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我在府中到處找地方藏身。花園里早就藏過了,書房也藏過了, 宴席廳也藏過了……我突然想起爹爹的房間我還沒有藏過。為什麼呢?因為聰明的我想,那房間是爹爹的, 他對自己的房間了如指掌,我自然不能藏他的房間嘍。于是,他的房間我一次都沒有藏過。這一次,我打算藏他的房間去。因為娘親最近教給我一句話, 那句話說的是︰最危險的地方, 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 我就跑到了爹爹的房間里, 我藏在他的床底下。」
「我心中偷笑著說︰這次爹爹絕計不會這麼容易找到我了,他一定不知道我會出其不意的躲在他的房間里。」
說道這里, 離鸝甜絲絲的無聲笑了。
然而很快, 她的笑容消失,「我等啊等, 等了很久,等得都不耐煩了, 終于等到房中有人進來了。」
「我趕緊屏息靜氣,但我還在偷偷模模的笑。我豎起耳朵听著外面的動靜,不錯,是爹爹的聲音。我開始緊張,卻在這時,我又听見娘親走進來了。不過, 我听見了爹爹和娘親他們是一路爭吵著走入房間來的。」
離鸝收回目光,望著離炎幽幽的道︰「只听爹爹說︰少麟,我雖是男子,見識淺薄,可我也知道通敵叛國的名聲不好听,會無顏見列祖列宗的。你就听我一句勸,不要跟豐國女皇簽那個會令祖宗蒙羞的割讓城池的盟約了!」
听到這里,離炎漸漸認真起來。
她微蹙眉,疑惑道︰「割讓城池?是不是雁門關外的那十五座城池?你爹也知道這件事情?」
「娘親「啪」的一聲,狠狠的扇了爹爹一個耳光!」離鸝轉開了眼,繼續道,「爹爹被她打得撲倒在地。他趴在地上,一眼就看見了藏在床底下的我。」
「唉——,我當時還在想,自己怎麼這麼笨?看,爹爹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將我給找到了。我正欲爬出去,爹爹卻無比凶惡的瞪了我一眼,我立刻嚇得縮在那里動也不敢動。然後,他就彷若從未見到我一般,轉開目光,慢慢爬起來。」
離鸝的臉上開始呈現憂傷。
「我听見了娘親在罵爹爹。她說︰賤人,你懂什麼?!」
脆生生的稚女敕聲音,學著離少麟怒吼時的模樣,竟讓離炎覺得如臨其境。
「賤人,是不是我平時太寵你,你就恃寵而驕,膽敢干涉起我的事來了?你剛剛說什麼?讓祖宗蒙羞?我通敵叛國?你竟然敢說我通敵叛國?我打死你!」
「說罷,娘親就又狠狠的扇了爹爹好幾個耳光。」 離鸝的小拳頭一攥,「那耳光極其響亮,我都覺得疼了,蒙著眼不敢看。但是我還是放開蒙著眼楮的手,努力往外看去。」
「因為我沒听見爹爹哭,我疼我就會哭,所以我想看看他怎麼樣了。」
她的眼紅紅的,眼眶里有透明液體掛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爹爹被打得口角流血,可他猶自不理會。」
「爹爹說︰少麟,你我這一路走來,我先是做你的武將,然後做你的近身侍衛,最後變成你的侍妾,我現在已是你的人。你這樣做,我無地自容,我更是無顏去見離氏的列祖列宗,我對不起離老將軍對我的厚愛,對不起她對我的囑托,我沒能好好輔佐于你。你打我吧,你就打死我吧!」
離鸝的小身子發抖,她站了起來,站在玉階上,倔強的挺著小胸脯,漆黑的眸子里燃著熊熊怒火。
「娘親听了,冷笑幾聲,說︰賤人,我告訴你,我雖然與龍萍簽了條約,給了她城池,可我給的是靈國的城池!是靈言青先對不起我,我為何要跟她客氣?我就想要讓她亡國,我要讓她國破家亡!」
「龍萍能助我打敗靈言青,還能扶持我登上帝位。到時候我改朝換代,改國號為離,我就是離國的開國皇帝!靈國不存在了,我是離國的君主,我賣了離國的城池嗎?沒有!」
「所以,到時候不會有人說我通敵叛國的。再說,這件事情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我會叫這些人守口如瓶的。實在不行,哼哼,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離鸝呲著牙,神色陰狠,將離少麟的口吻學了個十足十。
有那麼一刻,離炎彷若看到了縮小版的離少麟。
「娘親說完,爹爹也學著她冷笑道︰少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一定會阻止你干這件蠢事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讓正直忠勇的離家蒙羞,不能讓離氏的姓氏蒙塵!」
听到這,離炎扼腕嘆息。
離鸝的父親真是個榆木疙瘩!
那靈言青不是個好人,讓離少麟毀了她挺好的呀,就讓她們狗咬狗呀。
再說了,成王敗寇、改朝換代、滄海桑田、斗轉星移……這些都是世間發展的必然規律,你何必要這麼固執?離少麟要作死,就讓她作死好了,你又何必要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
果然,只听見離鸝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
「我趴在床底下,只听見離少麟說了一句︰‘賤人,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听見他們兩人的說話聲了。整個房間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讓人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再然後……」離鸝的身體開始抖若篩糠,「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听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那聲音似乎像是什麼東西在拍打著地板,我嚇得瑟瑟發抖。」
「爹娘好像已經不在房間了,于是我就鼓足勇氣,悄悄的往前伸長了脖子去看,卻見到了爹爹的一雙腳,他竟然還在屋子里。」
離鸝忽然捂住了嘴巴,嗚咽道︰「只是爹爹的腳好像不太對勁兒。它們擺著一個好奇怪的姿勢,彷似被人拖著。而且,他那雙腳一邊被拖著往後退去,一邊不時抖動兩下,就像,就像……」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眼楮一眨,掛在睫毛上的淚珠兒就不住滾落,無聲的落在手背上,再流到下巴,打濕了衣襟。
離炎回想著離鸝的描述,腦海中描摹出了當時的情景。
她彷佛身臨其境,看見了離少麟先是點了那男人的穴道,令其無法動彈。接著,離少麟迅速扯下男人身上的腰帶纏在了男人的脖子上,還纏了好幾圈。然後,那狠心的女人便抓著腰帶緊緊勒住了離鸝父親的脖子,狠狠的勒著,越收越緊!
那男人被離少麟勒住,身體本能的後仰以便能呼吸。脖子被勒住,他發不出聲音。呼吸愈加困難,他本能的掙扎起來。他想要用手去解開脖子上的束縛,他的雙腳不停的敲打著地板。可是離少麟是個將軍,她長年征戰沙場,那手勁兒很霸道。男人的臉色漸漸變成了青白色,眼珠突出,最後連舌頭都耷拉了出來!
慢慢的,男人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後,徹底癱軟了身子,手垂了下去。
離少麟猶自不放心,又使了把力氣用勁兒勒了兩下。然後騰出一只手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無聲無息,終于放下心來。
她嫌惡的抬起一腳蹬在那男人的後背,將他蹬開,然後轉身走了。
她身後,那具已無生氣的身體便往前一撲,恰好匍匐在床前地板上。
「我趴在床底下漸漸看不到爹爹的腳,我很擔心他。就在這時,我听到重物落地的悶響!于是,我本來還想往前爬一點兒去看爹爹的腳的,可是我膽子小,所以,我就又嚇得往後一縮。我不敢再看了,因為我的膽子實在太小了。」
「我又等啊等,我心里面一直在說,爹爹怎麼還不來找我?他明明就看見我了的。眼看著快要吃晚飯了,天都快要黑了,我肚子也餓了,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于是,于是……」
離鸝喃喃的說,「于是,我就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