再管朋友吧,就算舒宜說她見色忘友也沒辦法了。
*** *** *** ***
夜幕下,他一身白衣,長劍在手,身形翩若驚鴻、矯若游龍,隨著他挽出的朵朵劍花,周圍的樹葉紛紛嘩嘩落下。
事關皇家體面,可以預料,這次賭獵無論輸贏,皇阿瑪都不可能將寶珠給恩和。即使贏了,依然有損寶珠名節;若是輸了,寶珠可能被迫出家、甚至賜死……
皇阿瑪為什麼把算盤打到寶珠頭上?
若恩和要的是其他阿哥的福晉,皇阿瑪還會那麼大方的同意麼?
難道……他在皇阿瑪心目中,就如此無足輕重,連他的福晉都可以隨意送人?!
為什麼?為什麼皇阿瑪會這麼做?!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煩意亂之間,只得拿樹葉出氣。
「好劍法。」忽然一個人慢悠悠的走近。他明黃色的袍子,在夜色下尤其引人注目。
「皇阿瑪。」他恨恨的將長劍入鞘,躬身行禮。
「不錯,再練上二十年,或許會比我強些。」康熙淺笑點頭。他居然用了「我」字。
「謝皇阿瑪夸獎。」他不知康熙想說什麼,只得不痛不癢的答了。
「我是在夸你麼?」康熙忽然斂起笑容瞧著他。
「……」他一時模不透康熙的心思,便沉默了,只是恭敬的站著。
「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皇帝?」康熙慢慢踱著步子,忽然發問。
「皇阿瑪自然是仁慈之君。」
「那何謂仁君?」
「德被天下……」他吶吶說道。
「說真話!」康熙冷冷打斷他的話,一雙犀利的眼眸逼視著他。
「所謂仁君,就是想殺人時,會利用別人的手。」他冷笑,抬起頭毫不示弱的回瞪著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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