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願意領兵前往夏國。」景霆瑞跪下了, 沉聲說道。
「朕……」愛卿不禁一愣,他的本意只是詢問軍情, 並非是要將他派遣到如此遙遠的地方去。
其他的官員也都是一臉意外,怎麼一直舍不得攝政王離開的皇上, 竟然有想要把他外放的意思?
還有攝政王怎麼會主動請纓這個差事?隨便派一個將領出去,都可以震懾住吉吉爾,攝政王前去根本是大材小用。
「皇上,微臣願意去。」景霆瑞再次言明道,「吉吉爾與微臣也有私交,由微臣去是最合適不過的。」
「既然攝政王想要去,那好吧。」愛卿緩慢點頭道, 「就有勞攝政王跑這一趟了。」
「皇上。」景霆瑞微微抬頭。
「怎麼了?」
「還有什麼事, 是您需要微臣去做的嗎?」景霆瑞動听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飽含著一種誠摯的情感。
「沒有了。」愛卿笑了笑說。
景霆瑞沒有說什麼,只是慎重其事地磕頭後,起身回到隊列中。
接下去便是一些尋常的政務處理, 愛卿听著文官們的話, 不知為何心里總惦記著景霆瑞方才的問話。
「難道說,他覺得這路途遙遠,有可能一去不復返,所以才這麼問朕?」愛卿皺了皺眉頭,心想道,這怎麼可能呢?他又不是第一次去夏國,現在也沒有打仗, 有什麼危險呀。
愛卿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景霆瑞方才的語氣,好在戶部官員的匯報很有意思,愛卿很快就忘了這事。
散朝後,愛卿上了御輦,打算去御書房,安平卻說有事要離開下,愛卿應允了。
安平氣喘吁吁地追上了還在殿前廣場上的景霆瑞,叫住他道︰「攝政王。」
「怎麼了?」景霆瑞轉身看著安平。
「您去了夏國之後,還會回來吧?」安平聲音發抖地問道。
「……安平,好好伺候皇上。」景霆瑞卻答非所問,然後他留下安平,獨自離開了。
景霆瑞去了一趟青桐院,他想要給孩子們留下一封書信,卻遇到了等候在那里的鐵鷹劍士。
「首領!」黑布蒙面的劍士跪在地上。
「什麼事?」
「這幾日,屬下听聞有人在秘密地打探首領您出宮的時間、路線。」劍士道,「屬下正在查那人的來歷,也不知他是否還有同黨,還請首領出宮時切記小心。」
「會是安瑞親王的余黨麼?還想伺機尋仇?」景霆瑞眉頭微蹙,冷笑道,「還真是不死心。」
「屬下會盡快查明的。」劍士回報完畢後就閃身消失了,景霆瑞思忖了片刻,認為不能給愛卿留下後患,便拿上蚩尤劍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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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雙白皙縴細的手一番輕挑慢捻之下,古琴那沉悶抑郁的音調變成了一只只在花叢中飛舞的花蝶,是那樣地輕快動人。
瀠泓已經許久沒有彈奏古琴了,技藝卻一點也不生疏,他正沉迷于此時,房門被砰一下撞開,手下的琴弦登時崩斷!他 一抬頭,看到明華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一手還捂著脖子。
「出了什麼事!」瀠泓從未見到明華如此驚慌失措,連忙起身迎過去道,「你不是去買桂花蒸糕了嗎?」
「嚇、嚇死人了!」明華倒坐在琴台前的太師椅里,臉色煞白得彷佛跟見了鬼一般。
「到底怎麼了?你可有受傷?」瀠泓見明華一直用右手捂著脖子,便拉開他的手,見到他的衣襟劃破了,咽喉上有著一道劍傷,不過傷口不深,血已經止住了,但應該還是會疼,所以明華一直捂著它。
「天呀!」瀠泓也嚇呆了,驚叫道,「你遇到搶匪了?」
「遇到搶匪還好說,他們只要錢就好,他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命呀。」明華喘著氣地道,「實在是太}人了!」
「你在說誰呀?」瀠泓著急了,「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呀。」
「泓兒,」明華看了一眼瀠泓說道,「就是那個你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人,攝政王景霆瑞。」
「什麼,是他傷的你?怎麼會。」瀠泓呆住了。
明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後才道︰「我去給你買蒸糕吃,為抄近路走了一條暗巷,他怎麼出現在我身後的都不知道,才覺得脖子里涼颼颼的,那把發著寒光的劍就已經抵在我脖子上了!我還以為是搶匪呢?就說要錢自己拿,別傷著我就行,結果……」
「結果如何?」
「結果他問我是誰,一直打探他的消息是為什麼?」明華又喝了一口茶,說道,「因為太緊張,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反駁說,誰打探你的消息了?然後這劍刃就割破了我脖子,好疼呢。我忙叫著說,我是穆仁王府世子淳于明華,他若敢殺我,皇上定饒不了他,他這才停手了。」
「什麼?他竟然不問清楚就想殺了你嗎?」
「可不是!我那會兒要是遲疑一下,你現在就見不到我了,後來他還要我拿出憑證,你也知道我走得急,王府令牌都在這兒沒帶出去,我只好說我沒帶,這劍就又壓上來了,我就月兌口而出說,是瀠泓讓我來找你的!」
「你說了?」瀠泓慢慢地在一把椅子里坐下了。
「是啊,泓兒,我還約他明日午後去小溪的墓冢旁見面,他才放下劍饒了我一命,然後人就消失不見了。」
「他沒說會不會去墓冢邊?」
「雖然沒有說,但我覺得他會去的。」明華感嘆道,「不過,泓兒,他與你形容的樣子根本不同,他完全不講道理,還殺氣騰騰,根本不像那個會去祭奠你的情深義重的人。」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是個很講道理的人。」瀠泓覺得難過地道。
「不管怎樣,還是等到明天見了面再說吧,或許我是個陌生人,他才會這樣凶巴巴的。」明華看到瀠泓傷心,便急忙安慰了一番。
瀠泓點點頭,然後起身去拿金創藥,幫明華包扎傷口。
「很疼嗎?」
「本來疼,看見你就不疼了。」
「少貧嘴。」瀠泓笑了笑,明華拉過瀠泓,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嚇得如此淒慘嗎?」明華注視著瀠泓秀氣的臉。
「為什麼?」
「我只要想到,我真的有可能死在他的劍下,再也見不到你,就怕得六神無主。」明華說道,「你不會嘲笑我剛才的失態吧?」
「你呀……真是個傻瓜。」瀠泓雖然這樣戲謔著,但卻握住明華的手,久久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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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陽光十分燦爛,波光粼粼的溪流就像是水銀一般倒影著光亮,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但也因為著明晃晃的光亮,讓景霆瑞看清楚了站在眼前的人,並不是虛無縹緲的鬼魂,而是真真切切活著的一個人。
雖然他的容貌和個頭都有些改變,變得更加成熟,成了一位青年,但他俏麗的五官和靈動的雙眼,依然和那「故人」長得一模一樣。
景霆瑞一直盯著他看,直到瀠泓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他的跟前。
瀠泓抬著頭,眼里全是淚花,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卻只是哽咽著道,「我……」
相比激動到話也說不出的瀠泓,景霆瑞顯得澹然許多,他只是微微眯眼,問道︰「你沒有死?」
「我原是想死的。」瀠泓開口的瞬間,眼淚也掉了下來,「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可以離開琉璃坊,或許不管我怎麼做最後都是死路一條,所以……在遇到您之前,我是想死的。」
「泓兒。」明華站在後頭,心疼得不行,但是他沒辦法插入景霆瑞和瀠泓之間,只能看著他們。
「直到遇見了您……我才想好好活下去,想要過上另外一種不需要帶著假笑的生活。」瀠泓流著淚道,「在被他們丟下樓的那一刻,我以為我死定了,卻沒想到命硬活了過來。這是一個重生的機會,但我必須離開皇城,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沒與您道別,更想不到您還會惦記著我……」
「我知道,是我欺騙了您……」瀠泓撲通跪倒在景霆瑞的面前,伸手拉著景霆瑞的衣袍下擺道,「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您原諒我……」
景霆瑞低頭看著渾身顫抖的瀠泓,彎下腰,將他兩手從自己的衣袍下擺處拉開。
瀠泓哭得更厲害了。
景霆瑞始終沒什麼表情,既沒有久別重逢後的驚喜,也沒有被欺騙後的懊惱,他沉靜得就像是一潭死水,景霆瑞背對著瀠泓,站在那個修葺完好的墓冢前。
過了片刻,景霆瑞拔出長劍,明華心里一緊,立刻沖過去護在了瀠泓的面前。
但是劍光一閃,揮出的劍氣將墓冢一 為二,碎石、泥土都飛濺到溪流中,順著流水飄向遠方。
景霆瑞把蚩尤劍收回鞘內,面朝著溪流低沉地道︰「活著,總比死了的好,從此便也兩清了。」
接著,景霆瑞便邁開腳步,打算離開。
瀠泓哭著從地上爬起來,沖過去抱住了景霆瑞的雙腿,跪下來道︰「明華與我說時,我還不信。景霆瑞,遇見您之後,我才算活了過來,我不知道這些年您遭遇了什麼?但我希望您也能活過來,求求您了,重新活一次吧,現在的您就像是過去的我,不過是一具形骸罷了……」
景霆瑞略微一怔,但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明華走過去,拉開瀠泓的手臂,景霆瑞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