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愣了一下, 急忙回答︰「不是,大王子說要讀書, 留在杭州了。要不要下官回去就派人把他送到京里來?」
鄆王想了想搖搖頭︰「算了, 他在外面比在京里好。」說著就垂下了眼, 回來做什麼?自己不被皇兄待見之後,總算知道了大兒子不被王妃待見的感覺了。他現在回來不還是不被王妃待見?而且,他不是想讀書嗎?正好在杭州就能讀, 真的回來說不定還讀不上了呢。
施禹水能夠感覺得到,鄆王對自己的態度差了好多, 他並不知道是因為官家的原因, 只當是自己截胡了他的功勞, 想了想便解釋了一遍。
鄆王笑了︰「彥成兄不必多慮了。這個事幸好是這樣了, 不然本王怕還沒有現在的悠閑日子過呢。」可不是嘛,皇兄本就對自己有芥蒂。若是張知州真的沒有變通地直接說自己早有準備、私下招募了數千兵勇打算跟金人打仗, 妥妥地被扣上「奪嫡」的帽子。
施禹水忽然福至心靈,想通了鄆王的心結所在。他無奈地拿「官家如今對金人稱臣,若是在其位的是王爺, 說不定也會落到這樣的地步」等話來勸鄆王。
趙楷點點頭︰「本王知道。」
兩人之見頗多尷尬,施禹水也不敢隨意開啟話題, 很快便告辭了。
王大已經回到客棧了︰「大官人, 小的去打听過了, 听住在附近的人說,那個周瘸子不小心中了箭,養了一段時間沒養好。人一沒了, 他的兩個兒子就把房子退了,帶著周瘸子的尸體說是要回鄉安葬。」
周家祖籍在蘇州長洲縣,施禹水叫王大回去告訴王二一聲,看他自己的意思要不要上門祭拜。
三人在京里沒了其他事情,施禹水便說回長社一趟。
這次金人攻打汴京並沒有波及到潁昌府去,可潁昌府距離汴京還是太近了。他擔心下一次金人再來攻打的話,家鄉就會落入敵手,想將祖墳都遷到杭州去。這也算是自己要另起一支,要先跟族長曾叔祖商議一下。再說了,族長不同意他也沒法遷墳。
尋找去長社的船只時,還有個意外驚喜︰施水谷和智清從滑州回來了。眾人直接上了自家的船,施水谷說了自己從杭州一路北上,沿路打听不到大官人的消息。後來就一直到了滑州,從幸存的人口中得知除了知州殉城之外,其他人都逃出城去了。
因不知道大官人是往哪個方向逃出去的,沒辦法追趕。施水谷覺得大官人逃出來後只有三個去處︰一是回京見官家;二是會家鄉長社報平安;三是去杭州莊子上報平安。
左思右想之後,他跟智清一起從滑州折返汴京。準備在京里打听一下大官人的消息;若是打听不到,就先回長社看看;若是還沒有消息,再回杭州去。
施禹水笑著肯定了兩人的做法︰「總算你還知道想我可能會去哪兒,不然就得滿天下轉悠著去找我了。」
他對水谷他爹的行為只字不提,只說自己經此一難之後想通了,打算在杭州另立一支,這次回鄉就是要征得曾叔祖的同意。
施水谷笑著說曾叔祖一定會同意的︰「上一回我一听大官人在杭州買了莊子,立刻就以為大官人要分支出去。後來回家搬我爹娘的時候,曾叔祖也是這麼以為的。他還問我你打算帶走哪些族人呢。」
施禹水放下心來︰「既然曾叔祖早有準備,此行應該能夠順利了。」
回到長社,施禹水才發現了另一個小插曲︰周順周罡也在這里。他們是奉著周瘸子的靈柩來長社,想跟劉氏合葬在下河村王家祖墳里的。
下河村的里正怎麼可能同意讓外姓人葬到王家祖墳?可這次周順不拿自己進士的身份壓人,只一味哀求,說爹死得不好,若是再不好葬,做兒子的也太不孝了。
里正知道周瘸子死于跟金兵的爭斗中,倒也心軟了,可是他堅持規矩不能破。說若想叫周瘸子跟劉氏合葬,只能起墳把劉氏分出來;但是劉氏尸身歸與前夫是經過官司的,要想讓劉氏跟前夫分墳,周順還得先去求得王二的同意。
如今兩方正在僵持之中。
施禹水一回來,親戚朋友便知道了,跟周順有姻親關系的李立很快就找上門說了這件事。施禹水只吩咐王大替他兄弟去料理這件事,自己卻請了叔祖施千山跟叔祖母曹氏,說了想分支的打算。
施千山大約也早有所料,一點兒都沒有驚訝︰「樹大分支,應該的。只是咱們施家從祖上開始就有兩支,不知道大官人打算怎麼分?」
施禹水想了想說道︰「既是要分支,就從祖上分吧。城里這一支本來就是先祖的長子所傳,曾叔祖又是高祖父過繼給高叔祖的,我打算把城里這一支從先祖到父親的墳全都遷到杭州去。」
施千山原以為施禹水遷墳也最多只遷五代,不料他竟然想連先祖的墳都遷走,臉上就有點不大好看︰「大官人,先祖起家就在上河村,祖宗留下來的上好風水,我爹不會同意的。大官人若是只遷走大伯、堂兄、佷兒他們的墳倒好說。」
施禹水擺擺手︰「叔祖不是族長,我還是回村里跟族長商量這件事吧。」把施千山給噎得說不出話來。
而上河村施茂芒跟兒子的回答是一模一樣的︰「大官人若是遷大哥跟佷兒佷孫他們的墳肯定沒問題,別的就算了,施家的根在上河村。」
施禹水很無奈,他很想告訴施茂芒,要不了多久,金人還會南下侵宋,到時候這里就會落入金人之手,整個上河村都保不住了。
可他不能說。
再三爭論之後,最終施禹水得到同意,將高祖施翠葉、曾祖施茂榮、祖父施重山、父親施長安與他們的渾家一共四座墳八口棺材起了出來。而施水谷也決定將高祖、曾祖、祖父這三代的墳遷到杭州。
上河村的地全都歸施茂芒這一支所有了,當施茂芒想要拿出錢財給施禹水時,被他拒絕了。他知道這片地很快就會不再屬于施家,自己不過是放棄了一塊分文不值的田地,不能這樣去佔曾叔祖家的便宜。
同時王大那邊也跟周順達成了協議,將王二父母的墳全都起了,另選一塊墓地,跟周瘸子三人合葬。至于地下的事,叫他們三個人自己在地下爭斗吧。
在選擇墓地這件事上,兩方又爭執了起來。
王大的意思是就在下河村選一塊地安葬,只要不是葬在王家祖墳就行;周順卻想叫父親能葉落歸根,一力主張回蘇州安葬,並說周家祖墳可以讓王二的爹也安葬進去。
王大認為自己叔叔跟嬸嬸成親生子在先,無論如何也不能葬到後來的周瘸子家地盤上。真被葬到周家祖墳,萬一周順偷偷地把叔叔的尸體掘出來另外安置呢?若是周順不肯同意在下河村安葬,那自己就要再崇信考慮是不是不接受叔叔嬸嬸跟周瘸子三人合葬了。
施禹水還是被請了過來做決斷。
他大手一揮︰「不葬在長社,也不葬在蘇州,索性葬在杭州吧。不然嚴州也可以。」
兩方居然都同意了。
施禹水這才告訴王大︰「我已經跟施家分了支,以後可能很少再回長社了。王大,我看不如把你爹娘的墳也一起遷走,你跟王二也能就近祭拜。」
從長社離開時,船上掛滿了白幔,二十來口棺材整整齊齊地擺在船頭,用油布蓋著以防下雨淋濕了。無論是施禹水、施水谷,還是周順、王大,都要穿孝服。武澤說,既然是主家遷墳的事,他們做下人的也不能免俗,索性都穿孝服吧。
這番布置弄得整個行程無比順暢。行在運河里的時候,其他船只看到這只船都紛紛避讓,生恐攔了逝者的路,被晦氣找上門。
六月中船回到了杭州。因不知道淑娘如今是住在城里的宅院還是鄉下的房舍,施禹水便命船只先把棺材都送到鄉下去,這樣熱的天必須盡快將棺槨下葬。
村里的院子一切如常,敲門之後來開門的是王大渾家張氏。她本是滿臉的笑容,見到是大官人回來了還準備道喜,卻在看到施禹水的一身孝服時愣住了。
張氏堵在門口不讓開,施禹水奇怪起來︰「王大家的,這是怎麼了?」
張氏艱難地問道︰「大官人,這是誰沒了?」
施禹水莫名其妙道︰「沒誰,就是把爹娘他們的墳遷過來了。」
張氏這才放他們進門。
施禹水一邊往院子里走,一邊問大娘子是不是在城里的宅子。張氏笑而不答。
還沒走幾步,正屋門口出現兩個身影。施禹水抬頭一望便愣住了。
淑娘挺著大肚子,扶著春花的手站在門口,正微笑著看著平安歸來的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到這里就正式完結了,番外隨後放出來。
本文在安化縣和滑州這兩地刪除了兩個比較大的情節,所以這兩地的篇幅不比嶺南。
關于結局作者君要聲明一下,原本大綱定的就是以「逃月兌大水之後,男主繼續做官女主有孕」為結尾,不再寫他們養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