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散有些堿性, 混水後會發熱,潑到人臉上, 雖不至于將人面盡數毀去,也會將面部灼出一般的紅痕。
同時, 若是有人在臉上做些文章,也會盡數被這堿水沖掉。
淳于敷面色陰沉地在宮殿等著結果,不大時候,那拿了她令牌過去天牢的龍甲軍便回來了,回報說,「啟稟王妃…奉王妃之命將燕公子提審了出來,澆上玉石散後, 臉上如蛇蛻皮一般, 迅速熔掉一副面孔,變作一個…和燕公子有五分相似之人。」
「是麼。」淳于敷倒沒有多驚訝,冷笑一聲,問, 「那人呢?你把他帶過來, 讓我瞧瞧。」
「知道王妃會傳,小臣派人押了他,就在殿外。」那龍甲軍說完,去殿外將人押了過來,讓他跪在她面前,捏著他下巴讓人抬起了頭。
仔細瞧瞧,果然是和齊孝衍有幾分相似。
齊孝衍和錢玉的樣貌, 本來就是舉世無雙的絕美,這世上罕有人能與之比肩的,真是虧了錢世勛能找到這樣的人。
一邊的高畹兮不明就里,望見他如此模樣,驚訝不已,「咦,這人當真不是燕公子!本…我當時明明在他們身後看著的,他一步也未曾離開這宮宴,何時就換了個人的?」
怕是一開始來參加宮宴的就不是燕公子,而是這個冒牌貨,真的齊孝衍怕已經逃離京都,到漠南調兵去了。
當初錢玉打下京都後,只留了她自己領出來的兵守在京都,其余的兵馬,還是忠心錢世勛的,他便將他們一齊遣在漠南。
她當時還在奇怪緣故,原來他卻是早就盤算好的,果真是好算計!
不日之內,齊孝衍定會領著軍隊兵臨城下。
想想,淳于敷臉色灰敗的厲害,踉蹌兩下,堪堪就要摔倒。
她當初為求夾縫生存,不得已依附了錢世勛,為騙錢玉安心到漠南,費盡心思鑽研出蠶皮人面,只要取了人臉的模子,就能仿出一個人來,她當時用這招騙了錢玉,沒想到又被錢世勛拿來助齊孝衍逃跑。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她們千防萬防的,最後還是被逼入絕境。
高畹兮眼疾手快地趕緊扶住她,著急道,「你別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了,你看看你的肩膀,在流血啊!快走,本…我帶你去找御醫。」
「不必了,一點兒傷而已,死不掉的。」冷冷淡淡說著,淳于敷對那龍甲兵道,「把他押到死牢去,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接近他。過後由殿下親自審問。」
「是,王妃。」龍甲兵領命後,又看向那因為行刺錯了人而神思恍惚的男人道,「王妃,他怎麼處置?」
「……留著等殿下一並處置吧,畢竟刺殺殿下,是死罪。」
說完,她嘆口氣,擺手示意讓他們都下去。
龍甲兵會意,帶著人全都退了下去。目送著他們離去後,淳于敷皺了皺眉,想想,趕緊往後宮走去。
身後的高畹兮見狀,咬咬唇,連忙追了上去。
追著她一路到了錢玉的寢殿前,還沒進宮門呢,就听見錢玉低啞的吼聲,「孤養你們有什麼用?!一根箭都拔不出來!」
聞言,她心里一驚,知道是木雪傷的重了,趕緊隨著淳于敷走了進去,一看,木雪面色蒼白地躺在玉榻上,榻前跪了一圈兒的御醫,都是勾著頭唯唯諾諾的,錢玉瞪紅了眼楮在教訓他們,「你們這群老匹夫!不過是一根箭罷了,這麼多人竟然一個人都治不了,還讓孤準備後事!孤養你們有何用!來人,把他們拉出去!統統送到午門處斬!」
「殿下,殿下饒命啊!」跪下的御醫們紛紛哭著叩頭求情,和她解釋說,「殿下,這位姑娘雖然只傷了肩,但那根箭正正好兒在肩上兩根骨間,箭又淬了毒,這取出來,勢必會讓那毒蔓延啊。」
「孤不想听你們的解釋!」只是看看木雪在榻上一動不動地躺著,錢玉就覺要瘋,哪里會听這幫御醫說什麼,急喚護衛就要把他們拉出去統統處死。
「殿下稍安勿躁。」見狀,淳于敷趕緊上前勸說,望著榻上沒甚麼生氣的木雪,眉頭蹙起道,「文施略通醫術,先讓文施和諸位御醫大人們商討看看,四小姐中得是什麼毒,再研索,如何把這箭取出來。還請殿下在宮門外稍待。」
「孤倒是忘了,你也會醫術的。好,好,你好好給她看看。」錢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語無倫次地交代她幾句話,又替木雪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後,才戀戀不舍地要領著侍衛們出去。
依照淳于敷的話,一大幫閑雜人等都得出去免得干擾,誰知等了半天也不見高畹兮挪動步子。
錢玉只好喚她,「王妃,淳于姑娘讓咱們出去好讓她看傷呢,你……」
「殿下看得見錢夫人的傷,就看不見淳于姑娘肩上也有傷麼?」不等她說完,高畹兮就不憤地打斷她,咬唇很是不平,「怎麼說,她也是為救你受得傷,你無動于衷就罷了,怎麼能——」
她話音未落,就被淳于敷從身後敲暈了。
「淳于姑娘……」看淳于敷面無表情地把她打暈,錢玉一愣,隨即皺眉,「淳于姑娘的傷……孤叫個御醫過來,給你看看。」
「不必勞煩殿下了。」叫住她,淳于敷把暈過去的高畹兮扶住,「不過是小傷,沒什麼的,文施過會兒自己會醫治,殿下莫要介懷。」
說完,她看了自己懷里的高畹兮一眼,「文施這次用的力道不重,恐怕她過會兒就要醒了,殿下能替文施把她帶到宮殿外麼。」
「當然可以。……淳于姑娘也要好生保重。」錢玉點頭,接過來她懷里的高畹兮,扶著她往外宮室走去。
淳于敷說得不錯,在外頭待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高畹兮就悠悠醒轉過來。
看清自己身處何處後,臉色不是很好。
按照她幾次三番被淳于敷敲暈的經驗,這一次是怎麼出了宮門的,她心里也有數了。
四顧之下,見身旁的錢玉面色凝重地盯著內宮室看,她輕輕道,「殿下不必過于擔憂,不過就是傷到了肩骨而已,不至于出太多血,也不至于一尸兩命,沒甚麼好擔憂的。」
這明顯的話里有話,錢玉怎麼會听不出來。轉首看她,疑惑問說,「王妃這是何意?」
「殿下難道不知,女子生育時,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為賭注?錢夫人如今面色是蒼白,那殿下定是沒有見過她更蒼白的時候。」
錢玉臉一沉,「王妃這是何意?」
「錢夫人誕下孩子時,本宮剛巧在場,那時她的神色可比如今痛苦多了。」高畹兮淡淡道,「本宮不知殿下是如何與木姑娘生了嫌隙的,但本宮與錢夫人交好,更是認了錢夫人所育之女為干女兒,看殿下關心的神色也不似作假,所以,本宮在這就奉勸殿下一句,不管有多大的嫌隙,做夫妻時的情義總不是假的,殿下也莫要太過絕情,人這一輩子,說長也不長,會遇到幾個殿下心儀的人呢?」
高畹兮的一席話說得不能再有理,細細想想,好像她們之間的確是沒有多大不了的事。
錢玉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只看一眼高畹兮,嘆道,「王妃有這樣的感嘆,想必,王妃對淳于姑娘是真用心的。」
「可惜,她心思不在本宮身上。」高畹兮苦笑著嘆息,「大概她心里,還是報仇比較重要……不說這些了,殿下可知,方才所抓的燕公子,是旁人假扮而成?」
「什麼?」錢玉驚訝不已,「王妃怎會知曉此事?」
「是淳于姑娘發覺的。那人如今被關在天牢里頭了。」
「糟了。」听說,錢玉眉心一跳,慌忙站起來,「齊孝衍跑了!來人——」
「殿下不必派人去追了,這時候他怕是已經趕到漠南了。」淳于敷從宮室內走出來,淡淡道。
錢玉沉著臉長嘆一聲,搖頭道,「淳于姑娘……她怎麼樣?」
「箭的確在兩根肩骨中,得拿刀一截一截地把箭身斬斷,再將箭頭和毒,從骨頭里刮出來才行。」
提起要這樣治療木雪的傷勢,淳于敷也不大忍心,低低道,「這是要削肉刮骨的,又連著筋脈,疼痛是一般傷勢的幾倍,方才四小姐醒了一次,我與她說了這些後,她便讓我出來,說是要讓殿下您替她將箭□□。」
「孤?」
「是。」淳于敷抬頭,轉了臉色,對她微微一笑,說,「四小姐說,她對殿下一箭鐘情一箭傾心一,就讓文施問殿下,能否替她將刺入骨肉的箭□□,清了相思之毒。」
許久不見,沒想到她說情話的功力見漲啊。
「哼,不就是拔個箭麼,說得這麼詩意做什麼,所以說孤生平最恨愛說綿綿之音的讀書人了!」
錢玉一張俏臉瞬間漲得通紅,冷哼一聲,按捺著心里的喜悅,背著手進了宮殿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