瀠泓跪在原地, 搖著頭,哭泣著︰「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景霆瑞, 那個不管遇到多難,眼底都會流露出溫情的景霆瑞……」
「泓兒。」明華的眼楮也紅了, 「早知道帶你來皇城,會讓你這麼難過,我就不帶你來了。」
瀠泓回過頭,撲進明華的懷抱中,抽噎著道︰「明華……我的心好痛,我曾想過與他的重逢。
想過他驚訝的樣子,氣惱的樣子, 還有高興的樣子, 唯獨沒有想到他如此冷漠的模樣。而他又並非是真的冷漠,只是哀莫大于心死罷了。他的樣子讓我回想起,那個趴在畫舫的舷窗上,想著跳下去會怎樣的我……根本不害怕死亡, 或許那反而是一種解月兌, 我從未想過會在他的身上看到這樣的情形……」
「他不是攝政王嗎?他的身邊就沒有可以幫助他的人嗎?」瀠泓拉扯著明華的袖子問道。
「就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所以無人敢插手他的事情吧。」明華不住地拍撫瀠泓的 背,「或許有一天他自己能走出困境,就像你一樣。」
瀠泓是泣不成聲,明華耐心地陪伴著,直到他哭累了,才把他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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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您來啦,這是您的酒。」百里香的老板照例把兩壇子燒酒遞上馬背,可那客官卻沒有接。
老板正疑惑著,那人卻又伸手過來,把酒拿了去。
「明日再來啊,大爺。」老板笑容滿面地招呼著,目送這位總是戴著斗笠的神秘男子騎馬離去。
景霆瑞拿著兩壺酒,還是去到郊外獨酌,只是今日在見過瀠泓之後,心情變得不一般了些。
沒想到他還活著,更沒想到他竟如此堅強。
瀠泓的出身低微又身陷煙花柳巷之地,幾乎注定了他此生不會擁有幸福與自由,可是他竟然從沒有放棄,不論是對生的向往還是其他。
景霆瑞就算不刻意去回想那日的情形,瀠泓被人從樓上重重拋下時的慘狀,以及自己當時萬分焦急又絕望的心情,都是那樣清晰地展現在眼前,就彷佛這一切發生在昨日。
瀠泓摔下樓後,嘴里不斷地往外冒著血沫子,指甲里都是血,不論怎麼都止不住,便知道他的內傷極重。
想到這里,景霆瑞忍不住懊惱自己,只要當時再冷靜一些就好了,就能發現瀠泓只是陷入了假死狀態,而非真的……
皇城的大夫可能不知道,但他久經沙場豈能忘記因為失血過多而會發生假死的情況,是真實存在的。
只顧著為瀠泓報仇,而忽略了更重要的事情,是他對瀠泓犯下的第二個大錯。
這第一個自然就是讓他無辜牽連到嘉蘭國的刺客桉中,不知為何,從瀠泓的身上,景霆瑞總是能領悟到深刻的教訓。
想到瀠泓是怎麼從如此重傷的境地,垂死掙扎到活過來,又是怎麼從一無所有走到現在的,這當中遭受的苦難想必只有瀠泓自己清楚。
而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已經過去了」便能抹煞掉所承受過的痛苦。
對于瀠泓,景霆瑞覺得不管他是活了還是死了,自己永遠都是虧欠著他的。
所以,那一句「兩清」只是不想讓自己再介入到瀠泓的生活里,希望他與那位世子永遠幸福,
不受干擾地活下去。
想著那位世子一直用極為心疼的眼神望著瀠泓,卻又不擅自打擾他時,景霆瑞的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一抹淺笑。
一壺酒很快便喝干了,景霆瑞打開了第二壺,明日便是他向皇上告辭的日子了,既然決定要為皇上解決夏國公主的事情,早日啟程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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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慶宮
「皇上,該您下了。」修媛微笑著提醒似乎陷入神游的愛卿。
「啊,輪到朕了。」愛卿笑了笑,看著眼前的棋盤,便發現自己快要輸了,但是修媛讓了一步,所以他還有轉圜余地。
「皇上在想什麼,這麼入神?」修媛問道。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愛卿笑了笑道,「安平和我說,這些天攝政王沉迷于飲酒,完全不顧自身,朕在尋思難不成他不想去夏國?可這個不是他自個兒要求的嗎?」
「皇上,酒這種東西極易成癮,或許只是攝政王本身嗜酒罷了。」修媛緩慢地下著棋,「就像您說的,這是他自願領的差事,並非您的旨意。」
「可朕總覺得他嗜酒與朕有關……。」
「怎麼會呢,是皇上您多心了。」修媛突然一笑道,「臣妾贏了。」
愛卿一看棋盤,自己確實輸了,便笑道,「愛妃的棋藝大有長進呀。」
「是您沒有認真下罷了,您看這里,您明顯是落錯子了。」修媛指著棋盤一角,愛卿看了連聲笑道說「是,再來一盤吧,朕這次一定要贏回來。」
「好。」修媛笑著,偷偷地看了一眼愛卿,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攝政王,但是她不想失去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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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
文武百官向愛卿跪拜,高呼萬萬歲之後,新一天的朝務便開始了。
覃元宰相為人一絲不苟,但也有些過于一板一眼,難免在言行上得罪一些愛端架子的皇族,愛卿從中做了一個調停,解決了一個議題後,武將甘龍出來提醒說︰「啟稟皇上,明日是攝政王啟程去夏國的吉日。」
「是了。」愛卿點點頭,宣道,「攝政王,你且出列,朕有東西要賞賜給你。」
景霆瑞抬頭看了眼愛卿,走到了隊列外,單膝跪下道︰「皇上。」
「此去路途遙遠,又要解決許多的爭端,沒有三、五年的,你恐怕難以歸來。」愛卿語氣沉穩地道,「朕選了一些強身護體的珍貴草藥,是由北斗御醫親自調制而成的,你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微臣謝皇上關心。」景霆瑞的聲音略有些沙啞,愛卿也注意到了,便道︰「你少喝些酒吧。」
說完這話,愛卿便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這種話不應該放在朝堂上說,便輕輕咳嗽一聲,帝冠上長長的十二琉不禁前後晃動起來,閃出耀眼的光澤。
「愛卿。」突然,景霆瑞起身這麼叫道。
所有的人皆是一愣,彷佛听錯了般地傻站著。
「你叫朕什麼?」愛卿眨了眨眼楮,覺得不可思議一般地反問,「你是不是還在醉酒?」
「微臣昨日是喝了很多酒,但以後不會了。」景霆瑞朝著御座走去。
在御階附近的侍衛本該要攔住景霆瑞的,他們卻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愛卿的眉頭已然皺起,不悅地道︰「大膽!來人,拿下!」
侍衛這才有所動作,手持長戈紛紛圍上朱紅的御階,可是景霆瑞更快一步,已經移身至愛卿的面前。
愛卿穩若泰山般地坐在鎏金龍椅里一動不動,並沒有因為景霆瑞的意外舉動而驚慌失措,他是堂堂大燕天子,即使對方身材魁偉又武藝高強,或許這滿殿的侍衛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愛卿不怕,他抬頭怒瞪著放肆的景霆瑞。
「卿兒。」景霆瑞俯身,隔著那漂亮十二琉望著愛卿那已然生氣的臉龐。
「你若不想去夏國自可明說,何必要做這種讓自己掉的腦袋的事情。」愛卿並不退讓,冷然地道,「朕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愛卿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沒有人出來阻止景霆瑞,滿朝文武都像被點了穴似的啞口無言,呆立不動。
「卿兒,我昨晚一宿沒睡,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景霆瑞微微一笑道。
「你想說什麼?」愛卿的眼楮里卻冒著火。
「我已經讓你失望了一次,難道還要讓你失望第二次嗎?」景霆瑞伸手輕輕捏住愛卿的下頜,抬起些後便低頭吻了上去。
愛卿的眼楮陡然瞪圓,就在他在尋思景霆瑞說的是何意時,竟然被他吻了?!
就像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以及嘴唇上那份柔軟的觸覺,愛卿整個地呆住了。
而那些驚呆了的文武大臣這會兒倒是清醒了過來,一陣清晰過一陣的抽氣聲,說明了他們此時無比震驚的心情。
攝政王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親吻了皇上!這可如何是好?!
不過不等他們做出反應,景霆瑞先放開了愛卿,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那濕潤的唇瓣,便退到御階下,規規矩矩地跪下了。
「微臣自知此舉有違朝規,這就出去領罰,杖責五十。」景霆瑞沉著地說完,便起身走了下去。一路穿過那些文武官員直到殿外,等到殿門重又關上之後,大殿內靜得掉下一根針都听得見。
須臾,是愛卿氣得渾身牙齒磕踫的聲響,他突然起身,拔過侍衛身上的劍,面紅耳赤地道︰「朕要宰了他!」
「不可!萬萬不可啊皇上!」大臣們紛紛上前勸阻,連安平都攔在了愛卿的跟前。
愛卿更是看不懂了,怒叱道︰「方才他如此放肆無禮,你們竟都呆若木雞,此時朕要斬他,你們卻紛紛相勸,這是要群起造反嗎?」
「不,微臣不敢!這個……皇上……總之,攝政王殺不得啊。」連覃元都跪下求情道。
「是啊,皇上,他不能死。」安平拉著愛卿的衣袖,「他是皇子和公主的……那個……」
「這又關鸞兒和鳳兒何事?」愛卿更加一頭霧水,火氣也更大了。
「皇上,攝政王身居要職,您若突然殺了他,必會引來朝內動蕩,更何況攝政王已經自行領罰,這五十杖下去可不是小事情,指不定就打死了呢。」有人如此勸慰道。
這話起了功效,愛卿暫且停住不動了,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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