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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外的喧囂, 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錢玉靜坐在最靠近宮門的御花園釣魚台邊上,待听不見外頭的人聲時, 才招來個小太監,淡淡問他說, 「如何,外頭的木姑娘和高姑娘都離開了麼?」

「是的殿下。」小太監回說,「按照您的吩咐,送了木姑娘好些銀兩,派著幾個宮衛護送她們回去了。」

「嗯,孤清楚了,你下去吧。」

「是。」小太監應聲要退下時, 錢玉又叫住他, 「慢著,你去多拿些酒來,要烈性的。」

「是。」

小太監應著,不大一些時候, 就領著幾個宮人拿了幾大壇子酒並上了一大桌子的菜, 「殿下,您請用。」

「嗯,下去吧。」錢玉冷冷淡淡地點頭,屏退了小太監以後,掀開酒塞子,抓起酒壇仰頭就一陣猛灌。

辛辣的酒灌到喉嚨里嗆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卻舍不得松手, 還是抬頭死命的往嘴里灌。

「殿下,想要灌醉,也用不著這樣糟踐自個兒。」口鼻里頭都是辣人的滋味兒,嗆得她不住咳嗽的當口兒,淳于敷走到她面前,笑嘆道。

錢玉臉被嗆得通紅,勉強笑了笑,道,「咳…淳于姑娘,怎麼,要和我一起喝麼?」

不等她回話,錢玉就將她一把拽到自己身邊坐下,笑著抱著一個酒壇子塞到她懷里,「淳于姑娘,給,咱們不醉不歸!」

「殿下,咱們倆中了毒,不能喝酒的。越喝,毒性就越深地種到咱們骨血里,拔不出來的。」淳于敷無奈的說著,還是順了她意,打開酒褶子,喝了一口。

「有什麼能不能的,不就是死麼,你以為我會怕麼?」咳一聲,錢玉又灌了些酒下去。笑說,「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呢。」

淳于敷頓了頓,沒有答話。

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出神說,「淳于姑娘,你不知道,有時候,我想想我這十六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就恨不得馬上把這什麼北齊的江山,全都送給齊孝衍。從小,養我長大的爹就逼我學武讀書,你一定不知道三九寒天,夜里穿著單衣,腿上還得綁著兩個小石 練功是什麼滋味兒。那時候我才四歲,我不想干,他就把我一個人丟到深山里頭,說我要是不好好照他說的做,他就讓狼把我吃了。我以前還想,這世上哪里就有這樣狠心的爹,如今,可算是明白了。本來以為等我大了就好了,誰知道,等我長大一些,他卻騙我扮作男人,給齊孝衍當箭靶子,拼得半死不活的一身傷弄到了北齊的江山,卻要我白白送給齊孝衍。我沒人疼沒人愛的,這樣窩囊受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字字出自肺腑,泣血一般說出這番話來,讓淳于敷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淡淡一笑,道,「殿下……是要與文施和四小姐比慘?」

錢玉抬起朦朧的醉眼,迷蒙看她,「什麼意思?」

「殿下有所不知,文施全家皆遭屠戮,雖唯有文施得以存活,卻寄人籬下,自幼便飽嘗人間冷暖,其實心境上較之殿下,更為郁悶呢。」

「你全家都被殺了?」錢玉驚訝皺眉,酒也醒了一些,冷冷道,「你跟孤說,是誰做的,孤替你報仇!誅他十族!統統拉出去車裂!若還不能解你心頭之恨,孤還可以讓人給你淬根毒鞭,鞭得他們尸體上體無完膚!」

和她接觸不深時不知,時候久了就知道她向來護犢,此時這樣說辭,也是為了替她報仇。

想想,淳于敷心頭一暖,心想著自己總算沒找錯主子。

看錢玉比她還不憤的神色,她笑著搖頭,「多謝殿下美意,但這畢竟是文施的家事,文施還是希望自己來處理。」

錢玉眉鋒抖了抖,好半天,才嘆說,「怨不得你看似幫齊孝衍,暗地里又給我通風報信……其實……害死你全家老小的,是你叔父?」

「殿下果然智勇雙全。」學錢玉仰頭灌了口酒,露出抹淺笑,淳于敷慢慢道,「我自認不是他和整個家族的對手,只能慢慢兒的,一點一點蠶食他。」

「嘁,咱們倆也太倒霉了些,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竟然全是仇人。」錢玉苦笑著搖頭,緩了緩,還是猶豫道,「那你方才所說,木雪…她…是怎麼回事兒?」

「文施還以為,殿下不會問及此事呢。」

淳于敷淡淡一笑,揶揄她道,「方才殿下急匆匆地派人將四小姐送出宮去,文施可在宮牆里頭都能听見四小姐冷冰冰的聲音,想象得到她的神情呢。被夫婿趕出了門,放在一般女子身上都難過得很,更不必說天性剛烈的四小姐了。」

「我倒沒發現她有多剛烈。」錢玉嗤一聲,冷笑道,「她要是真剛烈,會為了她娘跟我成親?」

「殿下也說了四小姐是為了她娘了。」淳于敷無奈笑了笑,溫和道,「殿下可能不知……四小姐為庶出,木家父子的秉性殿下也是清楚的……為了活下來,四小姐也不容易。」

遂婉言向她說了木雪被她親爹賣到江南府做妾的事。

「普通人家的女兒,遇此變故,怕就要心智失常了,難得四小姐性子堅忍,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殿下常怨四小姐不理殿下心中苦楚,殿下可又替四小姐想一想立場?」

淳于敷難得和她談木雪的話,一旦說起來,慨嘆竟似比她還要多了些。「活在那樣的家里,四小姐自小心思就重。我曾問詢過木府里頭的丫頭,據一個有些年紀的婢女說,四小姐幾歲時,木老爺就不管她們母女倆了。那以後十幾年來,四小姐母女的用度吃穿,大都是四小姐一手操持的。殿下苦,好賴還能吃得飽穿得暖,四小姐母女,卻是衣食不備,受人欺侮了十幾年呢。」

錢玉听完她的話後,許久都沒吭聲。

怪不得自從她及笄禮後,就一直找不到木雪,原來是這樣…這樣的事,她卻從來都沒對她說過……也怪不得她們不交心了。

嘆口氣,錢玉抬頭看她,「……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木雪不容易,讓我善待她?」

「自然不是。」淳于敷輕笑,「不是殿下覺得自己慘,想要一醉解千愁麼,文施只是給殿下比一比,看誰最慘,好讓殿下解悶而已。不是有人常說,讓一個遭禍的人快樂,就是有人比他遭的禍還要大麼?」

「你這算什麼解悶……」錢玉搖頭笑一笑,晃蕩著手里的酒,忽然靈光一閃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轉頭看她,挑眉道,「淳于姑娘是怕孤自暴自棄,白白將咱們一手打下來的江山送與齊孝衍,所以才搬出來這些,特意說與孤听?」

「哎,殿下難道沒有自暴自棄麼?」淳于敷歪頭輕笑,「殿下突然派人送走了四小姐,還讓我和王妃也離宮,守京都的龍甲兵也被調開了內城……這不是要把皇宮和京都拱手讓人的意味麼?」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淳于姑娘。」嘆息著灌了口酒,錢玉悲戚道,「昨夜,我派去燕公子府探听的探子回報說,齊孝衍要準備逼宮殺了我了,爹他作為養我長大的人竟然沒有半分反對,不僅如此,還給齊孝衍出了好些主意讓他來殺我……好歹十幾年的父女,我心底里頭把他當成親爹來愛戴,他卻這樣待我,我一氣之下,就想如他願算了。反正這江山也是靠他給的一部分兵打下來的。」

看木雪一次一次傷她心,她還甘之如飴地對她情有獨鐘,就知道這小殿下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了。

不過,太過重情,就成了愚昧了。

淳于敷無奈勸她道,「殿下,重情重義是好事,可作為君主,這些都是要不得的。這北齊的江山,是殿下和文施許多個日夜不眠不休,用計調遣一兵一卒換來的,憑什麼就與什麼事都沒做的燕王,給了他,殿下甘心麼?」

「不甘心又如何?听探子回說,我爹已經握有北齊四分之三的兵權……前些日子,莫名冒出來攪事的柔然人和後梁兵,統統都是他派人假扮的!我派兵過去,正好中了他的計,將糧草都吞下了不說,派過去的兵將,都被他招安了!」

說著說著,錢玉氣憤難平,猛地將手中的酒壇子摔了出去。

昨夜,和木雪鬧翻之後,回來探子就給她回報了這件事,怕不是要氣死她,好直接讓齊孝衍坐龍椅!

「果真如此麼。」聞言,淳于敷也驚訝萬分,喃喃說,「這些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咱們處處防著他們,竟然還是中了圈套。」

「所以,我才想著,不然把江山讓給他們算了,不就是一死麼,我也不怕。反正被他們打進來京都,我也是一死。」錢玉淡淡說著,紅了眼眶,「只是不能牽連了你們,趁著如今還來得及,淳于姑娘你還是快些走吧。多帶上些金銀細軟,有乏身之術的話…幫我…照看照看她。」

「話不是這麼說……」淳于敷皺眉,握拳冷道,「既然他們不仁,那咱們只能不義了。殿下放心,這件事還沒到最壞,文施有些計策,該于殿下有些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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