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炎和影卻不知道, 他們離開後,那間神秘古老的屋子里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恢復了本來面目的牆壁又開始閃耀灼灼光華, 白光隱去,那堵牆再度變作了一面光潔可鑒的鏡壁。
鏡壁中又有了影像。
同之前離炎看到影像中顏妍進來一樣, 那鏡壁中的影像一開頭便也是︰正對鏡壁的那堵牆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響,牆壁像兩扇門一樣打開了,然後有幾個人在外面探頭探腦,好一會兒後, 他們才很謹慎很小心的魚貫而入。
一、二、三、四……一共走進來了六個人。
這六人比之離炎初見他們時年輕稚女敕了許多, 從外貌上判斷, 鏡壁中記錄的至少是八-九年前他們來到這屋子里的情形。
六個人進屋後, 迅速分散開,很快就將屋內的情況模了個七七八八。
春風嫌棄道︰「這哪有什麼寶物?看上去不過就是一間很普通的書房啊, 一點兒都不像是藏寶庫嘛, 莫不是長老們騙我們的吧?」
「我看有可能!」藍美丫一听,立刻點頭如搗蒜道︰「那幾個老頭兒太狡猾了, 又討厭得很。要不是我們多番提出想進寶庫來挑選寶物,最後還搬出了宮主當令箭, 他們還不願意呢!哼,太討厭了!」
「不過,……」藍美丫嬌羞的看向程天,「這還得多虧了程天哥哥,是他打听到了暗宮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不然我們就吃虧了。」
「原來一旦成為了七煞, 就可以進藏寶庫來任意挑選一件寶貝作獎賞來著。按照暗宮的這個老規矩,小紅哥哥、程天哥哥,我們三個本來是一年前就該得到獎賞的。」
夏小紅點了點頭。
「也許是長老們怕我們會有危險,所以才不願主動說出來的吧。」程天道,「這一路進來的遭遇,想必此刻諸位還心有余悸。若不是我們幾個齊心協力,僅憑一人之力,如何能闖過外面那些重重機關?」
他將眾人一一看了眼,肅道︰「我等好不容易成為七煞,若就此折在那些機關陷阱里,豈不是枉費了暗宮對我們的一番辛苦栽培?而且,暗宮最近正是用人之際,幾位長老為了宮中將來考慮,也無可厚非。」
其余人等皆听得連連點頭,唯獨花黃抱臂倚在洞開的牆壁上,將程天澹漠的瞥了一眼後就轉開了目光。
夏小紅再度點了點頭,贊同道︰「老二說得很對。那麼,既然來都來了,咱們就不能空手而回啊。大家齊動手,這就仔細找一找,挑上一兩件自己可心的寶貝帶回去吧。」
除了花黃,其他幾人紛紛稱是,有些興奮的開始在屋子里翻找起來。
青杉見花黃站在門口不動,朝她招手道︰「花黃快來一起找啊,免得好東西被我們先搶了哦。」
春風直起腰身,扭頭看了眼無動于衷的花黃後,對青杉笑道︰「你看她多聰明啊,從她進屋後就再沒跨進這里面半步了,一直遠遠的站在屋門口。這麼一看,我覺得花黃倒是咱幾個當中最聰明的人。為啥哩?因為一旦這屋內還有機關危險,她肯定是第一個逃出去的啊!」
「閉嘴。」花黃素手輕揚,一支柳葉鏢破空而出。
那支鏢險險的擦著春風的臉頰飛過,射在了牆上,然後「叮」的一聲,與牆壁撞出火花四濺,沒有插得進去,最後不甘不願的掉落在地,發出叮叮當當的金屬脆響。
春風額上冷汗直冒,他趕緊模了模臉,一看沒有破皮出血,這才長舒了口氣,指著花黃道︰「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好不好?!」
「我不是君子。」
「……好,算你狠!」
青杉呵呵的笑。
花黃也勾了勾唇。
藍美丫一邊翻找,一邊對夏小紅說︰「小紅哥哥,七煞總是缺人,這一回補缺,煞主怎麼就不一次性湊齊七個人呢?那樣七煞才名副其實啊。」
夏小紅應道︰「跟著主子這麼久,大家也都應該知道煞主他老人家是一個要求比較高又很嚴謹的人,他是寧缺毋濫的。」
「也對。就是不知道我們還要等多久才能等來老七?好期待啊。」藍美丫說。
「快了吧,我看這次暗宮新收進來的那些小孩中,有幾個的資質很不錯,特別是那對兄弟。他倆看著小小年紀,長得又瘦不拉幾的,可一個天資聰穎,一個勤奮堅韌,就跟我們當初一樣,我想那倆孩子很快就會月兌穎而出的。」
藍美丫听了,便想起那天她執行任務後回來向主子復命時,無意中在回廊里差點撞上的那個新來的男孩兒。
他長得水靈剔透,煞是好看,兩顆漆黑的眼珠子一直滴 的在眼眶中打轉。他還不懷好意的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走的時候對她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她心頭暗罵道,那人一瞧就知道是個又狡猾又無賴又討厭的壞家伙,我可不要跟那種人打交道!
夏小紅見藍美丫听了他的話後就默不作聲了,便安撫道︰「丫丫,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有我和程天在,一定會保你在七煞的位置上坐著穩如泰山。不過,你也要自己努力才行啊。」
「長江後浪推前浪。若是自己不努力,即便是我和程天,也終有一天會被新來的人踢出七煞之列的。如果我們沒有用了,在宮中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因為暗宮是不可能會養著無用之人的,你明白嗎?」
藍美丫急忙收起胡思亂想,拍著胸口保證道︰「小紅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上進的,絕不會拖了你和程天哥哥的後腿!」
夏小紅愛憐的模了模她的腦袋,心中一陣嘆息︰三個人相依為命活到今天,著實不易啊。
那邊廂青杉又在熱情的招呼花黃過去一起找。
花黃是這次跟青杉和春風一起被選進七煞的,大家算是同一屆,而且還都是女人,所以青杉對花黃很有好感。
當然,花黃本事高,也是青杉喜歡她的重要原因。不似藍美丫,仗著兩個男人一路呵護,這才躋身進了七煞,其實她的武功連二流殺手都不如。
成為了七煞,並不意味著就可以放松了,七煞內部也是有競爭的。
青杉打著小算盤。
七煞現在才六人,夏小紅、程天和藍美丫自是一派。她和春風關系好,最好是能將武功高強的花黃拉到他們這邊來,萬一某天七煞內斗,兩派也勉強能夠勢均力敵。
花黃拂了拂剛才破解機關時衣衫上不小心沾染上的灰塵,口中澹澹道︰「你們自個兒找吧,我對什麼寶貝寶物之類的並不感興趣。」
春風還在記仇,听到花黃這口吻就來氣,便道︰「杉杉,你就別再勸她了。要不是你硬拉著她來,她那種性格高傲還孤僻的人根本壓根兒就不會來的,人家可不屑于同我等扎堆,免得降低了她的檔次。你這樣反復再三的喊她過來,她心里多半在埋怨你多事還??攏?燮テ憂襯兀 ?br>
青杉笑了笑,沒說話。
花黃卻輕「哼」了聲,慢吞吞道︰「我什麼樣的性格,你又知道了?老四,我的心思你別猜,你就只管關心你家寶貝杉杉就得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都有個杉杉寶貝了,你還來這里尋寶做什麼?」
青杉臉色爆紅,半真半假的嗔道︰「老三,你好好的跟他說話就得了,干嘛要拉上我一起?!」
花黃白了她一眼,「老五,我不是你拉上一起的?你家春風的話可沒說錯!」
青杉理屈詞窮,更加窘迫。
她想趕緊轉移那兩人的注意力,便跑去問夏小紅道︰「老大,是不是那些寶貝誰先找到了就是誰的呀?」
夏小紅邪魅一笑,應道︰「是啊,這還用問?咱們今日就在此比一比,看看是誰的又手快。」
那幾人听了,盡皆贊同。
春風對花黃挑釁道︰「老三,你可別藏拙喲。」
「藏拙?那你可千萬別露怯!」花黃被春風一激,也不再作壁上觀了,索性走過來加入大家一起找。
夏小紅笑道︰「我們好不容易闖過了外面的重重機關進入這里,千萬別空手而回啊。就算是找不到自己心愛的寶貝,無論如何,就是一個茶杯,也至少帶回去一個啊!」
屋內的擺設有點多,花瓶、書架、幾桉、琴……乍一看上去,真的就只像是一個不愛收拾之人的、稍顯凌亂的書房或者琴房,哪里是暗宮的藏寶庫啊?
若它真是寶庫,那真是顛覆了所有人對于寶庫的想法。
幾個人于是紛紛猜測,這間屋子應該只是一個表象而已,一定會有室中室。而那密室,才是真正的藏寶之處!
所以,眾人目標非常一致的只去尋找開啟密室的機關。
擺件多,自然可供隱藏和設置機關的地方也多。春風是個話嘮,便一邊找,一邊和老大夏小紅討論哪些地方最有可能設置機關。
其余幾人都是單打獨斗。
藍美丫原本想要去靠近程天,但是程天不怎麼理會她,她討了沒趣。看青杉和花黃都在認真找,想起之前夏小紅的話,心里愧疚,方才打起精神,開始認真尋起機關來。
細心的青杉第一個有了發現︰「我找到一本手札!」她朝眾人揚了揚手中的東西,「這本手札藏在琴月復中,該是樣寶貝。即便不是,我們也興許能從里面發現些線索。」
幾個人就湊過去看。
藍美丫一看厚厚一大本,頓時不耐道︰「一本書而已,這有什麼稀奇的?」撇了撇嘴,就走開了。
夏小紅接過來信手翻看了幾頁,見其似乎是記錄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恩恩愛愛,他不太感興趣,轉手就將其拍在了春風懷里,似笑非笑道︰「有關男追女的故事,相信你會很喜歡的,拿去多學學吧。」
一絲輕笑溢出口,花黃忙假裝咳嗽。
余光瞧見青杉紅著臉使勁兒在瞪她,自覺憋笑憋得很難受,索性也轉身走開了,獨留給青杉一個仍舊在抖動雙肩的背影,氣得青杉咬唇跺腳。
青杉卻只是盡管笑眯眯道︰「正該要好好請教下這方面的事情,太好了。」
他看了看房間,然後就捧著手札走到了那張檀香木書桌邊端坐下來,又翹起二郎腿,哼著不知名的小曲,還真的開始怡然自得的認真研讀起那本手札來。
藍美丫瞧得 翻白眼兒。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語氣挺沖的道︰「你要看回去看好不好?現在該是找機關的時候,你想待會兒吃白食啊?」
青杉一听,當即忿忿不平,「老六,春風怎麼變成吃白食的了?之前外面的機關,十之五六可都是他破解的。你說這話前,想想自己立過什麼功勞嗎?」
藍美丫一滯,已意識到自己錯了,但仍舊嘟著嘴,倔強的小聲道︰「小紅哥哥說了能者多勞,而且多勞多得啊!再說了,要是沒有我程天哥哥的功勞,你和老四可能會知道這個藏寶庫嗎?又可能會得到寶物嗎?」
青杉更加氣憤,還待再駁,春風已笑著沖她擺了擺手,說︰「杉杉,你心細,快過來和我一起看,說不定機關的設置就在這字里行間了。」
青杉朝藍美丫怒哼了聲,便順從的去了春風身邊。
夏小紅听話辯音,「怎麼?那本手札中還真的藏了秘密不成?」
「怎麼老大沒看見那幾個字嗎?」春風反問道。
「什麼字?」
「你果然很粗心大意呢,怎麼當老大的?」
說著話,春風翻到手札的扉頁,遞到夏小紅面前示意他看。
程天、花黃和藍美丫被勾起了好奇心,都伸長了脖子瞧。
卻見那手札的扉頁上,寫著四個蠅頭小揩︰入門必讀。
幾個人看過之後,臉上紛紛露出了古怪神色。
春風眼尖,他早已看見了扉頁上寫的那幾個字。且他與青杉合作日久,兩人之間養成了一種默契,青杉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兒,春風便能解讀出她想表達的意思。
青杉亦如是。
之前青杉說話,他心思微動,立刻便明了。他相信青杉,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讓大家去看一本無甚奇特的手札。
春風頗為得意道︰「我猜寫這本手札的人一定是個十分有趣的人,就跟我一樣。所以諸位,想要開啟藏寶庫,咱們還得從這本手札下手啊。」
聞言,夏小紅先是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說︰「我們幾個俗不可耐,怕是永遠都不懂將開啟寶庫的訣竅藏在書中的情趣。」
爾後便似笑非笑看向春風,「我說老四啊,你既與這手札的主人臭味相投,那好,咱們也別悶頭亂找了,索性你就直接給指一條明路吧。早點拿到了寶貝,咱們也好早點回去,正好趕上午飯飯點兒。」
春風一听,瞧了眼那本書札的厚度,自己也才翻了五六頁而已,要看完起碼也得一個時辰之後了。
于是嘟囔道︰「我還沒看完呢。」
心頭又想,剛才說了大話,若是他從手札中找不到打開寶庫的機關,可不得被笑話死了?
于是又道︰「你們這麼快就想撿現成的了?那可不行!入地宮前,老大你怎麼說來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是吧?來來來,一起看,一起看。」
花黃嗤笑道︰「看完是吧?」
「……是啊。」春風莫名其妙。
花黃于是從他手上將手札拿了過去,然後提 著封面那一頁,半空中抖了抖,便見那本手札開始飛快的翻動紙張。直至再也無頁可翻時,花黃將封底展示在眾人眼前。
一群人的臉色再度變得古古怪怪。
封底上,郝然寫著一行同扉頁一模一樣字跡的蠅頭小楷︰誰若是能彈出月光傾城,我就為他實現一個願望。
春風驚愕過後,嘆服不已,「老三啊,你是怎麼知道關鍵內容就在最後的封底處的?太厲害了!」
「這手札的主人都已經指路了啊,你自己蠢!扉頁上人家寫入門必讀,手札這麼厚,人老老實實讀完了,他該不該在最後給人點甜頭?」
春風恍然大悟,撫掌笑道︰「該!該啊!」
青杉看看春風,又看看花黃,遲疑了下,還是湊到花黃耳邊悄聲問︰「你怎麼知道訣竅就一定是在封底的?」
花黃嘴角微翹,「我蒙的。」
青杉︰「……」
「好了好了,別吹捧了!話說,這句話能信嗎?你們也不看看這行字下面的留言,好些前輩都已經來過這里了,他們都說是騙人的呢!」藍美丫說。
青杉不屑的瞄了她一眼,道︰「騙人?麻煩你將那些人的話看仔細了再發表意見!來過的人根本就一個會彈月光傾城的都沒有!」
藍美丫跺跺腳,扭頭對程天撒嬌道︰「程天哥哥,你看青杉她……」
程天只是思忖道︰「怎麼會無緣無故叫人彈月光傾城?這是什麼曲子?」
無人應和,他又這麼說,表明幾個人都不會。
不過,夏小紅倒是若有所思的喃喃了句,「月光傾城啊……」 然後便沒了下文。
青杉一看大家都沒轍,便提議道︰「不如還是看看這本手札里面有沒有提到過這首曲子的曲譜吧,或是它到底與主人公有些什麼淵源,也許我們能受到啟發也不一定。」
說著,翻開手札就欲仔細閱讀起來,順便對春風小聲道︰「你去其他地方找找機關。」
這是想為春風挽尊呢。
春風倒覺得並無什麼,但是青杉這麼為他著想,內心感動,便什麼也沒說,听話的走開了。在屋中這里模一模,那里敲一敲,找得很仔細。
藍美丫看程天的目光在青杉手中的手札上瞄了好幾眼,猜他也想看,可能礙于男女有別不好湊過去,便想替他尋找線索,就自己挨了過去,同青杉一起翻看起那本手札來。
屋內漸漸安靜,只偶爾听得見紙張翻動的聲音以及輕微的腳步聲。
時間如小溪般緩緩流淌,也不知過了多久,春風忽听見幾聲抽泣聲。
回頭一看,驚訝的發現卻是青杉和藍美丫雙雙淚如雨下,可眼楮仍舊盯著那本手稿看得目不轉楮。
「咳咳!」春風有些好笑,道︰「杉杉,那不過是別人的故事。別再看了,我撫琴給你听,好不好?正好我找得有點累了,大伙兒便都休息片刻吧。」
青杉有些不好意思,將其他幾人暗暗瞟了一眼後,嗔怪道︰「你又不會彈月光傾城,還是不要弄出琴聲響了。我總覺得這屋子里處處透著古怪,若是不小心觸動了什麼機關暗器,我們怕是會吃不了兜著走。」
「放心,這屋子沒危險,我已經查看過了。」春風自信的回道,「這屋主人是個雅致的人,他不會將自己的書房變成一處殺人的戰場。」
夏小紅听了,問程天道︰「老二,你看出什麼了沒?」
「沒有,無論怎麼看,這都只是一間很普通的琴房或者說是書房。」程天說。
默了片刻,他補充道︰「或者,咱們可以撥弄一下那張銅琴試試,看看會不會出現奇跡。」
春風一听,正合自己心意,立刻迫不及待道︰「我來我來!諸位兄弟姐妹們請全神貫注,仔細聆听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的彈一首曲子。而這曲,我要獻給我的杉杉美女。」
這話說得,怎麼感覺像是在求愛似的?他還要大家一起給他做個見證。
春風雖然平時就有些貧,但是今日貧到讓人起雞皮疙瘩。
花黃十分難得的望天翻了個白眼兒。
青杉這一回耳根臉蛋兒都紅了,那臉色紅得滴血。她不管不顧的背過身子去,掩飾自己的嬌羞不已。
藍美丫看看那邊廂和夏小紅相視一笑的程天,有些落寞的垂下腦袋玩起了手指頭。
春風便安坐于那張銅琴前,目光極為贊嘆的將銅琴從頭至尾的掃了一眼,然後他瀟灑的抖了抖自己的袍袖,當即露出一雙修長蔥白似的手來。十根芊芊手指往琴上那麼輕輕一按,便勾動起幾根琴弦調試了下音,他十分滿意。
然後他抬起頭來,墨玉般的眼底,望著青杉是越來越濃烈的笑意。
而他的指尖,一曲鳳求凰如泣如訴,余音繞梁。
伴著那琴聲,春風檀口親啟,款款深情的吟哦道︰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
青杉面色緋紅,想看,卻又根本不敢直視他灼熱的眼。
然而所有人都已看見她的秋水眼眸里,盡是情深意更長。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青杉和春風兩人平時常常扮作夫妻一起去做刺殺的勾當,外人面前總不免要假做一些夫妻恩愛的事情,或者說一些曖昧調情的言語,但兩人其實並非真的夫妻。
剛開始他們對這種偶一為之的合作方式還很不習慣,結果到了後來,越來越有默契。特別是春風,他將夫妻恩愛做得行雲流水。即便沒出任務了,也照常會當著眾人的面對青杉說一些惹她臉紅心跳的話,或為她做一些讓她心醉感動的窩心事。
時間日久,有時候連七煞其他幾人都會產生錯覺,忘了他們並非真的是郎情妾意的恩愛夫妻。
大家見怪不怪,所以無人出言調笑那兩人。
眾人安靜的听了一會兒,其他幾個都默不作聲,只有一個不長眼的藍美丫忽的嚷嚷出聲︰「老四,你彈的不是月光傾城!」
春風望天哀怨道︰「我本來就不是彈的月光傾城啊。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這首曲子是要獻給杉杉的,你湊什麼熱鬧?剛剛多美好的意境啊,就這麼被你打斷了,真是遺憾。」
花黃冷冷一笑,「你做得太過了,刺激到了別人好嗎?若有人此刻也給她彈上一曲鳳求凰,她便是听上三天三夜,也不會吭一個聲兒的。誰要是敢出言打斷,我瞧著她跟人拼命都有可能。」
聞言,春風的郁悶一掃而空,笑了笑,便用促狹的目光去看程天。
可程天直接留給眾人一個冷漠的背影,他假裝看一面牆壁看得入神。
經藍美丫這麼一鬧,春風也沒有心思再扮情聖了。
夏小紅看他撫那琴已有些百無聊賴,便道︰「你不想彈了,是嗎?」
春風反問道︰「你想彈?」
「嗯哼。」
春風一愣,隨即大笑著為夏小紅鼓起掌來︰「哎呀呀,老大,看不出來喲!平時只見你裁布做衫,拿針穿線,你竟還留了這麼一手。」
藍美丫也跟著拍起了巴掌,興奮道︰「小紅哥哥,你這是來真的嗎?」
青杉和花黃對視一眼,也含笑鼓掌,很給老大面子。
夏小紅極為受用,裝模做樣朝眾人一抱拳道︰「獻丑,獻丑。」
春風便起身讓出位置,他站在琴桉旁,一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伸出來,對著夏老大恭敬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夏小紅就搖風擺柳的走過去。
他卻沒有急著坐下來,而是先對著虛空朗聲道︰「主人家,今日叨擾您了。我們幾個來不為別的,就是想要得一兩件心愛的寶貝回去,還望您能成全。」
眾人听得面面相覷,不過頭腦都轉得很快,皆驚詫道︰「老大,你會彈月光傾城啊?!」
「嗯,不過時間有些久了,不怎麼記得曲譜。我剛剛就是一直在回想呢,方才已經想起來了。」
春風笑道︰「老大果然是老大,竟如此的深藏不露!」
夏小紅澹然一笑坐下來,然後同春風之前做的那般,先撥弄了一兩根琴弦,側耳細听片刻,感覺音調還算是找得準了,方才十根手指一起躍動。
登時,一首悠揚婉約的古曲在屋內上空如和風細雨般,輕柔蕩漾開來。
幾個人听得如痴如醉。
好一會兒後,花黃道︰「這就是月光傾城嗎?听著這琴聲,我竟然彷佛看見了一座月色籠罩下的孤城。它看著似乎有些孤單,可是它很美。眨眼間,就有美麗的花瓣兒、細雨、柳絮、瑞雪……在城上空盡情飛舞,似乎是四季變幻的美景。」
青杉迅速看了花黃一眼,有些激動的點頭道︰「我也是,我也看見了一座城!不過,我看見的那座城的上空鉛雲壓境,很悶,死氣沉沉的。還要老鴉在城牆上飛來飛去,那怪叫聲听得我心頭充滿了恐懼,好像那座城里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春風則若有所思道︰「這曲子節奏的轉換似乎暗合那手札中的故事啊。」
夏小紅點點頭,道︰「它前面一小闕的節奏極為舒緩、清幽,是在訴說高山流水覓知音的隱晦的期待心思。然後慢慢曲調變得歡快,那是因為知音找到了,譜曲的人心情愉悅。不過,這一闕的曲調起而又伏,有清秋寥落之意,又有鴻雁飛鳴的回翔瞻顧之情,屋主人當時該是有些患得患失吧。」
「跟著,節奏突然加快,曲調高亢,這里的情緒就十分復雜了,急而促,無奈又彷徨……再然後,節奏越來越快,像弓弦慢慢繃緊……」
春風接過話茬道︰「終于,那弓拉得太滿,弓身 嚓一聲,斷了,便似手札中的那對男女的感情一去不返,造成了終身的遺憾。」
「不錯,正是如此!」
藍美丫看那幾個討論得很熱烈,自己一句也插不上,覺得被冷落了,就不滿的嘟嘴道︰「小紅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竟然都不知道你會撫琴,還會彈別人都不會彈的曲子!小紅哥哥,你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情瞞著我啊?!」
夏小紅一邊撫琴,一邊笑眼看她,戲謔道︰「丫丫,你從來就沒有好好的關心過我,怎會知道我會不會彈琴?如果你多關心我一下,便知道我還會很多東西。丫丫,你實在不該舍了我這麼一個無所無能、無所不會的絕世好男人做夫君的,你的損失可大了去了。」
兩人有過婚約,且藍美丫主動提出退婚,這些事情乃是眾所周知。但是被夏小紅當眾說出來,藍美丫還是會覺得無地自容。她狠狠瞪了夏小紅一眼,就撅著嘴巴望著燭火出神,好半天沒再說話。
這邊廂琴曲尚未演奏完畢,突听見程天驚叫道︰「大家快過來看看這堵牆!」
夏小紅當即往琴弦上一按,琴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喀喀喀,金屬齒輪摩擦時發出的聲響。
眾人循聲看去,便見是程天指著的那堵牆,它像風車一樣,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開始翻轉。
一群人忙紛紛圍攏過去。
待到那面牆完全翻過來後,眾人便見轉過來的牆上伸出來五六排玉磚砌成的平台,而那平台上則擺滿了稀世珍寶!
夏小紅一眼就瞧見了最上面的平台上擱著一把長柄大刀。
他大喜過望,當即施展輕功躍將而起,迅速將刀取了下來,然後緊緊的握在了自己手中,生怕被人搶了似的。
他雙目放光,喜不自勝的將那把大刀翻來覆去的看。眼中的痴迷,彷佛是見著了久別未見的戀人。
藍美丫從未見過他流露出那樣深情的神色,心頭莫名的拈酸吃醋,忍不住問道︰「小紅哥哥,那是什麼刀啊?」
夏小紅的雙眼一刻也未曾離開過那把刀,听到問話,他頭也不抬的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它就是為我而生的!」
頓了頓,補充強調道︰「僅僅為我而生!」
他分明就是怕人搶!
春風幾人有些好笑,但是都默契的笑而不語,並不點破他。
青杉提醒他︰「老大,擱刀的地方好像鋪著一張箋,你快看看箋上有沒有提到過這把刀的來歷。」
夏小紅一愣,他剛剛只顧著去拿刀了,倒沒有注意到這個事情。抬頭一看,果見那平台上原本擺放大刀的位置旁邊還擺著一張皮箋。
他又跳起來去將那張皮箋拿了下來,卻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大夏龍雀,這個就不用我詳細介紹了吧。」
像極了那本手札主人的口吻!
夏小紅看罷,怔愣片刻,然後忽然就像月下狼王一般,仰天長嘯了三聲!
其余人等錯愕不已。
狼嚎過後,夏小紅將那張皮箋隨手往空中一拋,然後便愛若性命般握著那刀將其親了又親,雙眼越發灼灼發亮,崩射出詭異的光芒,口中猶自暢快淋灕的大笑著,不住喃喃︰「大夏龍雀,大夏龍雀……好,好,好!」
夏老大平時也愛笑,但基本都是含蓄的、嫵媚的、皮笑肉不笑的,但是此刻,他的笑聲英雄豪邁。
眾人只覺他月兌胎換骨了一般。
春風幾個並未看見那皮箋上寫了什麼,但見夏小紅看過之後突然變得狂喜,十分好奇。春風就俯身拾起那箋看了一眼,隨即嘴角咧到了耳根兒,然後將皮箋傳遞給眾人。
一群人看過之後,恍然大悟,也不驚愕他突然癲狂的舉動了,紛紛露出了會心了然的笑容。
「還真是寶貝呢。」青杉說,「這東西是世上有錢也買不到的。」
春風道︰「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屋主人比我想象的更加有趣!大伙兒快看看這牆上擱的,都是兵器,他竟能心領神會到我們心中真正的喜好。如果他還活在世上,我等或可與他結為異姓兄弟。」
程天點頭應是,「夏老大的刀已如此不俗,想必其他的兵器也是世間罕有。各位,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說得是!」春風高叫一聲,人已經提氣縱身躍向平台。
程天也同時撲了過去,目標與春風一致,可惜就晚了片刻。
「哈哈哈,承讓,承讓。」春風大笑著緊抓住手中的東西回身落在了地上。
程天遺憾收手。
春風手快,搶到的是一把閃著瑩瑩寒光的劍。
他也沒細看,很開心的直接就將劍遞到青杉面前,道︰「杉杉你看,這把劍一定很適合你!」
原來竟是為青杉搶的。
這狗糧撒得藍美丫再次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頭想,剛剛程天哥哥也去搶,不知道是不是為我搶的……那劍看著很輕便,十分適合柔弱女子使用,所以應該是為我搶的吧?
這麼一想,越發覺得有可能,便將春風狠狠剜了一眼,然後目光就黏在了那柄劍上。
青杉將劍接過來,驀地只覺一股逼人的寒氣從手腕處鑽入骨髓。來得太突然,她不自覺的打了寒噤。不出一時三刻,那寒氣就已迅速躥遍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渾身都冰涼如水。
青杉驚訝萬分,仔細一瞧,卻見那劍的劍刃薄如蟬翼。整柄劍就跟沒有骨頭似的,她此刻並未使用內力,所以劍身正在左搖右晃,柔軟綿延,根本就無法控制進擊的方向。也許稱之為鞭還差不多。
青杉躍躍欲試,于是氣沉丹田暗自運力,握劍的手逐漸發熱,很快就將內力灌注其上。
那柄劍突的劇烈一晃,陡然間,它劍指長空!
劍身上那碧瑩瑩的寒光更熾了。
青杉欣喜異常,看向春風激動道︰「我好喜歡它!」
春風也十分開心,含笑點頭︰「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歡它的。」
「它叫什麼?」
「滄浪。」
「滄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青杉低聲呢喃,再抬頭時,驚喜異常道︰「很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