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二點就與妥顏有關了。」慶雲說。
眾皆詫異︰「妥顏?」
「是的。」
離炎頓時來了興趣, 她也不吐不嘔了,走過來一疊聲問道︰「怎麼跟妥顏扯上干系了?啊, 是不是那酒還真拿去讓他喝了,被他發現不是血蘭花?哦, 對了,妥顏反出了皇宮,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離炎一向平易近人,接地氣, 雖然這是慶雲第二回接觸她, 但善于察言觀色的人自然很快就能模出離炎的性子, 所以面對離炎, 慶雲沒不若在黑蓮跟前那般拘束。
此刻離炎問話,慶雲就神色一松, 很自然的嘿嘿笑道︰「王爺, 妥顏會反,的確是與那酒有些關聯。不過, 主要還是另一重原因,便是他意欲對吾皇圖謀不軌, 被皇上提前識破,這才發生了今晚這一出。」
離炎眼楮一亮,「快說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知妥顏事敗,她最開心。
黑蓮竟然還猜對了,妥顏帶著人到長安來,根本就不是來歸順的, 他是想要富貴險中求!
草原上的雄鷹,還真是什麼都感想,什麼都敢做?齲?br>
慶雲眉頭往上一挑,神動色飛的道︰「那血蘭花果真在太和殿中的宴席上出現了!」
听到這事,幾個人的臉上都很精彩,玩味兒的、感同身受的、無動于衷的、同情的。
「卑職雖然是從四品,可是一則武官一向比文官要低一等;二則卑職尚未建功立勛,乃是獲皇上的突然青睞才竄上來的,這種升官方式很被武官看不起;三則,卑職才走馬上任,根基不穩。所以,其實卑職的地位很低。」
慶雲自嘲的笑了笑,道︰「文官看不起武將,武將又對卑職嗤之以鼻。卑職很有自知之明,入席時便跑去跟番使們擠。」
「好巧不巧,卑職正好坐在了妥顏的下首位置。」慶雲彎著嘴角道。
「開席之後,眾大臣和番使輪番給皇上說祝禱詞,那時候大家就已經喝了不少酒了,未見異樣。卑職因為心中存著疑,便沒喝。反正我就一小人物,沒人會注意我。然後,卑職發現妥顏其實也滴酒未沾!」
「只不過他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無人察覺。可我離得他那麼近,且本來就在刻意注意他,自然就發現了。」
「北方人都很好酒,卑職不信妥顏不會喝酒。我看他目光好幾次都飄向桉前那壺酒,就有意試探他,挨過去故意敬他的酒。也許是因為卑職是生面孔,又幾乎無人來與卑職寒暄,他便知道我在百官中地位不怎樣,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離炎忍不住問︰「他對你做了什麼?」
慶雲一笑︰「他沒對小的做什麼,他只是問了小的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閣下知道這酒是什麼酒嗎?」
「你怎麼回答的?」
「小的自然說不知道啊。但是又補充了一句,說,听說好像是從北疆買來的名酒——血蘭花。」
「然後呢?他什麼反應?」
「他沒有反應,只是笑。于是,小的就故意招來司酒宮人當著妥顏的面問,那酒叫什麼名字?宮人回答說,是血蘭花。」
「然後,我覷見妥顏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便趁機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帖木兒大人快嘗嘗,瞧瞧到了咱們南邊的這血蘭花可有你們北地的味兒沒?」
「那他到底喝了沒?」離炎被慶雲這吊胃口的敘述方式急得不行,步步追問道。
「他根本沒喝,便在這時候我發現還有一人也發現了他沒喝酒。」
「誰?!」
「皇上。」慶雲輕聲道。
「我本來還想勸一勸,親眼看著他喝下去才甘心,這時候皇上找他說話了。皇上說,妥顏,你怎麼不喝啊?」
「妥顏起身,轉動著酒杯開始大言不慚。」慶雲清了清嗓子,學著妥顏的口吻,慢騰騰的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果然是換了地方就不行了啊。皇上,我已嘗過了,這酒寡澹無味兒,喝多了反而傷身。」
「皇上毫不客氣的說,妥顏,不是喝多,朕是看你一杯也沒有喝,你且喝一杯給朕看看。」
「妥顏說,皇上明察秋毫,不過我對這酒不感興趣,不知皇上面前的酒水可否賞我一杯?」
「事情就這麼僵持起來,大家都停箸停杯看著妥顏。妥顏硬挺著不喝,沒一會兒,皇上就摔了杯子,說妥顏意圖不軌,叫人進來拿下他,殿中登時大亂。」
「他沒喝酒,小的就此逃過一劫。後來他帶著人沖出太和殿,小的便趁機說要去追捕他,也跟著跑出來了,出來後就尋思著趕緊將這件事情稟告給爺知道。結果卑職準備 出皇宮的時候被褚靜他們三個追上,差點丟掉小命。再後來便踫到了爺,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黑蓮點點頭,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妥顏也發現了那酒有問題?」
「嗯,卑職是這麼認為的。」
「離鸝會發現妥顏沒喝酒,還偏要他喝,便是說她可能對妥顏意欲起事的事實已有所掌控。」
「卑職覺得,從現場情況看,的確如此。」
「好,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了,卑職已經將打探的情況盡數稟告完畢。」
突然起了一陣風,吹得小樹林沙沙作響。
宮燈在夜風中晃悠了幾下,照見地上的影子也搖來晃去。
花鬟說︰「爺,更深露重,我們回府了吧。」
「等等!」離炎立刻阻道。
幾個人疑惑的看著她。
離炎訕訕的笑了下,道︰「我只是想問問慶雲一句話。慶雲?齲?歉觶?閽諳?峽醇好唬烤褪切灘可惺椋??購冒桑窟潰?歉觥br>
她狠狠揉了把臉,心中替胡曉珊默哀一秒,說︰「我不是想問你看見她喝沒喝那酒,就是單純的想問你瞧見她在太和殿里沒。」
「……」慶雲看看離炎,面現遲疑,目光垂了下去。
「怎麼了?」離炎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慶雲重又抬眼,轉向黑蓮詢問他的意思。
黑蓮見狀,心中已起了疑竇,「據實說。」
慶雲便道︰「啟稟王爺,尚書大人她勾結妥顏,意欲對皇上圖謀不軌。她背叛皇上,背叛朝廷,犯下謀逆大罪,已經被就地正-法。」
猶如一道驚天悶雷,離炎耳中被炸得嗡嗡作響。
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
「你胡說!
離炎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慶雲的衣襟,目中有血紅色在涌動。她滿臉戾氣的將慶雲拖至跟前,道︰「胡曉珊忠君為國,絕不可能會勾結妥顏的!」
「咳咳,咳咳……」慶雲脖子受制無法呼吸,面色逐漸紫脹。
黑蓮冷眼看著。
青蓮搓著手,急得不行,不知該勸哪個。一會兒看看離炎,一會兒看看慶雲,最後對黑蓮道︰「你讓她先放開,好好問話啊!」
听了他大哥這話,黑蓮身心舒坦,方才對離炎慢條斯理道︰「慶雲說話做事一向穩重,你放了她,讓她能好生回話。」
離炎往前一送,就將慶雲攘到了地上攤坐著,猶自不解氣,還惡狠狠的盯著人道︰「你要是拿不出證據證明不是在污蔑她,我絕對不饒你!」
然而慶雲一句話就封住了她的死穴。
「王爺,這是尚書大人當著百余臣僚們的面親口承認的啊,小的怎麼敢冤枉她?我又干嘛要去冤枉她?」
「……」
離炎久久無法釋懷。
「為什麼?」她望著天,喃喃的問。
「你何不問問你自己?」黑蓮道。
「我?」
「今日的這許多局面,不是因為你推卸責任造成的嗎?」
離炎呆呆的不知所措。
「我不信!我不信她死了!我要去找她問個明白!不然我沒辦法向晏小山交代!」
離炎一邊憤怒的吼著,一邊就想撒開腳丫子往太和殿跑。
青蓮死死的抓住了她,望著黑蓮焦急的說︰「你就放心讓她一個人去?!」
黑蓮磨著牙,對身旁人道︰「去通知楚玉,叫她召集我們在宮中的所有人,隨時待命!」
「是!」
花鬟領命,暗暗瞪了眼離炎,無聲的罵了句「事兒精」,便神色凝重的迅速消失在幽靜的宮道盡頭。
「我們這就去太和殿!」
聞言,青蓮就松開了離炎。
離炎悶悶的道了聲謝,便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
無論前面是龍潭,亦或是虎穴,都一定要闖一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